卧房里,谭夫人依旧是坐在谭老爷的床边,一动不动。r
云霞立在一边,着急得不行了,可偏偏又不能说话,只好不断的比划着劝慰道：“夫人,吃点东西吧。”r
可谭夫人没有理她,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表情木然。r
这时,谭铭凯推门进来,他朝屋内看了眼,深呼吸了一口,站到了谭夫人面前。r
“云姨,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对母亲说。”r
云霞点点头,说道：“少爷,夫人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你好好劝劝她……”r
谭铭凯应道：“我知道。”r
云霞走了出去,谭铭凯回身关上门。r
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的时候,谭夫人终于开口了,她的面上浮现一丝笑影,淡淡说道：“儿子,我听你云姨说,你把你爸爸的后事打理的很好,我觉得很欣慰,妈要不是还有你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一劫。”r
谭铭凯不应她,盯着母亲的脸,一字一句道：“妈,我想知道我爸究竟是怎么死的？”r
谭夫人看着儿子一愣,她没有想到谭铭凯会如此直截了当的质问她。r
“那天晚上,你们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爸爸会突然间过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r
谭夫人悲痛的看着儿子,说：“你是在怀疑我,还是质问我？”r
谭铭凯并不退缩,说：“我只是想知道真相。”r
“你父亲久病卧床,这是迟早的结果!”r
“我爸临终前告诉我,我还有一个弟弟叫谭铭扬。关于这个事情,您知道多少？为什么他的话未完您就冲了进来阻止了他？”r
谭夫人尖叫道：“你爸那是病糊涂了,你从来就没有一个弟弟!”r
“您总是这样……当时您就跟现在一样紧张,您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谭铭凯望着她,他的神情如此忧郁,眉宇间透露着内心的失望。r
谭夫人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她和谭铭凯对视着,儿子执拗的目光让她感到有些害怕。r
“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r
谭夫人尽着最大的努力劝他放弃追问,她缓下声调,哀声道：“铭凯,你父亲走了,他也带走了过去的一切,那是你根本不需要知道的一切,你为什么要逼妈妈？”r
谭铭凯摇摇头,叹了口气：“您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我一定会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更加会按照我爸的嘱托,找到我的弟弟——谭铭扬。”r
谭铭凯说完,转身边走。r
“站住!”谭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喝道,“铭凯!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r
谭铭凯回头看着母亲,谭夫人的眼泪掉了下来。r
“二十五年前,我和你父亲成亲的第三年,我们原本恩爱的生活被一个叫朱秋月的采茶女毁了……”她缓缓讲述了这段尘封往事,在她的口中,就是朱秋月这个采茶女不守本分,逾了规矩,勾搭上了谭老爷。r
谭铭凯初初听到这段沉重的往事,他的心中只觉得无比的荒谬。原来,一直以来他所看到的光鲜耀眼的谭家,平静和美的乌茶镇,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黑暗与龃龉……他内心有一种荒谬感,仿佛这一切都是假的,做了个梦,可是,梦什么时候才会醒呢？r
他低声问道：“朱秋月给我爸生了一个孩子,对吗？”r
“不,从来没有过孩子,那是朱秋月在骗他!”谭夫人含着泪,如是说道。r
“不可能,那个孩子一定存在。”谭铭凯不信她。r
谭夫人恐慌起来,她方才端起的架势一瞬间坍塌,她哀声祈求道：“儿子,你可不可以不再翻腾过去的事情,别再伤我的心。你爸在临终前嘴巴里念的还是她的名字,你知道妈心里有多难过吗？”r
谭铭凯望着她眼中的泪与怨,深深的呼吸一口。他从来没见过母亲这样软弱的一面,从小到大,母亲都是架势十足,当家太太的气势从不输人,而现在,卑微的神情居然出现在她的脸上。r
“妈,对不起。”谭铭凯心中一痛。r
“我嫁给他,他却为了那个下贱的女人冷漠了我半生,”谭夫人泪流满面的抓住谭铭凯的手说：“我把我最好的年华,我的心,我的命都给了谭家,可是他却这样对我。儿子,妈要不是生了你,我真的熬不下去的,你知道妈的苦吗？”r
谭铭凯被这样的悲哀和绝望打动,泪水泛上眼眶,他强忍着哽咽说道：“妈,我知道这一切对你很不公平,过去的恩怨我们也再不要提起。但我只想弄清楚,那个孩子到底在哪里？我一定要把他接回谭家,这是我爸的遗愿。”r
“可他根本就不是你爸的孩子!“谭夫人激动的跳起来,“他的死活跟我们谭家无关!”r
谭铭凯也惊诧的站起来,“这么说,那个孩子真的存在!”r
谭夫人怔住,愕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间,尴尬的沉默在室内蔓延。r
“妈,我知道你记恨朱秋月,但是记恨改变不了血缘关系,我一定会找到他的。”谭铭扬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r
谭夫人流着泪,在他身后大叫：“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妈呢？”r
谭铭凯回头,他的眼眶已经红了,泪水在打转：“因为这是我爸临终前的嘱托,这也有可能是我这一生中唯一能替他完成的一件事了。”r
谁也没发觉,这时还有一个人留在灵堂中独自静默。r
一片素白的灵堂里,高秋朗的黑色西服格外显眼。谭铭凯去找谭夫人了,下人们都在院子外面忙着下葬的事宜。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站在谭老爷的灵柩前,沉默的注视着谭老爷的遗像。r
这个才刚相见,来不及相认的亲生父亲。不管谭家多么对不起他,至少这一次让他知道,他是爱着谭铭扬的。r
他终于缓缓跪下,端端正正的给谭老爷磕了一个头。r
他曾经无数次在他的病床前犹豫,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他相认,又无数次否决自己的念头,坚定的想着,自己的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高江。可是,那时候他并没有心理准备,老天爷留给他选择的时间会是这么的短,而猝不及防。r
九泉之下,不知那个每天在病榻上呼唤着谭铭扬的谭老爷,他会不会知道,自己终于等到了最挂念的小儿子？r
高秋朗直起身,泪水第一次顺着脸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