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我们竹县啊!这百里地儿可不就这一个茅石村?”妇人有些奇怪,是重名倒不怪,可这世间还有村子是叫一样名儿的吗?压住纳闷接着道:“来来来,几位舱里先坐,让我家男人给扒两条槐儿鱼,我给炖一锅鲜汤紧着肚皮,要是不嫌我聒噪嘴儿,回头我给几位絮叨絮叨”。
待得四人进了船舱,只见舱内只摆了个桐木小方桌,三只小木凳,渔网地笼等散落堆在拐角。种项安排三人坐了,走出舱外。看了看摆弄炭火的妇人,瞧了一会儿单手剥鱼去鳞的船夫汉子和旁边蹲着的少年,转身又回了舱。
回舱里径直走到田师叔身旁蹲了下来“师叔,这汉子会武艺的”。
“何以见得?”师叔姓田,名吉。自世道动荡,江湖纷乱以来,辟荫谷一谷之内硕果仅存的两位德字辈同门,另一个就是谷主师傅了。
种项道:“单手剥鱼没什么,熟能生巧罢了,可我看这汉子跟少年的蹲姿大有讲究,脚尖内扣,大腿不压反抬,剥鱼清洗间多以脚掌来控制上身腾挪,这可是大多数练腿门派的基本功”。
“不必太过紧张,虽说这一路走来,见过的习武之人少之又少,不过十数年动乱纷争后,杀戮和不轨的欲望早已多数湮灭,人心思安。这世道,艰难啊,经过了这十数年的恩怨仇杀,生死往复,也让得以偷生的人掌握了更多的生存之道。且江南人练腿也是平常。这起于中南王余无鱼,“狂腿”余无鱼生前有四个义子,长子使枪,二子善刀,三子喜剑,四子练拳。竟无一人得余无鱼腿法传承。余无鱼无奈,只好将自己毕生所学腿法记录于册,散于军中,校尉以上军官皆可阅之。此番传承之法为江南人宣扬歌颂,余无鱼死后,武林中便多了许多以腿法闻名的流派和宗门。江南人练腿之事,再无稀奇。”
田师叔内心对种项寄予厚望,不爱言谈的他对种项时刻不忘提点,道:“自十多年前五马坡大胜之后,俾国兵分九路,袭扰志国,见中南王旗帜便退,避其锋芒,除中南王余家军外,志国各边防军力不堪,难以抵挡俾国赳赳骠骑。只因俾国纵深过长,余无鱼恐后勤补给乏力,又不敢孤军深入直捣黄龙,只好转攻为守。余家军疲于奔波才使得战世久而不决。项儿,切记!学其能难,学其不能更难。”
“师叔所言甚是,项儿记下了”。
过不多时,船家大娘端着鱼汤开舱进来“来来,几位,趁热,趁热。”
“大娘,你给我们讲讲茅石村呗,到底咋就没了呢?”小师妹向来属猫的,快人快嘴,耐不住好奇。
“这两个闺女长得是真可人,又俊,水灵水灵的,以后不知道哪个婆家娶了,那可是几世修来的呀!羡煞死个人。”妇人一句话说完,竟惹得两个师妹面色桃红,低头不语。种项不禁啧啧称奇!柳师妹本就文静不说,可能让这辟荫谷魔头小师妹安静下来,向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又听妇人说道:“我姓李,叫李碗,大碗的碗,两个漂亮闺女喊我李大娘就行。你李大娘我啊,对这附近几个村子可熟啦,从东边的马尾村,到西边的杏儿林,从南边的李村到咱北边的雷村,我可都认识的。。。再说说这茅石村呀,以前茅石村口的马大姐啊跟我关系可好啦,我们捞水螺的时候熟识的,经常话家常,一块儿织布。。。说是村里有个郎中,可了不得,给好多官人瞧过病呢。。。……”
种项耐住了没打断李大娘的话,心里一直揣摩着:这李大娘有一个木讷的相公,和一个同样不怎么爱说话的儿子,或许也因为好多年没什么人陪自己畅聊过,使得这一通扯家常,像极了一个备受瞩目的说书先生,嘴里的东西永远也掏不完。从这头的玉米说到那头的石桥,从
雷村的瘦马说到茅石村的动乱。
待众人汤也喝完了,李大娘有些儿委屈,觉得自己话匣子刚打开,可能就要草草结束了。
好在这表亲四人中,年长的田老哥说了句:“那个,夫人请继续”还说:“这槐儿鱼真个鲜美,我们四人还想再吃上一顿鱼,顺道游览一下江中美景,我可多予你些银子,晚间到得对岸就好,到时还烦请夫人带我们去村子落脚。”
李大娘开心的笑了,出去交待了一下相公,便回来喝了口水,往柳师妹旁边贴着蹲下来,拉着柳师妹的小手,跟众人又攀扯了起来。
......
光阴易逝,黄昏的山康江面映照着夕阳,平静的江面荡出了层层涟漪,有微风吹动着江边东一片西一片的芦苇,夹杂着青草香味的微风透着点儿凉,缓缓吹进江边飘零的船舱。
此时种项已经出了船舱,站在船尾,他身旁坐着名叫雀儿的少年郎。两人都在这享受着炎热天气里少有的风和清爽。
种项已大概理清了茅石村的情况。
大约七年前,茅石村里驻扎过志国兵马,依兵甲服饰估计,是余家军。余家军驻扎了两个多月才离去。从那之后茅石村有名的郎中,也就是朱神医也闭了医馆。没过几日之后,茅石村村口唯一进村的石门也紧紧封闭了。之后有好奇之人前去查看,探查之下,才发现村民都不见了。村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劫掠打斗的痕迹,每个茅屋都完好无损。这下可吓坏了周边的人!茅石村两百多口人,能平白消失?这简直骇人听闻!当地人都纷纷猜测,有人说是惹了煞星闹了鬼,有人说是茅石村上下不满朝廷征兵令,所以当兵的把村民全数押走充军了,也有人说是村里郎中救了志国的大官,俾国怨恨,派了用毒的武林高手将村子里的人全毒死了,尸体都找地方烧了等等众说纷纭。不论如何,日子久了,便有许多胆大之人往茅石村搜寻些生活器具,也有觉得自家漏雨漏风的屋子不如茅石村屋子好的,便搬了过去,如今的茅石村,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了把茅石村纳进去的雷村。
种项听闻如此消息,内心失望可想可知。朱神医居然已失踪了七年之久,连同整个茅石村两百余口村民也一同消失。此事绝非小可,村民的猜测和说法也需细细甄别,这其中定是还有什么重大隐情的。而且不论此次能否习成医术,朱神医都是师傅的至交好友,朱神医是生是死,总要调查个清楚,也好给师傅一个交代。
师叔田吉也走出了船舱,在种项身旁立着:“项儿,我们辟荫谷立派之本便是博学众家所长,以利天下武林。自二师兄掌谷以来,立志平息动乱,以拯救苍生万民为己任。谷中团结一心,纷纷出世,救死扶伤惩恶扬善,为此,辟荫谷闯出诺大名声的同时也得罪了众多趁乱谋私利的江湖门派和仇家,引得十年前那场八大宗围困辟荫谷的浩劫。我们十个师兄妹加上你两位师伯一位师祖,而今只留当时身在志国的师兄和我苟活于世。现在战争和动乱已经平息,我们此行可大胆搜寻十年前出世未归的谷内门人。为重振师门,为济世利民,项儿你责任重大,为此师兄和我才决定为你立功德簿,三年为期,将此间所作所为录于簿中,裱于谷内,彰于后世。项儿!你可记得!”
“项儿万死不敢忘!”
“好!”田吉点了点头,接着道:“茅石村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闭关锁谷这些年不曾得到过半点消息,村中神医朱肉,救过师兄一命,师兄也对其有恩,两个喜酒之人把手交欢,通宵畅谈,如此近半月。师兄曾向其讨教过一些病理,每每对其另辟蹊径的想法和医术叹服不已。记得离开茅石村后,师兄跟我说过,说:朱肉厚德,医者仁心,胸怀天下。我便知朱肉于师兄而言是难得知己,此番我们到了茅石村,定要找出朱神医身在何处,哪怕是具尸骸,也要平其冤报其仇,为其入土立碑传扬功德!”
“师叔说的是!”
“你出谷时日不多,涉世未深,我观茅石村灭村之事颇多离奇,这潭水绝对不浅,此事便以我为主,你从旁协助。”
“是!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