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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章二、跋扈


东厢雅间内,苏青折看着醺醺然的重楼,无奈叹道:“即便军营中不能饮酒,我也想不到几年时间竟能把你馋成这般模样。”

重楼嗤了一声,一捊袖口道:“别提了,那斛律老头不地道啊,大家都这么熟了,喝几口酒咋了?至于每回都将老子吊着晒几天吗,好没道理。”

苏青折笑笑不语,心中悠然神往沙场点兵的豪情,想来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脱了这身樊笼,前后茫茫无那么多羁绊枷锁罢。

有些羡慕,有些伤感。他怔怔的拿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只听重楼喃喃道:“肃哥儿,十五年了,还要等下去吗?”

苏青折掩在袖子里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握在了一起,指节隐隐发白。

“那爵位对你来说难道真的这么重要吗?”重楼有些激动,他抓着苏青折的手道:“你我兄弟一同征战沙场难道不快意吗?”

听他说到这里,苏青折反而平静了下来,淡淡的道:“哦?敢情你是为斛律将军做说客来了。”

重楼一怔,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松手道:“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算了算了,还是吃酒罢。”

两人沉默半响,一时无话。

重楼忽然骂咧咧了一声,起身推开房门,说是要去解手。

苏青折看着重楼略显浮沉的背影,双手习惯性的交叠在一起,他平静的面容像被墙角飘摇灯火镀上了般,看不真切。

侍候在厢房外的青衣小厮正要在前面引路,便听重楼轻轻摆手道:“不妨事,哪里来如此多的规矩。”

前丁楼跨坐在西厢房的楼道边上的那一间小耳室,专门腾出来供吃酒后的客人方便用的。

重楼正待解甲,却听见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然后便是女子低低的饮泣声。

他只听了几句便怒上心头,心道如今这邺城忒也腌臜了,他摇摇晃晃的直起身,找准了方位,一脚便往那墙踹了过去,就看见青石与瓦烁俱下,堂皇大气西厢被重楼蛮横的用暴力拆得破落。

“什么人?”屋内外响起几声喝骂,尤其夹杂了一声尖利难听的惊呼,紧接着便是刀兵出鞘的声音。

透过弥散的尘埃能看见房门大开着,约莫有四个武士打扮的汉子应是听到声响后刚冲进来不久的模样,面色坚毅。

而他们护卫的核心处是个面容苍白的华贵子弟,此时正趴在一具衣衫半褪的女体上,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他本就阴鸷相貌看上去更加狰狞。

这四个青衣武士纷纷执剑在手,围在那年轻公子四周,讶然的盯着破墙而入的重楼。

那年轻公子苍白的面色也因为愤怒和失态逐渐殷红了起来,哆嗦着嘴唇看向重楼。

“狗娘养的,给我砍了他。”那阴鸷公子终于喊了出来,嗓音像正被提着脖子的公鸭般尖刻。

那几名执剑武士对视了一眼,面色看上去都有些古怪,并未将那少年的咆哮听在耳里。相反,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人更是颇有气度的向重楼拱手道:“敢问这位将军,何故擅闯此间,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他的口气平淡,眼力却是极好的。

重楼微眯的双眸闪过一道亮光,狞色却越发深沉了些,寒声道:“你认得我?”

一名面如斧凿的汉子扬起剑尖指着重楼的衣饰厉声喝道:“征北营墨甲湮军向来不离边境,你是什么职司,敢擅自出现在邺城?”

“罗唣”重楼懒得再跟他们磨牙,暴喝一声,往前一个跨步,生铁浇筑般的五指便要朝着那公子哥逮了过去。

那些青衣武士见重楼如此张狂,俱都浓眉倒竖,现出怒色来。

为首的中年武士应变最快,呛啷一声抽出腰鞘中的剑来,便见一道秋水般的亮色斩向重楼的手臂,倏忽而至,迅捷若秋鸿点地般诡异莫测。

便是重楼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好剑法,他不退反进,右足重重的往地上一踏,上好的黄冈岩地面登时如遭重锤击打似的露出麻密裂痕来,他壮硕的身形更快,一个翻手变招,蒲扇般的大手往那中年人的腰腹攥去。

中年武士闷喝一声,完全没意料到敌人竟如此敏捷,顿时陷入了被动,眼看重楼的手指便要沾上腰间衣带,看那破墙裂地的威势,一旦沾上立时便是命丧身死的下场。

然而,中年人的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神采来,他的身侧还有三把剑,三道如寒水逆溯之剑,一定能抢在前面先将这人碎斩于此。

只听重楼低吼了一声:“来的好。”

一个揉身向前,手臂上的筋骨便以一种让人恐怖的方式粗涨起来,一根根暴露的青筋如盘在石柱上虬龙一般,探出的右手臂因为极度充血的缘故,肤色已然是漆黑如墨,而原本黝黑的面容却变的苍白了许多。

四名青衣武士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声,齐声喝道:“斋呔墨甲!”

他们的脸色顿时变的极为难看起来,手中的四尺青锋忙乱的想要变招,却已经来不及了,剑已经重重地斩在了重楼的右臂上。

“呲拉拉”一阵极为刺耳的划擦声响了起来,就好像有几块厚重的铁条相互摩擦一样难听。

武士们面面相觑的看着重楼那只带着几道浅浅的划痕的右臂,似云龙探爪一般伸到自己一尺身前将四把剑缠绕握住,从剑身上传来一股不可抵挡的巨力,紧接着他们只觉虎口剧震,再也拿捏不住长剑,纷纷脱手。

中年人喉咙一甜,忍不住吐出口殷红血来,手握着半截剑柄,被侵入的劲气伤及内腑。

重楼冷漠环视了这群剑客一眼,袖手一旁,他藏于身后的右臂上传来几道麻痒的感觉,鲜血顺着衣袖蜿蜒滴落在地面上,终究也伤着了。

中年武士盯着掌中断剑,不禁面如死灰,颓然拱手道:“我等技不如人,随将军打杀便是。”

重楼斜睨了他一眼,神色漠然,却是一言不发。

场中的人面色都是一僵,中年人的面色更苦了几分。

“你们几个愣在这里做什么?”那个面容阴鸷的年轻人终于回过神来,爬下桌子指着那几名武士咆哮道:“还不赶紧把这人给我扔出去。”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重楼冷笑一声,往前踏了一步。

“住手。”剩下的三名青衣武士慌忙围了上来,连声道:“我等乃陈国钦使,奉国主之命来觐见燕国皇帝的,我们身上还有国书,你千万不要乱来。”

“对,我乃文襄神武皇帝特派迎亲的上官,南陈钦差,你这匹夫居然敢惊扰本座!”阴鸷公子极为跋扈的指着重楼的脸道。

“王大人慎言!”中年人连忙大声喝止道,却仍有些晚了。

重楼有些始料不及地盯了这个自称陈国特使的年轻人一眼,心中突然泛起一种莫名沧桑的感慨,早年间的自己有这般跋扈吗?

他有些忧伤的向那年轻的钦差下身踹了一记阴狠直腿。

凭敢在他重大官人面前抖狠就已经是极大的罪过了,何况区区一个陈国人竟还敢在邺城做出这等恶事,他重大官人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如何肯放过他。

“吼啊”那公子先是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痛嚎,然后双膝跪倒在地,像死狗般在地上弹动着腿脚,发出压抑的低低呻吟声。

“竖子敢尔?”那名面如斧刻的武士眦目怒道。

中年武士等人万万料不到对方在知悉自己等人的身份后,竟还敢下这等毒手。

而且一个照面,钦差大人便已经像摊烂泥般的糊在了地上。

他们本是南陈的剑宗内廷出身,此番特意被调拨到钦差行营中充当护卫,可如今钦差大人成了残废,想起那阴鸷公子背后世家的庞大势力,怕是自己的宗门也未必招惹的起,不由都怒惧交集起来。

重楼蹲下身来看了看那名阴鸷公子,面色终于一缓,道:“从今日起,你便是个阉人了,以后要守本分,知道了吗?”

那阴鸷公子倒也硬气,硬撑着不肯晕去,虽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仍强行抬头极怨毒的剜了重楼一眼,

中年武士命人扶起正在打摆子的阴鸷公子后,冷眼看着重楼道:“鄙人南陈司马静,忝居长乐宫御林侍卫头领,敢问将军是不是要将我等都留在此间。”

“哦,莫非爷爷还要留你们吃酒不成?”重楼面容古怪道。

那中年武士眼中闪过一丝羞恼,对重楼抱了抱拳,转身对其他人吩咐道:“我们走,送王大人去医馆。”

那几名武士面面相觑,终是不敢再言语什么,抬起已经昏厥的陈国钦差匆匆而去,一时间静雅的酒楼被搅扰得好不喧嚣。

“唉!”西厢室外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一身白衣的苏青折推开轻掩着的房门,走了进来。

“肃哥儿。”重楼讪讪的喊了一声。

苏青折不理他,径自解开领口,拿袍子遮在屋内那名横躺的女子身上。

重楼皱眉道:“这女人怎么还不醒过来?”

苏青折伸出食指轻拭了些那女子唇上的胭脂,然后放在鼻前嗅了嗅,皱眉道:“迷迭香?”

“什么是迷迭香?”

苏青折头也不抬,双指轻轻摩挲着道:“一种西域流传过来的迷药,不过是一些权贵子弟的无聊玩意罢了。”

“那些南蛮子!”重楼恨恨道。

苏青折按住重楼肩膀,忍不住骂道:“你还没发够憨气,想想这么收场吧?如此抽陈国人的脸面,你当南面那个皇帝是好惹的吗,”

“陈霸仙吗?”重楼脸上显现出狰狞仇恨之色,杀心顿时暴起道:“我迟早要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