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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章五、无谅


入夜,诸王府。

后堂正厅此刻灯火通明,几位衣着华富的贵族夫人们聚在一起,饮茶闲叙,屋角兽颅铜鼎内燃着细细的檀香,屋里却无一个服侍的婢女。

半刻光景左右,只听一名年纪最小娇媚妇人说道:“老大此番倒是会做好人了,向那贱种示惠,可凭什么其他人都成了恶人?”

娇媚妇人见无人理会自己,越发尖刻道:“不怪妹妹说这些,当初不也是咱们几个将那贱种给赶出王府的吗,如今又来召他,让这里外都看着诸王府的笑话不成?”

坐在右侧上首的是一位看不出多大年纪的美妇人,雍容庄重,羊脂玉指端着一盏青州产的彩釉茶杯,轻泯了一口云雾毛尖,她齿间萦绕的清香却不能将心中的烦闷减去一丝,听到这里时,她盯着杯盏的丹凤眼眸内有寒光一闪而过。

雍容妇人左手旁的淡雅女子见状况有些僵硬,不由叹道:“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个什么意思。老四的爵位被我们压了这么多年,谁能想到今日圣上会旧事重提,还当着老大的面询问老四年近弱冠,该如何封赐好?伴圣如虎,这里面又有多少森然的意味在,你也需得想想老大的难处啊。”

娇媚女子闻言讽道:“二姐说的好轻巧的话,你也不想想,你那两个好儿子前些年是怎么对他的。往后万一他得了势,以那贱种幼时便拧的性子,若他再纠缠起他妖妇母亲的死因,岂不…。”

“够了。”雍容妇人冷淡的横了娇媚女子一眼,后者便像是被呛了口冰水般,虽然眉色间仍有不服,却也不敢再提那禁忌之事了。

雍容妇人安静地将茶盏放在几上,漠然道:“到底是小户人家出身,说话也没个分寸”然后她青葱似的玉指互叠在膝上,不去理会娇媚女子面上恚怒的表情,只转头静静看着身旁淡雅妇人。

那被称作二姐女子神色一凛,低眉顺从道:“这家里的事,终得听大夫人的吩咐,妾身和玉儿还敢不遵从吗?”

雍容妇人对这个回答并不太过满意,但是面上的漠色却也减了一分:“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子弟罢了,陛下总惦念着先帝的情分,才念念不忘这孩子。”

雍容妇人顿了一顿,露出诡异的笑容,语气微冷道:“便让他先领着这份封赏,又能如何?”

听到这里,二夫人和玉儿俱先是一悚然,而后便又释然的沉默下来。

“这事原先便处理的不对,如今虽然晚了些,可好歹总要补救不是?”三夫人玉儿娇笑道:“往年姐姐便是心肠太过慈悲了些。”

二夫人到底心细,她忧道:“这样只怕陛下面上会不好看,无端削了脸面。”

“人有旦夕祸福,这道理陛下是晓得的”大夫人洛氏蹙眉道,神情有些复杂,她那双透着冷煞的丹凤眼却漠然地往皇城方向看了一眼。

城南,一处幽静雅致的小院座落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青瓦白墙,门前匾额下挂着的两盏气死风灯已经亮起,正欢悦的跳动着火苗,照亮下方那窄窄的木匾。

木匾上写“呼延”二字,入木三分,笔力遒劲,用的正是有苍劲之称的前朝北魏碑书,这字迹的墨色也是极饱满的,十几年风吹雨淋竟仍像是刚写上去一般。

苏青折如今暂住的这所宅院是他的老师呼延赞的旧邸,呼延赞官拜太尉,在朝堂上是数一数二的肱骨大臣,不过老太尉年近五十,厌倦了朝堂的诡谲政争,便安安心心的做起了先生。

兵家出身的呼延赞,自然没有选择太学或者国子监等学术气息浓重的所在,而是直掌了兵家文院天策府。

但是这些年来,呼延赞真正收作弟子的也仅只苏青折,重楼以及左相之子秦百年三人而已。

而城南这处小院,是呼延赞年少时的老宅子,后来朝廷赐了太尉府,便也索性交托给了苏青折打理。

周围安静的有些过分了呢,已经回到小院的苏青折将手按在离文案不远黑金朴刀柄上。

“吱呀”一声,院子里的门轴上发出一阵扎扎难听的声音。“唉,有些锈了,是该上些菜油了呢”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道。

苏青折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刀柄,起身走到前厅。

他看着老仆人安海有些佝偻的背影麻利的关上大门,神色变得温和。

“呀,小少爷,你回来了?”安海犹豫了一下,面带羞惭的将抱在怀里的银撘放在案上。

苏青折扶着老人坐下,一双清明的眸子只看着这个面相有些老的仆人。

安海没法,低头一叹,只好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去诸王府领月供又碰上河间王回府的事情缓缓讲了一遍。

墙角的灯台早早点上了,烛光映村下的苏青折眉头微皱,表情看着也是颇为无奈的样子。

他的脑海里依然翻腾的是老人代为传达的那些话,尤其仔细地揣摩了下那两句久违且略略有些暖意的口信,忽然又觉得有些烦厌。

安海不安的看着沉默的小少爷,搓了搓自己长满老茧的两只手掌,有些憨厚的笑着。

苏青折摆摆手道:“皇帝有命,我自然是推脱不得的,不过我奉诏却与那苏长安并无干系。”

“那便好,那便好,其实老奴也觉得吧,高祖皇帝若是还在,应该也不会欢喜主子们闹得这么僵的呢,这次难得有大公子发了话,二公子和三公子也长大了,想来应该也不会再和前些年那样子做法了。”

安海侧身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有些湿润眼睛感慨道。

想当年,那汝南王与淮平王何等嚣张,仗着自己母族势大,平日里更是用尽手段折辱于我。

后来若非顾忌太尉呼延赞的眷顾,怕是早就殁于那不可测的诸王府了吧。

苏青折终是忍不住惨然冷笑了一声,杀气无法遏制的四散开来。

老奴才安海忽然觉得身周一寒,惊惶的退开了几步。

院子外,矮墙上一只弓着身子的黑猫听着动静,忽然疑惑的抬起脑袋,一双碧绿的猫眼儿极为人性化的张望着,半响后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它终于慵懒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跃下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