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公子有二皇子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头,丫头你大可放心,大夫也是才从颜公子那过来,只是皮外伤,颜公子看着单薄却还比苏公子好些,养些日子便无大碍了。”r
“明无垠……”我心里暗自有些毛躁,小心翼翼地证实冒出的一点点猜想,只作无心之问,“对了,吕文大哥,你是寒噤国都人,定知道这明无忌与明无垠的事儿,这次连累各位大哥了。哎,却不知明无垠为何要与骄纵的太子作对,亲兄弟间还有什么能比血缘更重要!”r
“王爷丫头,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二人虽有血缘,但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那二皇子,既是前太子殿下的亲弟弟,下面还有一个至亲的弟弟,只因受了明无忌母子在皇帝面前挑拨,那个小皇子未满十岁便被赶出皇宫贬去了凉薄之地,还罢去皇族明姓取了个卑贱的花名,为奴为婢。明皇此举,甚是无情啊!”r
“你可知那小皇子被赐的什么名？”我越发惴惴不安,直到吕文大哥离开前好不容易回忆起了那个名字,几近心如死灰。r
耳中嗡嗡作响,大夫为苏半夏盖好被衾,在我跟前叮嘱了几句,见我丝毫没有反应,叹了气离开。r
“半夏!你醒醒,我带你回去!我们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处处欺瞒无法信任的世界!半夏我们离开!你快醒过来!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一刻!他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我好痛,呵呵,我也好傻……”扑向半夏冰凉的身体泣不成声,我多想念他真挚的眼眸,明如镜的眼色,多想他再为我的一句话一个小动作而羞得脸红,多想他翩翩然白马白衣俊俏儒雅的身影。r
“泽禾,泽禾你不要哭伤了身子,大夫不是还在医治半夏吗？你哭坏了身子,半夏和我都会心痛的……”不知何时,宿人进了屋子,从我身后抱来的手臂还缠着白布,白皙细腻手心还有那日接刀留下的狰狞疤痕。r
我冷冷一笑,挣脱了他的手臂,“不劳您关心,青黛皇子。”r
我叫青黛。r
自从父王,不,是那个无情的男人认定我是母后与他皇兄私通所生的孽障,将我废了明姓赶出皇宫后,我便叫青黛。那是他最后赏赐我的东西。r
凉薄之地,为奴为婢。r
一年的苦役到头,一晚看守我的老妇喝得烂醉,我偷了她的钱袋和刀逃了出来。一路上又饥又累,既要躲着官兵的追捕,又要苦苦寻找留身之处。这一年,我满十岁。r
饿到眼昏时顺手牵羊过,遇上人贩子又逃出来过,与街上的地痞乞丐混过,也在街角巷尾的小店铺干过杂役……我不解这一切,发生在我这样的年纪究竟是悲哀还是机会。r
寒噤到大未国都,我用了五年。r
在一个少年最骄傲的年华里,我尝遍这世上最甜的苦涩,最长的阵痛。r
一个雨夜,我因为偷包子被抓住,狠狠吃了一顿毒打。昏迷在繁华京城最钟鸣鼎食的地方——商女街。我眯着被打肿的双眼,冷冷看着大雨里不顾狼狈匆匆赶来的客人,走进各自中意的店家,拥着门口的莺莺燕燕,大把大把银票塞给那些庸脂俗粉、伙计小厮。那些爪牙见我一身肮脏倒在他们店外门廊下,坏了他们的生意,将我又是一番驱打。r
粉黛河畔,气味刺鼻。河水浸满脂粉油腻。我低头捧了河水送到嘴边,见到水面涟漪揉抚的那个倒影,那个脸蛋,手中的水沿着指缝滴回河里,那张脸蛋皱皱平平,最后清楚分明得映在水里。r
我突然笑了,水里那张脸也笑了,我看得出那张脸笑得放肆,笑得无所忌惮,笑得惊艳四方、倾国倾城。r
突然好像想通了一切,这才是谋生最好的法子,这才是来钱最快的法子,这才是通往我要的人生最近的路。r
三日之内,我日日用清水洗脸擦身,也洗净了长发与身上的简衫。独步走到那日将我赶走的妓院对面,与别家不同,这家妓院的冷清在商女街的繁盛之势下,仿佛掉入珍珠玉石宝盒中的石子,不过这家的老婆子,曾在雨后赏过我与流浪的猫狗一碗饭吃。一如所料地见到那老婆子眼里的惊艳,一如所料地得到了路边匆匆过客的驻足和惊叹,一如所料地未有动作便有大把银票送到眼前来求一夜春宵。r
我只淡淡对那嘴都合不拢的老婆子说了一句,“卖艺不卖身,若你应下,我便让你做商女街最风光富贵的老鸨。”r
接下来的日子里。r
我每日午时起床,出了房门便见得到楼下挤满的众人,推推搡搡大白天便将守着我出门当做正经事。吵得我连漱口都无力。r
作画能赚银子,唱曲儿能赚银子,弹琴能赚银子,连伏在栏杆上目空一切地想心事都能赚银子。老婆子任我天天自由地做着与妓院格格不入的事儿,忙着在一边儿收钱数钱,乐得嘴都合不拢。我虽只求五成的分红,但零零碎碎加上客人送的不菲的玉石珍馐,倒是越来越奢靡。r
终于过上了与流浪完全两极的生活,却想要更多。r
那日来了位大主顾,慕我之名而来。她长了一副娃娃脸,言行举止幼稚却又娇纵,身旁跟着的小厮一面警戒地环顾四周,一面又使了老婆子来喊我。我仍是懒懒靠在楼上的栏杆处,冷眼看着那小厮在老婆子耳边低语。那嘴型一张一合,便把老婆子下跌在了地上。r
永漱王。r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不仅有我的金银珠宝,还有我的地位。r
只使了一个小计,边让一位老主顾与永漱王起了冲突,那老主顾不清楚永漱王的身份,一把将我从楼梯上拽了下去,一番拉扯后,永漱王的手下杀了他,而我,跌在地上。她伸了手来扶我。我抬起无力的手臂,让一个少女一把带起,回了王府。r
进了王府,我才知道自己不再能像妓院里那样稳坐冠位,府里面容姣好、才艺精湛的男子多得数不过来,而且都是永漱王四处搜罗来的,我只与他们一样。不,尚有一处不同,他们大约都是永漱王抢来的,原本生活安逸却被迫要来此作受人鄙夷的公子,而我,是自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