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方才是去挑水的!施主姐姐……”他变脸跟变天儿似的,唰的就哭了出来,哇哇大长着嘴,声音这么大,怕是要引来人了。我这已全然没了力气,歪歪倒在大殿的左侧窗下,连抬手给他擦泪怕也是不能。r
“何人在那？”殿内一声老气横秋的人声儿传出来。r
“师叔我去看一下!”我耳中回响着一圈又一圈人声,还有小和尚的哭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勉强睁开的眼睛,就见着四个还是八个人影重叠交错。r
“女施主!醒醒女施主!”r
“怎么了？”r
“师叔,殿外不知怎的躺了一位晕了的女施主。”r
“我还没晕!”眼皮子都快垂到胸了,我仍不忘吐他的槽。r
“快些请进来!”r
“苏半夏……苏半夏……半夏……”r
“师叔,女施主口中所念,好像是……苏半夏三字？”r
我恍恍惚惚被人扶进殿内,看见一屋子人影憧憧,却又依稀辨得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赶来,青丝无束,披散在周身,面目看不清,确实能确定就是这人。r
“这位大师……”我自知扯出了一张丑得不能再丑的笑脸,双眼迷失着焦距,依旧寻着他的那对明眸,“法号可定下了？”r
“喂喂!我还没死,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一醒过来就觉察出床边阴恻恻的目光。r
我就没打算他能回答我,但总该对俨然被绑成一具木乃伊的我有所表示吧,“苏半夏,你若是不解释一下我……我会认为是你帮我换的!”r
“是元宝的娘亲为你清理的伤口。”就知道你忙着撇干净。r
“元宝是谁？”r
“你连小和尚都能弄哭。”r
“小和尚？我什么时候……小和尚？元宝？”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可这一笑牵动了整具身子的疼痛,从脚踝处旧伤,到两条一使劲便有撕扯肌肉的疼痛。r
“你……”见我疼得脸都皱成一团,他终于有所动作,上前来为我掖好被角,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r
“小元宝呢？你不说话,喊他来陪我玩会儿总可以吧!”一想起那个光秃秃的小脑袋,乌黑的大眼睛,我就心坎里软。r
“他在罚抄经书。”r
“啊？他就五六岁的样子,他会写字？”r
“怕是认得字比你多!”见苏半夏终于愿意与我开玩笑,便知尴尬解得开。r
“就知道讽刺我没文化。那个……我们一会儿就赶路吧!宿人、玉心他们怕是等不及了!”r
“……”他又愁绪上了眉梢。r
“别与我讲那些大道理,你说那些话,又留那张白纸在那,便是猜得中我会找来。”倘若你不愿我来找你,你不会留了玉又留了白纸,倘若你要走个干净,不会在前一夜吐露心声,倘若你不留个半分余地,你便不是苏半夏。r
“那张纸,你果然看得懂……”r
“可须我念给你听？”分明知道你胜券在握,却也想满足你,你知我读得懂,便留一张无字纸与我。见他抬起期待的眸子,我便又有了笑意。r
精算如你,竟也像个孩子。r
“吾徒有俗韵虚寂,未曾知流水无意,若得天不忍拥一池禅水泊舟,抱一晨钟鸣宕心,也谓缘分,愿旧人早日踏上归途,再无这浊世扰心,也愿寻之系铃人,凤凰梧桐,钟鼓琴瑟。”r
苏半夏一如我所料想般面露惊异,此时你又为何不做掩饰？是愿意以真实的软弱一面示我了么？r
他惊愕后失笑,“那最后一句,可是你自己臆造了!”r
“还想留这吗？你原本就一身于世不染的清高模样,佛门清净地哪受得了你这么个仙子？”r
“胡闹,你现在这身子……”r
“身子不打紧,反正赶上他们我就可以一直睡马车里了!”r
“我若说你当下坐马车都不可,你可愿听？”r
“不听!”我本想来个嬉皮笑脸,有考虑到自己如今定还丑得可怕,就不做那有损市容的事儿了,“你去帮我跟方丈求求情,原是我逼着元宝师傅带我去的,他还小,别罚了!”r
“我一个与佛门无缘之人,怎能干涉他们寺院自家的事？”r
“你倒与我挑起刺儿来了!”r
“你好生歇着,今儿我是断不会让你赶路,元宝那我一会儿便去向他师兄说说,你别担心,眼下你最需要的不仅是休息,更是调养。”r
“明明不想我这惹一身伤痛,你又为何偏要徒增这一道麻烦？”我多少有些埋怨他,若是有些事心里想不清,完全可以与我商量,怎就等不得一晚上。一身伤痛我不怪他,但白白操心一场,却是定不能饶过他的。r
“想你会不会因为一而再再而三,便不来了。”他讲的云淡风轻,我却听出一身冷汗。r
“就因为这？苏半夏,你当真是书读多了太无聊了。”r
“喝了药,是元宝娘拿来的,加了一味大枣。”r
“中药啊？”没喝呢我就面露苦相了。r
“良药苦口。”他见我一副拒之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又添上一句,“入了糖。口中溃疡老不见好,今后也要多加注意。”r
我一听是放了糖的,变咕噜咕噜端来喝罢,却猛地又想起什么似的,却又说不出来,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便不再纠结,又赶了他去找小元宝。r
“施主姐姐……”没见着他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听见他怯怯地唤我,像是在屋外。r
“进来啊!躲外头做什么？我这浑身绑着,又不会起来吃了你!”r
“师父说,你是女施主……”r
“你见过哪个施主姐姐是男的？”r
“出家人不可近女色……”我一头歪去,又听见一阵不急不缓的闲步声靠近。r
“元宝,进去吧,你这不是去近女色,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苏半夏,你倒真是会开起玩笑了,如今一日不见而已,与前段时间相比竟跟换了个人似的,能说会笑,还时不时讽刺人两句,活像是被颜宿人上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