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的样子却让阮东廷有些不自在。他粗声粗气说:“关于这件事,你现在听好了:以后要是再怀疑你和他,我阮东廷任凭你羞辱!”
恩静错愕地站在原地——就是说,以后阮先生要是再怀疑她跟连楷夫有什么,她就可以拿现在这句话随意羞辱他?
“可是你这么凶,谁敢羞辱你啊?”
“什么?”
“没、没什么。”抬眼便撞入他睥睨的、高冷的眼,害得恩静又迅速垂下头。
某人的口气不知为何竟莫名有些焦躁:“到底听清楚了没有?”
“清、清楚了啊!”
“那好,到楼上去添件衣服,送我去机场。”
其实她很想问他关于刚刚妈咪问过的那件事。那时她清清楚楚在他眼中捕捉到了异样的情绪,只是一路上阮某人都在闭目养神,她也不好问,直到车子开了十来分钟,那人才开口:“你想说什么?”
哎,这人是有第三只眼睛吗?明明闭着眼,也能看得到她欲言又止。
恩静叹了口气,干脆直言:“你刚刚是不是没有对妈咪说实话?”
“看出来了?”
“嗯。”
他睁开眼,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睨了前方的阿忠一记。
“哎呀先生放心啦,我阿忠绝对、肯定、百分百是你这边的,不会告诉老夫人的!”
他这才道:“是初云,她在厦门出事了。”
“什么?”
掐指一算,那阮初云也到厦门去了有二十来天了,自那晚连氏的周年庆过后,恩静便没再见过她。
“具体是什么情况知道吗?”
“说是生病了,发热引起了心肌炎。”
她吓了一跳:“心肌炎可大可小啊!”听说严重的可能导致心力衰竭、心源性休克甚至猝死,“可以前也没见她有过这种现象啊。”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得了心肌炎呢?”阮先生皱起眉,想起之前在电话里,秋霜焦急地告诉他,“厦门的医生说,很有可能是受到了感染,可感染源是什么目前还不清楚。”
“严重吗?”
“还好打扫她房间的清洁大婶及时发现,送她到医院,现在正在治疗当中。”
恩静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难怪他刚刚不肯对妈咪说实话,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初云在异地发生了这种事……天哪,简直不敢想象!
想到这里,她又急急地拉住他的衣角:“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告诉妈咪的!”
“嗯,我不想让她多烦心。”
“我知道的,你尽管去,我一定会小心……”
“我相信你。”
恩静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愣了愣,抬眼,就看到他似乎另有深意的眼睛:“我可能要在厦门待一段时间,妈咪那边具体什么时候要和她说明实情,由你来决定。”说完他停了一下,就在恩静准备点头说好时,那只原本搁在皮质座椅上的手突然抬起,在空中顿了一下,抚上她的发丝,“恩静,我相信你。”
他一连说了两句“我相信你”,似话中有话。恩静心细如发,哪能听不出来?
她垂下头,有些娇憨地笑了,声音却柔得几乎听不出起伏:“嗯,一路小心。”
阮东廷这一去就是好几天。几天后他打电话过来,说初云已度过了危险期,恩静细细考虑过后,决定把这件事告知秀玉。
可想而知秀玉有多生气:“这孩子,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我!不行,我要去厦门看看……”可细细一想,“不,不,我不去,恩静你去!”
“这不太好吧?”
记得刚结婚那年,阮先生上北京出差,妈咪硬是编了个借口让她跟过去。人家去办正事,本来就没打算带上她,可想而知她这个多出来的包袱有多不受欢迎。
自那次后,他不主动邀约,她便不会跟去凑热闹。
谁知这回妈咪又准备赶鸭子上架:“你呀你,都不懂妈咪的苦心吗?”
其实初云已度过危险期,她这个当大嫂的过不过去看都是一样的,可问题是,在秀玉看来,她和阮先生的关系才刚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不趁热打铁能行吗?
恩静犹豫不决,而隔天又那么巧,Marvy一通电话打过来,正好替她做了决定:“刚接了个case,要去厦门参加一场试吃会,陪我走一趟如何?厦门你熟,正好给我当当地陪。”
“你不是侦探吗?什么时候连试吃会也要参加了?”
“因为雇主想查的东西就在试吃会上啊。”
多么凑巧,以至于恩静有些怀疑:“你那雇主,该不会就是我婆婆吧?”
“陈恩静,你的想象力可以再丰富一点吗?”她简直想象得到Marvy在电话那端翻白眼的样子,“对了,还有一件事,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这次试吃会的主办方是何成酒店,而这个何成,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名字听上去好熟悉:“不会就是……”
“对,正是何秋霜她爸!所以很有可能,你们家阮先生也会参加。”
其实是Marvy说得太保守了——什么叫“很有可能”?早在抵达厦门的这一日,两人刚踏入试吃会场,她便看到了他。
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里,她与Marvy一个着经典的黑色露肩小礼裙,一个着浓烈美艳的大红色长裙,一双佳人相偕走向电梯口时,便看到了从大堂另一侧走来的他。
恍惚间便有了点梦幻,不像是真的。在异地人来人往的酒店里,她与他,这对好几天都没见过面的夫妻,就这么迎头碰上了。
此时大堂内早已门庭若市,各界名流纷至沓来,渐渐移往同一个电梯口。而在这衣香鬓影中,阮东廷眼一抬,竟有些错愕:“恩静?”
恩静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不大,可眼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只是眼一转,又看到了挂在他臂间的纤纤玉手。而那玉手的主人,着一袭几乎和Marvy撞衫的大红色长裙的女子,不是何秋霜又会是谁呢?
“真巧啊,阮总!”恩静还没开口,Marvy就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漂亮的眼往他的臂弯处瞥啊瞥:“我说何小姐,这众目睽睽的,你那只手是不是也该收敛收敛了?”
其实何秋霜只是将手搭在阮先生的臂弯里,男女相偕着去参加晚宴,这姿态究竟是叫“举止亲昵”呢,还是纯属“社交礼仪”,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很明显,Marvy立志要将众人的想法牵到前者上,你听:“一个第三者竟敢在正牌阮太太面前……”
“颜又舞!”秋霜气急败坏地低喊她一声,迅速松开手,浓妆下的一张脸又红又青。
“何小姐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啊!这真是跟‘何小姐竟然还要脸’一样难得呢。”Marvy微微笑着,看上去对这个结局挺满意的。
此时电梯正抵达大堂,一群人目标统一地走往电梯时,阮东廷却走过来,拉住了恩静的手:“抱歉颜小姐,恐怕要请你先上去了。”
何秋霜的一张脸瞬间比刚刚还要青红交加,不过人那么多,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阮东廷将恩静拉离她的视线。
一直走到大堂另一边,阮东廷才拧起眉沉下声来:“怎么不先说一声就过来了?”
不知为什么,恩静直觉他是不高兴了,原本溢了满眼的欢喜也不由得敛了敛:“因为有点仓促……”
其实是因为要打电话跟他说时,妈咪连连摇头:“别打别打,万一东仔让你别过去呢?你这个死脑筋,肯定就不会去了!”
别说妈咪了,就算是她自己,心底也不是没有这种担忧的。所以最终她还是放下了电话。
而今看来,那个电话如果真打了,今天的她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阮东廷说:“把东西收一下,明天就回去。”
“可我答应了Marvy要当她的地陪……”
“恩静!”
她垂下头,脑中浮起刚刚秋霜挽着他的样子——就因为这是厦门,就因为想一心一意陪着那个女子,所以并不期待她的到来吧?
片刻后再抬起头时,恩静脸上已强撑起了一记笑:“放心吧,这里不是香港,没有人知道我是你太太。我在或不在,对你、对她,都不会有影响的。”
那对坏脾气的眉毛却迅速拢起:“你在说什么?”
她只是微微一笑,再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掌间抽了出来。
说什么呢?
我以为,我和你之间,已经有所不同了。可原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就算如妈咪所言“关系上升了一个层次”,就算他曾在车厢里温柔缱绻地说信她,就算他的手曾温存地轻抚她的发——可那又怎么样呢?
试吃会场就在酒店的最顶层,几乎是一走进去,身旁的男子便被等在那里的火红色身影缠住:“阿东阿东,爸爸那边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阮东廷原本还想跟恩静说些什么,可看秋霜神色间满是紧迫,这才松开握着恩静的手:“在这里等我。”长腿一跨,他便往主办方所在的那边走去。
当然,秋霜哪能允许她真的在这里等他?
阮先生前脚刚离开,她后脚便笑吟吟地转过脸来。只不过那笑,细看下去,便会觉得和方才面对阮先生时的甜美温存截然不同:“恩静妹妹,好久不见啊。”
恩静淡淡地颔首,压根儿没心思和她纠缠,转身便要走向另一处。
可秋霜不肯放过她:“我在和你说话呢!”一只手甚至伸过来,突兀地抓住了恩静的手臂。
此时周遭宾客人来人往,她压低声音,靠近她:“说吧,来厦门做什么?”
恩静的表情淡淡的:“探一探初云。”
“我听你胡扯!就你和初云那种关系,会真心想来探她?我看你是为了阿东吧?拉着那个长舌颜又舞来助威……”
“何小姐,”听到这里,恩静突然勾了一下红唇,“你觉得我需要拉Marvy来助威吗?”转头看着周遭的衣香鬓影,她又说,“如果我真想做点什么,只需在现场随便找几个人,告诉他们,阮东廷的结婚证书上填的是我的名字,就够了。”
她说话的语气并不重,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可这句话却不偏不倚地刺中了秋霜的心头痛:“你这个女人!”此时正有服务生端着酒水路过这一处,令人震惊的是,何秋霜竟然信手端过一杯酒,就要往恩静身上泼去。
还好恩静反应快,迅速往后退了退。
可裙尾还是被泼到了些许酒水。
周遭人士纷纷侧目,和恩静一样震惊于何秋霜突兀的行为。不过很快,恩静的震惊便收了起来:“何小姐,你这样做,拆的可是何成的招牌!”
可不是吗?她就一个在厦门寂寂无闻的路人甲,而此时在众人眼前扮演滑稽角色的,可是何成酒店的千金呢!
不再和她多废话,恩静大方地颔首:“失陪了,何小姐。”
到底是高级会所,跟工作人员吩咐了一句,不到两分钟,便有女服务生将吹风机和干净的手绢送到洗手间里,并在恩静弯腰处理裙尾时,体贴地替她拿着手包。
处理得差不多时,Marvy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试吃会快开始了,你人呢?”
“在洗手间,马上出去了。”
哪知Marvy刚好也走到了洗手间门口:“别急,先等我一下。”
她是进来补妆的,那服务生一见她进来,便将恩静的包搁到洗手台上:“这位女士如果处理好了,我就先把吹风机拿出去。”
“好,谢谢。”
她态度温和,倒是Marvy挺狐疑地看着那服务员的背影:“何成酒店的服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明明眼前就有放包的地方,她还要亲自给你拿着。”
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大概也是侦探的习惯使然,可这一句话却让恩静面色骤变。就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蓦地,她凝神皱起眉。
下一刻,她打开了手拿包!两三秒钟后——
“Marvy。”
“嗯?”
“我包里……多出了这个东西。”
一条看似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在洗手间的粲然灯光下,耀着华美的光。
而这条项链,并不是她的。难怪要把阮先生支走,难怪要蓄意挑衅,难怪在这样的场合里,还会有如此不顾身份的举动——难怪!
试吃会从晚上七点开始,据说今夜即将推出的,是何成酒店的新菜式。只是在七点钟到来、试吃会应开始之时,一个惊叫声却打乱了原计划——
“什么?项链不见了?”
这边恩静和Marvy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幕,相视一眼,神色里满是了然。
那尖叫着项链不见了的人,不是何秋霜的母亲又会是谁呢?而项链——没错,就是何秋霜的。
很快大家便达成一致意见,就像所有恶俗连续剧里的做法,这会场上有头有脸又有好心肠的来宾纷纷建议:“搜,一定要搜!没想到这等场合里竟还会有小偷小摸的行为!”
此时恩静和Marvy正坐在会场的角落里,一边啜着现调鸡尾酒,一边研究着桌上的桌签——
“其实简体字和繁体字也差不多嘛,我都看得懂。不过话说回来,这桌签也太没意思了。”
“怎么说?”
“像你这种已婚妇女啊,桌签上竟然只写了三个字,什么意思啊?要是在香港,这上面肯定得写成‘阮陈恩静’——既显示名字,又显示身份。”她一边说着一边招来服务生,“桌签写错了,去,换一个。‘陈’字前面得再添个‘阮’。”
也正是在这时,那批大义凛然者来到了她们面前:“女士们,该你们了。”
大义凛然者大概有十人,以最中间的何秋霜母女为首。
Marvy挥挥手让服务生下去,再转过脸来时,美艳的面孔上只余轻蔑:“这是怎么了?不会连我们俩也想搜吧?”
口气好大,只可惜她们俩身处异地,这十来个人里除了何家母女,压根儿就没人知道“我们俩”到底是什么来头。
于是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直到Marvy将酒杯往桌上一搁——砰!
“哼!好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何秋霜,就不知你那条珍贵的项链有没有我一个月的零花钱贵了!”
秋霜面上一红:“颜又舞!”
“很好,谢谢你替我作了介绍。诸位,现在还有人想搜我的包吗?”
瞬间,十余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Marvy的桌签。就见那上头端端正正地标着“香港颜又舞”。而此女的言行又如此嚣张,于是有平时财经报看得多的终于开口了:“难道是香港地产大亨颜寿铭的千金?”
Marvy冷冷一笑:“懂得多看报的人果然比较聪明。”
“那、那这一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