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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8 月圆时分


第二天,刘琢被叫去问话。等走进了高大的宫室,但见上首处正是那仙守宋世名,另有六个老者分坐宫室两侧。刘琢昨夜心中早有计较,便述说起当日的所见所闻,对于白光、火龙这些都是一五一十的说,但对于傅龙山和丧面人,他就做了篡改,说是自己夜里上山抓蛐蛐躲过一劫,但看到有一青一红两个人在斗法,后来连同白光、绿光都不见了踪影。他本身确实年纪小,能说出这番描述,在场几人都没做什么质疑,宋世名又问了些细节,也不再说话。

最后,一个老者走到宋世名身旁耳语道:“仙守大人,您说这孩子是否有问题,全村就活了他一个,总叫人心生疑虑。也不知那些山民说的是真是假。”

宋世名没有答话,而是站起身来,饶有兴致的看着跪在阶下的刘琢。宫内众人都微微好奇,不知仙守在想什么。忽然,宋世名呵呵笑了几声,说道:“一个小孩子而已,身世来历再清楚不过,能有什么问题?那些无知山民,只是想给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找个由头而已,我们岂能当真?他不过是另一个可怜的孩子罢了。那小女孩很有天分,我准备带她去离阳天一趟,看看是否有缘。这一个嘛,我这儿是皇城内,不好留人。诸位谁收留他啊?”

场中几个老头早都看清了眼前这孩子斤两,个头比一般孩子还矮小干瘦,还是个病秧子,根本不是武修的材料,进了他们帮派一点用没有,也就是个打杂的。反而这孩子还一身邪乎,虽然仙守说没事,可总归是不吉利,他们这些走镖卖命的,最讲究这个,所以当下一时没人马上接话。

就在气氛微微尴尬的当口,那个最瘦削的老者站起身来,向宋世名拱手道:“仙守大人,这孩子是我的弟子从村中带出,那便由我花剑山庄收留了吧。您看妥当否?”

宋世名脸上满含笑意,说道:“陈帮主一片仁厚,最好不过。既如此,那今日便散了吧。各位还需谨记,三个月内不可大意,凡是出城行事,多多留心,一旦发现妖魔踪影,速速来报。”

众人齐声答应,那陈帮主便拉起刘琢,说道:“跟我走吧。”陈帮主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是万般无奈。他的帮会每况日下,这次还能参与到这次搜查,完全是因为仙守大人见事态严重,给下面的命令是“召集所有帮会”,所有他才有机会带着几个人进了大部队。而收留这娃娃,也是稍微再给仙守大人一点好印象。

众人很快散去,刘琢跟在陈帮主后头,心中微微凌乱,不知自己将会有怎样的新生。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他身后喊道:“小哥哥,等等我!”

刘琢猛然转身,但见昨日那个小女孩姜月慈站在不远处,一身白衣,似乎是仔细梳妆打扮过,小脸白里透红,大眼明眸,极是可爱惹人怜。姜月慈匆匆跑过来,看着刘琢,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手帕,手帕上绣着一轮残月。

“小哥哥,今早仙人伯伯跟我说,要带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只有日升月落,清风流水。可能我很久很久都不能回来了。这个手帕,是娘亲送给月慈的,我把它送给你,这样我就永远都记得小哥哥你了。”姜月慈信誓旦旦的说道。

刘琢呵呵一笑,接过手帕,看着姜月慈那一双湖水般的眼睛,说:“你到了那个没有烦恼痛苦的地方,记得给我报个平安。等有一天月亮最圆的时候,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完,刘琢缓缓转身,跟着陈帮主继续前行。姜月慈痴痴站在原地,眼看着那个小小的笔挺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喃喃说道:“月亮最圆的时候……”

刘琢跟着陈帮主一路到了院门口,但见那个背他来的大汉正牵着两匹马在候着,别的帮主也各有随从侍候。那大汉见帮主领着刘琢出来,显然有些迷惑,脸上浓密的眉毛胡子都在扭动。他不禁问道:“帮主,你领着这孩子干嘛?”

陈帮主眼睛一横,哼道:“还不是你把他抱出来的,当然得管到底了,让他坐你的马。”说着翻身上马,这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大汉一脸委屈,心想不是你让我把他抱出来的吗,怎么又怪我呢?刘琢一脸尴尬,不好做声。大汉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走吧,小老弟,以后你就是咱花剑山庄的人了。”说着两人上了马,刘琢坐在后头紧紧抱着大汉,准备出发。

就在这时,仙守宫两个下人正好路过,却听一人愁眉苦脸的说道:“完了完了,你说这仙守宫里什么时候冒出来那么多老鼠,竟然把后厨里的糕点甜品全啃了个稀巴烂,这回我是死定了,这上哪儿说理去啊!命犯太岁啊,这老鼠是成精了吧,根本就是十八代饿死鬼投胎变的啊,一屋子食材全糟践了!”

刘琢听的莫名其妙,心想俺们村也没听说有这么厉害的老鼠啊,这皇城里真是什么都猛。正瞎寻思,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就觉得一个什么东西趴在了身上。扭头一看,差点没叫出来。原来竟是小山。只见这家伙明显比之前胖了一圈,懒洋洋的,忽然从刘琢领口钻进他怀里,打了个呵欠,竟然是睡起觉来。

原来,小山在落河村的时候就追上了刘琢所乘的马匹,然后钻进行囊袋里,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等它醒过来已到仙守宫,这便寻着味道准备去找刘琢,不想一下子给它闻到了后厨里食物的味道,那种甜美顿时让它发了疯,立刻把那后厨血洗了一遍,又闷头大睡了一宿,一早起来又找刘琢,这总算在最后时分让它找到了。

刘琢一看这厮嘴角的糕点碎屑,顿时心知肚明,不禁暗自好笑。

出了皇城,刘琢再次见到了繁华的街市,流水的行人。一路踏着哒哒的马蹄声,刘琢最后来到一处宅院聚居区,看起来都是富贵大户之家。又走一阵,但见前面右手边有一扇角门,再往前是一扇朱漆大门,大门上方一块匾额写着三个鎏金大字“花剑府”。不过两人没停,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另一个角门,这才下马。进了院,却见门庭萧索,不见人影。穿过左手边一个穿堂,是处马厩,约莫十来匹马的样子。大汉把马拴好,又领着刘琢转回,往前穿过一道仪门,便到了一处庭院,看去是个五间的正房。

进了屋,但见屋里好几个人,或独自看书,或捉对下棋,又或提笔习字,不过看去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见到大汉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孩,那个习字的瘦高汉子笑道:“吆,胡子,你这从哪儿捡来一孩子,红香不要你了,你不会改好这一口了吧?”

被叫做胡子的大汉骂道:“去你娘的,老子可没你那么多调调。你说你一抽刀当屠户的,整天拿个笔杆子冒充什么文化人?”

那汉子笑道:“你喜欢那些红香、白香、紫香的,我可是正经人家,不搞点儒雅风范,光凭腰间一口刀,胯下一杆枪,哪能博得大家闺秀的媚眼啊?”

胡子还想再骂,却听那个看书的男子冷冷说道:“胡子,这孩子是昨日那村子里那孩子吗?带来这儿干嘛?”

胡子连忙不再理会那瘦子,向那看书的男子说道:“大师兄,正是。这是帮主让我带来的。想来是这孩子已经无家可归,帮主就把他给收留了。”

那被叫做大师兄的男子一愣,脸色变了两变,没有说话,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那下棋的两人一胖一瘦,闻言也投来好奇的目光,不过没说话,扭头又继续下棋。

胡子把身上刀具什么的往桌上一放,又领着刘琢出了屋,从马厩对面的一个穿堂进了正院。一进这里,总算看出几分贵气,游廊暖阁皆是斗拱飞檐,大气端庄。再过了内仪门,就见布满花坛盆景的院里,是五间的大正房。进了屋,又见是墨宝瓷器,明晃晃耀眼,桌椅案几,红灿灿纷繁。而上首位置,陈帮主正端着一个盖碗茶若有所思。

胡子领着刘琢上前,陈帮主抬起头看了刘琢几眼,又低下头去,说:“你叫刘卓是吧,是有点‘卓尔不群’。我这花剑山庄,不比往昔,养不得闲人了,钻林子拿龙,你肯定干不了,拎扫帚扫地,已经有人干了。这样吧,你就洗洗菜,打打水,擦擦桌子,有什么干什么。干的了吧?”

刘琢面色如常,也料到基本就是这种活,当下点头道:“都做得,谢谢帮主大人收留。”

陈帮主嗯了一声,喝了口茶,似乎也不愿多说。胡子见状就要领着刘琢下去。刘琢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帮主,我的‘琢’字不是卓越的卓,而是雕琢的琢。我们村的先生教我说,玉不琢,不成器。”

陈帮主一口茶喝了一半,顿时愣住,显然没想到刘琢竟然还识字,而且不是一般的认识。他放下茶碗看着刘琢,老脸上似乎若有所思。然后他站起身,冲胡子说道:“带他去库房吧,万先生不在了,那里乱的跟垃圾堆一样,以后让他打理吧,正好那屋里也有床铺。”说完,陈帮主背着双手,转身冲里屋去了,而他高大的背影,竟微微有些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