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转换,不一会儿骆宇面无表情地回来了,他泛红的眼眶暴露了他心里的哀伤。
“我们走吧。”张坚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有说什么。
化工厂的厂长办公室里,张桦拿着一叠原料运输表仔细地核对着,最近他发现有一批辅助器材被厂里的一些人运到某个连他都无权过问的地方,而且这一批材料的购买费却走得是厂子的款子。这笔费用让厂里这个季度的财务数据表出现了一些与经营情况不符的数据,而且这一笔开支是要经过局里报备作为交税一部分的。这让刚刚有些起色的财务收支一下子打成原型。
这时候董伟来到张桦的办公室里,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修身西装,开着白衬衫上的一颗扣子,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面对眼前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张桦:“董先生,我想请问你厂子这个季度向江苏国有机械厂购置的一批化工设备到底哪里去了?如果是厂子的设备,我想要知道它们在哪里?如果不是厂里的设备,我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走厂子的款子?”
董伟自顾自地两指捏着一只金属制的开合打火机,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叭叭”地抽了起来:“张桦,我的张大班长。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是钱,是钱的时代。没有大把大把的钱,就没人把你当人看。”说着他一个健步跨到办公室的窗前,一只手用力地把窗帘拉扯开,让窗外正午的炽热阳光撒在他的身上:“你看看,厂子底下的那些工人,他们没钱吧,没钱他们就得给我们干活。没钱他们就得用他们的命,在这毒辣的太阳底下给我们工作,而我们就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这玩意儿。为什么,因为我们有钱。”
董伟说完“蹦”的一声狠狠地捶了玻璃窗一下,发泄完心中的愤懑之后他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地摊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就连嘴里叼着的烟头掉在衬衣上都没有注意。
他嘴里无意识地叼叼着:“我过去以为这个十年会是一个有钱人的时代,是我们商人的后裔可以真正大展拳脚的时代。可是,这一切都是谎言!谎言。”
“董伟,你没事吧?”张桦一脸担忧地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老同学,心里不是滋味。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九二年夏天那个在张桦面前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吃着小摊,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的青年。在张桦的心里那个一心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青年实在和眼前这个颓废的男子没有一点可以联系在一起的地方。
“南音……”董伟摊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此时两人各怀心事地低着头,办公室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董伟勉强撑起身子,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严肃起来,在张桦眼里他的身上重现了当年那个少年的不服输气势。他正声地对张桦嘱咐道:“老同学,听我一句劝,那些东西你就不要查,也不能查。那些设备就是雷区,你这个小身板是扛不住的。我希望这两个星期里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两个星期后,我相信整个事情都会有个了结,你就假装考察,出差去中东几天吧。”
听了这话,张桦脸色复杂,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在大学分开之后的十年里,他们除了几次在杭城偶然的碰面外,他几乎不了解董伟这些年所经历的人和事。但张桦觉得别的不说,董伟那么多年就有一点没有变,那就是讲义气。
其实在张桦的办公桌的抽屉里放着几份周围环境调研的报告,刚才他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跟董伟彻底摊牌。他也知道董伟现在是身不由己,但是这种地下勾当如不及时制止的话,对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处,尤其是对于那些没有受过正规培训的村民来说,也许癌症会是他们最好的解脱方式。
“这帮人渣!”骆宇愤怒地一拳挥到了董伟的脸上,可是时空之间的交错让他们无法相互影响。
“好了,老骆。现在我们去一九九八年二月十八日那天看一看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坚制止了骆宇的行为,他的左臂一挥,大家就在白光的包裹下消失在原地。
杭城的一处三层别墅,董伟在二楼的书房里焦急地踱着步来来回回地不停着走着,从书桌的左端走到书桌的右端,从书桌的右端走到书桌的左端。他的妻子端着一盘新鲜的水果进到书房里小声地问道:“阿伟,吃点水果吧。你已经饿了一天了。”
“不吃,不吃。”董伟一把抓着妻子的手臂,双眼通红,脸色狰狞地吼道:“你怎么还在这,我不是要给你们定了今天凌晨的机票去加拿大吗?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妻子显然被脸色涨红的董伟吓呆了,颔首细细地抽泣着:“还……还不是你……你买的机票。航空公司发来消息说今天杭城大雨,高空云层中有雷暴环境,飞机现在无法飞行,所以早上的航班取消了。”
听了妻子的话,董伟脸上的表情先一呆,随后他浑身上下一松,心里就好像放下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他仰着头,趺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喃喃道:“看来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看来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在杭城地界,怎么会没人阻止他们?难道杭州的那批狗东西把我出卖了!不会的,不会的……”
“上头博弈的弃子,看来我真是被人抛弃了,罢了罢了。小丽,这两年辛苦你了。把孩子带到地下室去吧,看看能不能侥幸躲过去。”
“至于我,生,不可苟活。死,不愿草芥!倒想看看他们会派谁来,要我的命。”说完董伟一把操起椅子上那件淡蓝色的西服提在手上,另一只手整了整穿在里面的那件雪白衬衣和套在外一层的酒红色棉布背心,在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整整齐齐的之后,董伟一脸坦然地走下了楼梯。
一楼的客厅里,他把一只沙发椅往走道上一摆,正对一楼的大门前稳稳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