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随行安王府（七）

他直勾勾的盯着我手中的画轴，若我不是女子，或尔不是堂堂睿妃，怕是他早就不顾了我的安危，上来夺了。即便如此，望着他手臂上红了一片的地方，如此触目惊心，不过是一张画而已，他便能为此不顾一切。


“给。”我听话的还了他，他双手托过那幅画，依旧痴痴的专注画中的人儿。


“爷，这里有烫伤药。我给你快些用上吧。”方才的小厮下的魂不附体，立刻从楼下取了药膏来。
被他这么一说通，杨鸢才意识到了手臂上的烫伤：“嘶，哎哟，疼！”


“现在知道痛了？”我笑他那迟钝，如同孩童般的叫痛，从那小厮手中接过：“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下去吧。”


那小厮还以为我是杨鸢的妻子，连忙赔不是：“夫人，小的并非故意，请夫人莫怪。”


我脸色通红，一拂袖便将门在身后重重合上，只听见外头茗烟闪身挡了那小厮，巧音道：“行了，下去吧，难不成你还想讨赏？”


小小的雅间又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歪了他一眼，强行掰过他的手臂检查伤口，那淤红的一片渐渐起泡，这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若不是他当年舍命的营救，怕我早已不在这世上了，我又怎能站在此处炫耀我的高贵，对他万般的数落，逼着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呢。我莫非真是那不知图报之人，万般悔意涌上心头，一句简单的对不起也觉得沉重千斤。


“夫人……那小厮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怕是借他十个豹子胆，这辈子都不敢再说话了。”杨鸢觉得好笑，几乎是乐不可支，笑到后头无意的碰到了自己的烫痕，在那像个孩子一样的吹着。


“他是没胆再说，你倒是有胆再想。”我予他涂着膏药，即仔细又轻柔，用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口吻，似嗔似怪又似……身子一个冷颤，竟是一阵后怕，连忙仍开他的手臂绕到桌子另一头自顾自的倒了几杯茶水，究竟为何要倒这么多杯，一时自己也不知了。


可是再待我抬头，他却已经毫不在意，回过头只含情脉脉的望着那副画中低颦温笑的女子，这张画就是他的世界，他的所有了，这样的情意叫人折服，我又如何能不羡慕：“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嘚嘚嘚……这是她最喜欢的歌。”他哼着小调，嘴角边尽是凄楚悲叹的轻笑，晓风拂过窗户上悬挂着的风铃，铃铛伴着风声扬起又落下，发出有韵致的清脆响动。


“叮叮叮咚咚叮……”我执着一双竹筷，在茶水不等的几个杯沿上轻轻的敲击着，和着那风铃声，轻快的奏吟出方才杨鸢哼唱的小调。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那昙花一现……”我们两合着着清简的小调幽幽哼着，冬日的微雪如下了道晨雾一般，渐渐笼下，远远望出去，小楼似乎就建在云端之上，绮丽韵柔，如梦如幻，我与杨鸢就这么简单的相视而笑，那笑颜流光萦绕，墨玉般的明眸死若划过淡淡水光，无限涟漪扩散，如同花开般瞬然。我想他一定同我一样，沉浸在曾经玫阡带给我们的追忆之中，是啊，自从在宫里得到这个噩耗后，我只是一瞬间的哀戚，竟是忘记了我们以前生死相依的那份恩情。眉目间的晶莹之色缓缓褪去，取之的是深凝沉重，我以为跨进无门，便成为了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拥有的东西数不胜数，却遗漏了最初柔嫩的情感，它落在红墙的外头，究竟是我忘记了携带，还是我已经不配拥有它。


杨鸢淡淡眉间凝着凄苦却平静的神色，出神的看着我，就这样看着我，仅仅这样看着我。好似有多么绵长的话语要对我说，然而又想沉浸在一个沉沉的梦境中忘记了苏醒。


我对这种眼神再为熟悉不过了，那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女子的追思，可惜他看错人了，也许面对俊逸英才的杨鸢，许多女子会为这个眼神欣喜若狂，心心念着他各种的情意，然而我却不屑，我很明白自己是多么讨厌这种眼神，这种几乎让我输了一辈子的眼神。我起身取了自己的披肩穿上，旋身即要离去。


“走了？”杨鸢突然醒悟般大叫道，身子已经站起，很是不舍的样子。


我点头，含着泪目凝望着那副画上的女子，她的笑幸福美满，叫人忌恨，我不能再待下去了，这是一种折磨，一种自找的折磨：“恩，走了，你放心，我不会将你的行踪告知皇上的。你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平头百姓吧。”


他立起，双手捧拳，眼含深重的谢意，毕恭毕敬的向我弯腰敬礼：“谢娘娘！”


我拭去那不听话的泪水，嫣然：“我好羡慕玫阡姐姐啊，她拥有了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了，比我幸运。恨只恨我自己不争气，若我是男儿身，便能入世参举，但凡有半点结果，也能为皇上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罢了，一切老天自有定数，由不得我们凡人擅作主张。杨大哥，你对晓儿的恩，晓儿记得，不能为你做什么，只求你能福寿绵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