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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立陶宛奇遇记(1)


  得来费功夫的签证

  立陶宛,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抽象的名词。在华沙机场搭乘波兰航空前往她的首都维尔纽斯(Vilnius)时,我们还不晓得到底能不能进入这个遥远而神秘的国土。

  这趟旅行主要是为了去考纳斯(Kaunas)参加我在立陶宛六个城市摄影巡回展的开幕典礼。在日子敲定之前,我跟安排展览的亚历山德拉斯·马奇加斯卡(Aleksandras Macijauskas)已陆续通了两年多的信。但因为彼此工作都忙,到立陶宛的传真电报又很难发通,因此任何细节都要等双方空下来时靠书信沟通,往返相当费时。

  决定成行后,旅行社警告我们,办立陶宛签证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一方面请旅行社好歹先试试看,一方面写信请马奇加斯卡探询落地签证的可能性。马奇加斯卡的回信久等不到,来自旅行社的消息却显示,他们想尽法子也没能替我们搞到签证。

  立陶宛在东南亚几乎没设大使馆,北京本来有一个,但最近也撤馆了。“没辙了,不然你们到巴黎时,去找立陶宛大使馆碰碰运气。此外,机票也要做好准备,万一进不去,就立即转机回台湾。”旅行社这么建议。

  老友刘俐正好在巴黎度假,帮我们打听后传真告知,如资料齐全,工作天至少要一个星期。照计划我们只能在巴黎停留三天,因此这条路也行不通。

  马奇加斯卡可也没闲着。他铆足了劲让我们在出发前一天收到“立陶宛摄影协会”的正式展览邀请函,以及一封立陶宛文的传真电报。传真上印有我们的英文姓名和护照资料,想必是他替我们搞到的签证。可是,海关会不会承认传真文件呢?一切但凭老天爷的意思了!

  小巧亲切的海关

  从巴黎前往华沙转机,波兰航空的小飞机载运量是72人,可是,连机长、空服人员都算上还不到15位。我和内人打趣:“莫非这又是个外国人不爱去的古怪地方?”

  飞机降落在维尔纽斯,整个停机坪空荡荡的,冷清的情况跟金边、河内等经济不发达的地方差不多。然而,小巧的空航大楼却是造型现代而有趣,很像放大的积木房屋。

  一踏进入境室,就觉得气氛跟所造访过的其他国家都不一样。通关处只有一个走道、一个闸口,前方没几步之处,紧临着一座小小的,也是唯一的行李转台。整个环境一目了然,没有森严、闭锁的那一套。警卫和境管人员个个优雅又优哉,非但不令人望而生畏,反而油然感到亲切。制服还是一种粉粉的草绿,没有一般军服的严肃、僵硬,有点像流行时装。

  还真不像国门重地,寥寥几位通关旅客,看起来就像在排队买一场不卖座的电影票。我们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只觉得这个国家特别友善,入境一定没问题!

  递上护照和传真影印本时,年轻的女官员先是一愣,然后微笑着叫我们等一等,腼腆的模样,仿佛不合规矩的是她而不是我们。她拿着资料离开柜台,空手回来,示意我们在旁边坐一会儿。

  所有过程都令人轻松自在,在等待期间,我们还在安全人员的指点下,暂时入境领了行李,在迎宾大厅上了厕所、换了钱,再暂时出境,回到通关处坐好,继续等待签证批准。这种仿佛在邻居客厅、前后院悠然出入的感觉,让我们在讶异、好玩之余,也不禁对立陶宛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维尔纽斯就在你口袋

  来迎接的是两位女士,一位是立陶宛摄影协会的秘书梅丽塔,一位是英文翻译裘姬达。两个人都长得很好看,打扮简单,却显得朴实高雅。两人笑盈盈地递上一大束鲜花并说:“我们以为要接的是对六十几岁的老夫妻,没想到你们这么年轻!”

  在前往市区的小旅行车上,女士们简单地说明了所安排的节目后,话题就开始绕着东方与台湾转起来。显然立陶宛很少有亚洲人造访,梅丽塔和裘姬达对台湾很陌生,对华人更是好奇,说前一天晚上才仔细查过地图,现在终于知道台湾在哪里了!说真的,我们也是在起程之前,才从地图上搞清楚“波罗的海三小国”拉脱维亚、爱沙尼亚以及立陶宛究竟是在地球上的哪个角落。

  立陶宛真的是“小”国,首都中心最主要的杰地尼莫(Gedinimo)大道,看起来就像是法国小镇不起眼的小街。马路两旁,两列等高的三楼洋房造型简单、颜色淡雅,矮小的行道树整齐划一。已经傍晚六七点了,天色还是很亮,街上车子没几辆,行人也很少,整个环境干净清爽得不像现实世界,倒像刻意搭出来的电影布景。

  下榻旅馆就在这条大道上,英文流利的裘姬达指指另一头高耸的建筑,说:“教堂后面就是老城区,用过晚餐,若是不累可去逛逛。”梳洗完毕,还有半个钟头空档,趁两位女士来接我们吃饭前,正好可翻看旅馆卖的旅游书--薄薄的《维尔纽斯就在你口袋》。

  虽然《摄影家》杂志做过《立陶宛摄影专号》(No.21,1995年8月号),可是关于这个国家的种种,我们还是知道得太少!立陶宛对世界开放门户的时间还不长,这本小书抓住了观光客想了解立陶宛的心理,在史实与国情的简述方面特别下功夫。

  由记载看来,立陶宛几世纪以来的国运相当坎坷。在异族列强的欺压下,一介小国的人民以血泪砌成奋斗史,读来令人凄然。

  立陶宛简史

  立陶宛的兴起与强盛,起于对抗“十字军”日耳曼武士的宗教狂热。她是欧洲所谓的“异教徒”国家中,最后被转化为天主教的。

  11世纪,立陶宛首度在史书中被提及,属远古印欧系的一支。

  12世纪,立陶宛的第一位国王明道加斯(Mindaugas)联合所有部落首领击溃立窝尼亚(Livonia,现在的拉脱维亚南部及爱沙尼亚北部)后,巩固了立陶宛的国土,使之成为一个强盛的“大公国”。

  14世纪,杰地尼莫大公国建立了维尔纽斯,大公裘葛拉为了抵御东方的条顿人,积极与西方的莫斯科、波兰结盟,娶波兰公主,改信天主教。在鼎盛时期,王朝同时统御波兰及立陶宛两国的领土。

  15世纪,波兰-立陶宛联邦击败条顿人,立陶宛领土从波罗的海进而延伸至黑海。

  16世纪,文艺复兴的思潮带来许多影响,较显著的是书籍的印行以及维尔纽斯大学的创设。波兰和立陶宛合并为一个共和国,由选举产生独裁者治理。波兰语在稍后成为官方语言。

  17世纪,与俄国和瑞典两国的战争使共和国资源衰竭,再加上内部纷争不断,领土终于被俄国、奥地利与普鲁士瓜分。俄国进而吞灭立陶宛。

  19世纪,严密监控与俄国沙皇日益加剧的高压法条促使爱国主义燃烧,导致全国人民觉醒。知识分子以重生立陶宛文为理想,号召民众响应。绰号“刽子手”的莫斯科伯爵前往维尔纽斯重整秩序,迫使数以千计的立陶宛人移民北美洲。变本加厉的压迫,反而使立陶宛民族的文化与传统复兴,有史以来的第一份立陶宛文报纸创立。

  挣脱锁链迎向自由

  进入20世纪后,立陶宛人的命运不但未见好转,还倍受蹂躏。第一次世界大战使立陶宛自治受到鼓舞,在德国人的监控下,国会于1918年宣告“立陶宛民国”成立,但旋即于1920年德意志帝国与波兰、苏联共产党启战后瓦解。波兰迅速占领维尔纽斯,立陶宛迁都考纳斯。1939年,希特勒与斯大林为划分东欧势力范围而签订《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立陶宛被苏维埃和纳粹轮番占领。1941年到1944年,纳粹在立陶宛辅助队的帮助下,消灭了超过20万犹太人。

  1944年,红军重返立陶宛将其并入苏联共和国。25万立陶宛人被遣送至古拉格群岛。立陶宛地下军从事游击战直到1953年。

  让人佩服的是,尽管历经40年的“苏维埃化”,立陶宛人从未丧失国家认同,而他们也终于挨到了拨云见日时。在近代所发生的事件当中,最为人民所津津乐道的包括:

  1988年,500位知识界代表发起“立陶宛革新运动”,主张“开放、民主、主权”。25万人聚集首都,以突显令立陶宛并入苏联的秘密公约已签订49年的事实。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立陶宛独立,黄、绿、红的三色国旗于杰地尼莫城堡升起--黄色代表土地,绿色代表田野,红色代表为立陶宛流过的鲜血。

  1989年,约200万立陶宛、拉脱维亚与爱沙尼亚人手牵手连成650公里长的人链,抗议《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签订50周年。立陶宛共产党宣布脱离苏联共党。

  1990年,30万群众在维尔纽斯向戈尔巴乔夫示威,拥护独立的政党候选人在50年来的首度选举中获压倒性胜利。最高议会宣告立陶宛恢复独立。莫斯科对立陶宛实施经济封锁,苏维埃军队猛烈攻击并占领电视台及其他重要据点。

  1991年,莫斯科未尽其功,苏维埃军队撤离占领据点:列宁雕像从Lukiskiu广场中被移走。立陶宛的独立被世界各国陆续承认。

  1993年8月31日,最后一支苏维埃军队撤离。几世纪以来笼罩在异族统治阴影下的立陶宛总算完全挣脱了锁链,迎向自由!

  看完这段文字,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能够略知这个国家的历史背景,才有助于了解当地友人,以及他们所做的事。

  饮食清淡人瑞多

  两位女士请我们在附近菜馆用餐。从没吃过立陶宛菜,我们兴致勃勃地坐下,准备好好来个味觉探险。结论是:立陶宛人饮食简单、清淡,量也很少,怪不得一个胖子也看不到!

  菜馆摆设有点公共食堂的味道,客人不多,每张桌子中央放着一盘切成小片的黑面包。座位前除了刀叉、餐巾,还有一个装好食物的碟子,上面摊着三四片冷肉和腌菜。吃完前菜才是点主菜的时候,大家捧着老老实实、毫不花哨的菜单,分别要了鸡卷和鱼。对中国人来说,主菜的分量依然含蓄,可听到二位女士直呼“吃得好饱啊”,也只有缩起小腹、入乡随俗。

  后来发现,碰见的立陶宛人吃得都很少,在吃方面花功夫的兴趣也不大。从前物资匮乏,让国民养成了节俭的习惯,许多人一天只吃早餐和一顿主餐,其他时间饿了就吃点面包、饼干。老百姓几乎都在家里用餐,因为上馆子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每人每月的平均工资只够两人在高级餐厅享用一顿。

  吃得少又清淡,让立陶宛人普遍长寿。全国人口才300多万,超过100岁的就有500多位,有几位人瑞甚至已经140多岁了!

  饭后已经快10点了,天色却还没暗透。梅、裘提议带我们四处逛逛,我们婉谢,请她俩早点回家休息,自个儿在暮色中信步朝老城方向走去。

  路的那一头是大教堂广场(Arkikatedra Bazilika),古代异教徒为祭祀雷神而立下广场基础,如今中央立着一座巴洛克式的教堂与灯塔模样的钟楼。此教堂为明多加斯大王于12世纪所建,现已成为立陶宛的地标。粉刷成白色的教堂外墙与壁上的石雕有些粗糙,建筑内部也是空荡荡的,不像我们惯见的布满石像或木雕的教堂,这儿仅有数十幅油画挂在墙壁与柱子上,算是勉强填补了一些空虚。比起欧洲各国,这样的大教堂算是简陋而寒酸的了。

  后来才知道,这座教堂在苏联时期被破坏得惨不忍睹。当地友人表示,当时一切宗教信仰均被禁止,好好一座圣殿古迹竟被拆得一干二净,把内部空间当汽车修理厂用。直到俄共撤离,人们才把大教堂重新整修,装点门面的那些宗教绘画,还是向美术馆商借来的!

  站在广场四下打量,正要判断老城区的方位时,就见许多青年男女成群结队地从四面八方拥来,朝一条石板路走去。有热闹可看了,这么盛大的聚会当然不能错过。我们一路跟着人群走,只见古意盎然的房舍愈来愈多--这不正是老城区吗?

  流行文化无孔不入

  音乐从前方传来,我们到了立陶宛美术馆前。广场中央搭了座临时舞台,上千少男少女挤在一块儿,随着震天价响的热门音乐起舞。从许多方面来说,立陶宛仍是当今世界上相当封闭的国度,然而此时此刻,流行音乐已无孔不入地侵入了新一代立陶宛子民的心智。

  他们面容纯真,显示出尚未遭到物质文化的污染,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姿态与纽约、东京、台北的任何青少年一模一样!美国的饶舌音乐充斥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不同背景、肤色的人模仿着同一个MTV里的偶像。这些重摇滚被全世界青少年视为至宝,让他们借着嘶吼喊叫来宣泄情绪。不同地域、文化、种族的人士,也因此拥有同样的品位。

  内人与我是现场“唯二”的亚洲人,尽管好奇的眼光不断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我们还是一头钻进热力四射的人堆里,好好观察这里的人们。

  立陶宛女孩实在是漂亮,男孩也十分俊美。和我们去过的许多国家相比,此地俊男美女比例之高,令人印象深刻!即使是中老年人,也大部分看起来亲切、舒服。总的说来,立陶宛人是美的,美在五官均衡,美在心地单纯、气质优雅。

  音乐越来越吵,年轻人的情绪越来越高昂,舞姿也越飙越狂野了!周边停了几辆警车,警察稀疏地部署在几个角落,以防场面失控。在众人皆醉之处,我们的独醒反而显得不正常,只有打道回旅馆。

  隔天打听,才知道这是立陶宛首度举办的大型露天舞会。我们瞎猫碰死老鼠,赶上了“立陶宛奥林匹克大会”。全球立陶宛侨胞回祖国来参加一系列的运动比赛与庆祝活动,这个露天舞会与另一项正在进行的“全球立陶宛小姐”选美都是其中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