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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回路转(1)


于公馆位于法租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321号,环境优雅的花园内,一幢3层和一幢2层的法式洋房前后侧立,除于国良夫妇与长子于冠柏、次子于冠松之外,另有1名管家、3名保镖兼司机、2名门卫、2名厨师、1名侍女、1名园丁、2名杂役在此共住。于冠柏半年之前从法国留洋归来,随同父亲打理家业。而于冠松自从大学毕业以后便一直天南地北、四海为家,两年前回到上海在《新闻报》报社作了记者,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11月12日中午时分,于家四口陆陆续续地聚在了餐厅内的梨木长桌旁。

于太太眼望次子,缓缓说道:“冠松!你和秦家姑娘相处得怎样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于冠松时年25岁,比哥哥于冠柏年幼2岁,也已到了婚娶的年龄,他的女友秦依然是仁济医院的护士,因为秦依然时常要上晚班、夜班,于冠松在不方便接送她时,就吩咐公馆的2名保镖前去接送,虽然于冠松一再叮嘱他们要保守秘密,但是没过多少时间,于公馆还是人人皆知秦大小姐的存在了……

听了母亲的问话,于冠松似笑非笑地答道:“这个嘛,要看你们的意思了!她的家庭和我们于家可是门不当户不对哦!”

于冠柏瞥了弟弟一眼,目光中尽是不满之色,道:“什么时代了,还有这样的思想?!”

“我没有这样想过,是她自己讲的!”于冠松委屈地嚷道。

于国良沉吟道:“只要姑娘的人品好,门户之见可以放下,我对此并不是很计较的!你们相处的时日不算短了,婚娶的事体也应当提到日程上了!”说罢,目光转向太太,征询之意明白无误。

于太太尚未发话,于冠松已昂然说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匈奴老早以前便被灭掉了!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作霍去病了吧?霍去病18岁封候、19岁拜帅!你呢?”于国良指着儿子的鼻子厉声教训,“你就太太平平地呆在家里,娶妻生子!”

“好的,好的!我吃完饭就去提亲,不过人家要是不愿意的话呢,你们可不能埋怨我的!”于冠松嬉皮笑脸地应付着父亲。

于太太含笑望着这对父子,并不插话。于冠柏心事重重,想到晚上就要不辞而别,不忍多看父母,只是埋头吃饭。

于国良虽然对次子的言语很是不满,却也不知如何对答,他“哼”了一声,转过了话题:“吃过饭后,我同你们姆妈有事体要出去。现在时局不稳,你们兄弟两个不要在外面闲逛!”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地敷衍道:“哦,晓得了!”

于国良夫妇用过午饭,先行离开了餐厅。

“大哥!你昨天夜里很晚才回来,是和陈姑娘在一起吧?”于冠松眼望兄长,脸上神情古怪,显是不怀好意。

于冠柏正色道:“我们是彼此认真的,并没有乱来,你不要瞎想!”他之所以会去仙乐斯舞厅就是出于这个弟弟的怂恿,美其名曰“了解上海、体验生活”,而他和陈雪瑶相识也是于冠松介绍的。不过,于冠柏对陈雪瑶一见钟情倒是他这个弟弟不曾想到的。

于冠松长长地“哦”了一声,笑嘻嘻地说道:“那你们现在进展如何了?阿爹方才讲了,只要姑娘的人品好,门户之见可以放下的!”

于冠柏叹道:“阿爹、姆妈再不讲门户之见,也不会允许我把一个舞女娶进家门吧?!”

于冠松不置可否,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于冠柏黯然摇头,道:“我也不晓得,看天意吧!”沉默了数秒钟,徐徐说道:“冠松,我有要紧的事同你讲!”遂将准备当晚前去北平然后再赴东北的计划告知了弟弟,接着又言辞恳切地说道:“今后家中的事体就要你多费心了!阿爹和姆妈……”

“等一等!”于冠松打断了兄长的话语,“你怎么如此书生意气呢?你以为凭你们几个人就可以收复失地了吗?”略一停顿,又闷声说道:“以目前敌我的实力对比来看,马占山支撑不了多少时日的,黑龙江沦陷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言及于此,不禁长吁一声。

于冠柏不满地望着弟弟,道:“如果国人皆如你这般想法,还谈什么收复失地呢?能够杀得几个东洋人,也是我于冠柏为这个民族尽了一份心力了!”

于冠松嘴角一撇,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说道:“就只有你一个人爱国吗?我问你,马占山的义勇军目前战事不利、正四处游击,你们打算怎样找他们呢?莫非到了东北之后,四处打听‘请问马占山在哪里?’如果你的目的只是为了杀几个东洋人,上海滩有那么多的东洋人,你大可以悄悄地去杀掉几个的!”

于冠柏面有愠色,道:“现在政府不抗日,军队不抗日,民众再不起来抵抗,难道我们便在家里等着亡国吗?!”

于冠松淡淡一笑,道:“大哥,你不要动怒!我的意思呢,抗日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不能只凭一时的热情。我中华从来不缺少热血男儿,可现在东洋人占我东北,竟然如入无人之境,你有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原因?有没有想过怎样才能驱逐日寇?”

于冠柏怔了一怔,坦言道:“你讲的问题,我也常常思考,但是并没有一个答案。我很想听一听你的观点!”

于冠松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包骆驼牌香烟,轻轻一抖,一根烟卷跳出,他张嘴接住,随后又拿出一只精致的卡地亚打火机,动作潇洒地点燃了烟卷,这才沉声说道:“我国自第一次鸦片战争以来,每战必败,国人心里已有了‘恐洋症’,自己人打起来狠三狠四,可是一遇到西洋人、东洋人,不是一触即溃就是不战而退。现在国人需要的是胜利、是信心!能够给予民众胜利和信心的,是一支英勇敢战的军队,而不是一两个英雄!”

于冠柏垂头把玩着手中的筷子,默默地琢磨于冠松的观点,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凝目直望弟弟,道:“你讲的很有道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何才能让一支军队开赴东北与日寇交战,并且战而胜之呢?”

于冠松答道:“我和两个朋友商议过了,我们打算联系全国各地与我们家境差不多的工商界人士,组织一个抗日同盟会,然后通过各自的关系与当地驻军接洽,不管是****、地方军,还是红军,如果有军队愿意北上抗日,军费开支由我们同盟会支持!”略一停顿,神色诚恳地望着兄长,又道:“大哥!抗日报国有许多途径,你听我一句劝告,留在上海吧,同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体,无论于国于已,都比你们几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白面书生前往东北更有益!何况……说不定上海不久之后就会有战事的!”

于冠柏心中一凛,问道:“为什么这样讲?有什么依据吗?”

于冠松沉声道:“根据时局判断的,东洋人绝不会占我东三省便肯罢休的!甲午战争时,东洋国内已有三千万人口,这30余年来,人口几乎增长了一倍,它区区一个岛国,又没有移民通道,如何解决民众的吃饭问题?除了发展经济,就是对外侵略了!民国十六年,东洋国内发生金融危机,民国十八年,又爆发世界经济危机,东洋国的经济遭到沉重打击,他们已经实行国民经济军事化了。而我国目前国力极度衰弱,正是它最好的掠夺对象,更何况东洋人在东北克城略地是如此轻而易举,难免会有更多的想法!”

于冠柏面有诧异之色,又问:“这些情况你是怎么晓得的?”

于冠松“呵呵”一笑,随即端容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我们国家上至国民政府、下到普通百姓,对东洋国可谓一无所知!如果连自己的对手都不了解,只凭一腔血勇,怎么能战而胜之呢?”

于冠柏沉吟良久,道:“你讲的很有道理!办法也可行,只是我担心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同盟会成立了、有军队愿意北上抗日了,恐怕半壁江山都沦陷了!我想这样吧,我已经与几位同窗约定好了,不好言而无信,我先去北平,同他们商议一下,然后再定行止!”

于冠松暗自思忖:“大哥4岁开始识字,读书一直读到26岁半,难免一身呆气,他自小又性格倔强,光动嘴怕是留他不住了!”眼珠转了两转,心里已有了主意,当即笑道:“既然如此,就随你意吧!我会向阿爹和姆妈解释的;陈姑娘呢,我也会关照的;云逍表阿哥到上海后,我会代你向他问好的。总而言之,家里的一切事体你都不要操心了,尽管安心杀敌!分别在即,我们兄弟俩且喝几杯酒,晚间我送你上火车!”

于冠柏原本以为弟弟定要继续劝说,不想他竟然如此答复,望向他的目光中大有疑惑之意。

于冠松洒脱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