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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三曲:历尽沧桑情不变(1)


  “你知道爱上一个

  不爱自己的人是种什么感觉吗?”

  “就像在沙漠里等一艘船,

  一边遏制着绝望,

  一边怕它已驶入正常的港湾。”

  窗外自午夜时分开始落雨,点点滴滴,直到天明。

  这一晚,阮东廷没有离开恩静的房间。

  不过隔天一大早,众人下楼时,便看到餐桌上摆满了用人们绝对做不出的美味。

  “红豆莲子羹加cheese cake,东仔今天又准备向谁赔礼?”

  阮东廷正围着米白色围裙站在餐桌前,在妈咪调侃的目光下,俊脸上难得地滑过一丝不自在。

  秀玉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眼一抬,见到恩静也下了楼,便招呼道:“快过来吧,孩子,我们阮大厨今天又显身手了。‘海陆十四味’里的最后一道,妈咪可是好几年都没享用过了。”

  谁知她才刚坐下,恩静就来到她身边,看也没看那辛勤的大厨一眼:“对不起,妈咪,我下来是想跟您说,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早餐我就不吃了。”

  正盛着甜汤的阮东廷脸一沉。

  可恩静依旧没看他,话刚说完,便转过身去。

  只是就在那一瞬间,身后男子的表情早已风起云涌。就在她要踏上楼梯时,冷冽的声音陡然响起:“张嫂,把这些都打包起来。”

  “啊?我还没吃呢大哥!”俊仔惨叫。

  可没人理他。

  恩静的脚步停了一下,又听阮东廷吩咐:“等太太什么时候身体舒服了,再给她盛上去。”

  瞬间,一席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定在恩静身上——先生摆明了是故意找碴嘛!

  而太太呢?先生的话落下,太太也看向了张嫂:“跟先生说不必了,我没胃口。”

  “可是……”张嫂快被这两人绕晕了。

  “不用可是,直接告诉太太,等她什么时候有胃口了,你就什么时候把汤热了给她送上去。”

  “张嫂,告诉先生……”

  她话未说完又被打断:“太太要是一直没胃口,你就把东西全倒了!”

  “啊?不要啊!”俊仔再一次惨叫,这回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开玩笑,谁都知道这款cheese cake跑遍全香港都买不到,更何况今天还是大哥亲自下厨。

  俊仔一下子就奔到恩静面前:“大嫂——”委屈的音调拉得老长,“我好想吃cheese cake啊,你快让大哥别倒掉了嘛大嫂,好大嫂……”

  明知她心软——不过,确实也是吃定了她心软。

  果然,那“大嫂”没叫到第三声,恩静就妥协了,拉着俊仔来到餐桌前。

  餐桌上今早只剩下妈咪、俊仔还有他们夫妻二人,初云在昨晚参加过连氏的周年庆后,便打电话回来说,要跟何秋霜去厦门玩几天。而不知此事的阮东廷做了五个人的量,最开心的当然就是俊仔小朋友了。

  阮东廷做的这款cheese cake的确口感细腻,奶酪味不知比甜品店里买的要浓郁多少分。更奇特的是,浓郁的奶酪气息中还混了淡淡的柠檬香和苹果香,舀一勺入口,那芝士便绵绵地化开来,苹果的香气残留在唇齿之间,是那么诱人。

  秀玉边吃边夸赞:“这是在旧配方上改良的吧?口感比你爹地生前做的还要好呢。”

  “是,上个月刚研制出来的。”阮东廷说着,可眼一抬,发现恩静只是盛了碗红豆羹,便冷冷地看向小弟:“俊仔就只顾着自己吃吗?”

  小朋友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芝士,有些不满也有些鄙视地瞪他:“大哥,想让大嫂吃你做的东西,就不会自己开口吗?叫完张嫂又叫我,我们很累啊!”

  如果不是当局的女主角,恩静一定会为小朋友这句话捧腹——你看那厢,婆婆向来很严肃的脸也忍不住抽了抽,拿起餐巾轻咳了两声:“好了好了,不是有句老话嘛,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

  “妈咪!”那两个“床”字让恩静从脸红到了脖子上,忙不迭拿起一块芝士蛋糕便送入口中,满脑子都在怀疑,是否昨晚那件尴尬的事全家上下都知道了。不过别看她表面柔柔顺顺的,脾气一上来,还真是连秀玉都没法子。

  两个人冷战了好几天——不,应该说阮东廷的态度并没变,反正他心情好不好都是那个面瘫样。倒是恩静,几天下来总有意无意地避着他。有时实在避不过迎头撞上,也只是别开脸,加快脚步从他身旁走过。

  于是几天下来,用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太太到底又闯什么祸啦,看两人这样子,我真怕先生突然有一天会火山爆发!”

  “可你们没觉得,这回生气的好像是太太吗?”

  “不会吧?她敢?!”

  “就是啊!太太向天借胆啦?敢生先生的气?”

  “就是就是!刚刚我才看到太太路过书房,结果先生拉开门将她扯进去,那表情——啧啧,可怕着呢!”

  “真的假的?”

  说到这里,众人的表情开始高度凝重了起来。

  片刻后,终于有一个憨厚点的小声开口:“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去向老夫人汇报一声?”

  其他人几乎异口同声:“你去你去,我们去书房门口守着,以防出事。”

  那憨厚的汇报者离开后,其他人果真全守到了书房门口——当然,不敢开门,只猫着身听从里头传出的声音——

  “见鬼!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是先生。

  “有吗?”轻轻淡淡的声音,是太太。

  “没有?那这几天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得了传染病还是长了麻子,让你一看到就要躲?”

  “说话啊!”他大概是想伸手碰她,却被她躲过。于是外头的人又听到一句,“怎么?现在碰一下都不行了?”

  “我让你说话!”

  “陈恩静!”

  “说什么,说我错了,求阮先生原谅吗?还是说我不该认识连楷夫、不该陪妈咪去参加晚会、不该让你误会、不该惹你生气、不该害你用强的……”

  “闭嘴!别再提这件事!”

  “那我该提什么?”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看着他脸上难得的红晕以及逃避的神色,“阮先生,你的态度简直让我误以为做错事的人是我呢。”

  于是众人都知道了:是,这一回,是太太在生气——见鬼了竟真是太太在生气啊!她没疯也没向天借胆,可她就是真的——在生气了!

  有时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你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了,那些害怕老虎的人,便一个个将你当成武松。用人们自从在书房外听到这有价值的一段对话后,对恩静的态度便有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太太、太太您累了吗?”

  “太太喝果汁吗?”

  “太太要出门?我去拿包……”

  秀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每天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一周后她要去黄大仙庙烧香,依旧叫上了恩静。烧香,拜佛,抽签,恩静一一跟着去了,到求签处,那解签大师问秀玉:“求的是什么?”

  “求儿子和儿媳妇的婚姻。”

  恩静一愣,随后看到解签的大师摇了摇头:“艰苦,艰苦!”

  “艰苦之后呢?”秀玉不死心。

  大师说:“柳暗花明,或有一村。”

  虽然语气并不肯定,可秀玉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离开黄大仙庙后,大抵是因那支沉重的签,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阿忠按吩咐将她们载到阮氏的咖啡馆里。正值下午茶时间,待咖啡和蛋糕全送上来了,秀玉才开口:“还在生东仔的气?”

  恩静没有回答,只默默往咖啡里加了两块方糖。

  “你这脾气啊,原来倔起来也是要人命的。”婆婆摇了摇头,也往自己的咖啡杯里加了糖块。

  阮家人有一个共通点:嗜甜。喝咖啡,奶可以不加,可糖绝对不能不要。秀玉把糖加够了,才又开口:“不过恩静啊,这几天你就顾着生气,就没有好好琢磨过这事的前因后果吗?”

  恩静的动作顿了一下:“妈咪的意思是?”

  “Cave为什么会知道你肩膀下有个胎记,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

  她表情淡淡却目光炯炯,那表情,笃定得令恩静心惊:“难道说……”

  秀玉点头:“没错,是妈咪。”

  她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摔碎了。

  浓黑的液体洒了一地,恩静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

  将这种事告诉一个外人,引起儿子和儿媳的误会,然后弄得她和阮东廷关系紧张,再然后呢?

  “为了你。”秀玉淡淡地说。

  “什么?”她却像是听到了荒唐的言语一般,“可这件事害我被阿东误会……”

  “也让你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不是吗?”

  恩静一愣,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桌下的黑色液体渐渐扩散开来,触目惊心的色彩让人想起那个温暖的初春午后,大片大片的红玫瑰与绿叶相辅相成。妈咪说:“红花也需绿叶衬,否则红红地挤了一大片,自己不累,那观赏者也会视觉疲劳,看不出个中美好呢!”

  那时只觉得她话中有话,可如今想来,竟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秀玉面上仍是一贯的风平浪静:“还记得你们婚后的第一天,我带你来拜拜时,向大仙求的是什么吗?”

  恩静沉默了。

  “是夫妻恩爱,早生贵子。”她啜了口咖啡,缓缓道,“可你们呢?结婚那么久了,从来不在同一张床上过夜。”

  “妈咪,你……”恩静十分吃惊。

  “怎么?以为我这老太婆什么都不知道?”她冷笑了一下,“阿东书房里平白无故添了张折叠式沙发床,每天三更半夜还窝在里头‘办公’。还有那个何秋霜,你竟然允许她隔三岔五打着看病的旗号来缠着你丈夫?还一次次帮他们在我面前圆谎?呵!恩静啊恩静,我活了六十几年,还真是头一遭见到你这么大方的太太!”

  “妈咪……”

  “何秋霜那女子,我一早就跟你说过了,不管她有没有尿毒症,我都不可能让她踏进我阮家大门!可结婚这几年来你都做了些什么?我明里暗里帮你,在后面给你撑腰,可你倒好,走一步退一步,退到现在竟还没和自己的丈夫圆房!你说你这样,又凭什么把阿东的心抢过来?”

  秀玉说到这儿,原来平静的面容也开始掺怒了。

  可恩静只是低着眉顺着眼,面容平静地看着桌上已不再冒热气的咖啡。许久后——

  “可是妈咪,心,是抢得来的吗?”

  秀玉眉头一皱。

  “它从一开始……就已经丢了啊。”

  “丢了,你就把它找回来。抢不来,你就想办法让它自己向你靠过来。”

  “妈咪……”

  “其实你比谁都机灵,可为什么一遇上自己的丈夫,就蠢钝成这样了呢?”

  那是因为,她从来也不是能在爱情里游刃有余的女子啊——是的,那么多年了,等过,盼过,心冷过,那无数个独眠而过的夜,无数次貌合神离的聚,可到最后,她必须承认,自己自始至终怀抱着的……是爱情啊。

  有些关系是这样的,谁先陷入,谁就输了。

  在她与阮先生这场莫名的关系中,似乎一开始,她便输了个彻底。

  车子开到家门口时,秀玉又说了一句话,令恩静许久也回不过神来——“知道东仔那晚为什么会那么无法自控吗?其实在你们回家前,我已让张嫂先到你房里点了特殊的香。”恩静一惊,又听到她说,“我自己的儿子我最清楚,表面上比谁都酷,其实责任感比谁都强。那姓何的女子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旧事挑起东仔的愧疚,我就敢给他制造出另一份愧疚来!”

  恩静简直听得胆战心惊:“妈咪……”

  秀玉脸上的狠戾,完全不像她平时常见的妈咪。

  “可是妈咪,愧疚到底……不是爱啊。”

  “是啊,连你也懂得愧疚不是爱,可我那傻儿子怎么就不明白呢?”秀玉的话似有深意。

  她久久僵在原地,直到妈咪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恩静才听到阿忠说:“太太,您不进去吗?”

  家中竟是一派手忙脚乱的景象,恩静一进门,就见两名用人正抬着阮东廷的行李箱下楼,而阮先生就坐在沙发上,正跟谁说着电话,那一脸严肃的神色让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电话一挂断,阮东廷就站起身来:“妈咪,我要到厦门去一趟。”

  “怎么?这不才刚回来吗?”

  “酒店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可那天不是让何成出面了吗?”

  “还需要请他再走一趟。”他垂下眼,黑眸中划过一丝不甚明显的情绪。

  恩静从大门口悄无声息地移至沙发这方时,正巧捕捉到了那一丝情绪。

  秀玉已经开始交代司机:“阿忠啊,快快,去替先生备车……”

  恩静带着略微的沉吟,不着痕迹地移步到他跟前,小声说:“胎记的事我知道了,原来是……”

  “我知道。”

  恩静愣了一下:“妈咪说的?”

  阮东廷的耳根处突然划过一道不太明显的红,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姓连的浑蛋——

  其实事发第二天他就去找Cave了,谁知那家伙的脸皮竟然那么厚:“为什么要那么做?当然是好玩啊!看我们阮先生明明嫉妒得发狂却还要硬撑的样子,本少就觉得啊……啧啧,世界真精彩呢。”

  “连楷夫!”

  “嘘——别吼我,你还不知道吧,因为这件事,aunty正准备收我当干儿子呢。大哥,小弟发誓,绝对会把‘大嫂的胎记在哪里’忘得一干二净……”

  “砰!”不出所料,Cave那张倜傥的俊脸又挂彩了。可Cave这人真是典型的“人死嘴不死”,被揍了一拳,在阮东廷将要离开之时,他竟还不死心地添了一句:“其实呢,老婆是自己的,想上就上嘛,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呢?现在的你和秋霜妹妹是什么关系,恩静妹妹不知情,哥们儿我还能不明白吗……”于是俊脸上又挨了一记——事情到此结束,阮东廷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重提此事。

  对,往事不堪回首,那就莫回首!

  谁知恩静看他半天没说话,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难道,是连楷夫……”

  他当即沉了脸:“提他做什么?”

  “没,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

  “那也不关他的事!”

  冷峻的表情冷峻的语气,让她又想起阮先生对于连楷夫的芥蒂——呵,或许吧,即使事已至此,他仍怀疑她和连楷夫之间有什么。

  谈何信任呢?

  她自嘲地弯了弯嘴角,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时,却又被阮东廷拉住:“别想太多,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吗?也许吧。”

  口吻淡淡的,于是很成功地又让大少爷不高兴了:“我说了,没有那个意思!”

  恩静有些错愕于他突如其来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