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力怠人伤城将破 (2)

第 21 章 力怠人伤城将破 (2)r

升平抿紧嘴唇,目光紧紧盯在杨广的脸上,再从容不过的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已有她,仍是冷笑：“还有屈突通。”④r

话语间已有人霍然站起：“昏君,你昏庸无道欺父霸妹,人人得而诛之,我屈突通即便再有错也是先帝旧臣,却被昏君你无辜杖刑,你以何德服人？我屈突通并非里通李逆贼之辈,但求以死报孝先帝,强过在昏君面前受辱!”说罢愤然向龙柱碰去,刹那间鲜血喷溅,此人已软绵绵瘫倒一边。r

升平不忍再看那屈突通的尸体拂袖离去。永好缄默跟随在后,不曾惊扰内里朝堂。升平的踉跄脚步只有自己知道到底在害怕什么,恐惧什么……r

升平回到昭阳宫不出一刻,大兴殿内侍来请,见升平喜盈盈道：“皇后娘娘,皇上邀你上朝……”r

永好不觉将目光投向升平,升平脸色惨白,冷冷点头：“好,本宫立即起身。”r

昭阳宫外,冬日里见到难得一遇的暖阳,可升平却感觉不到内心一丝暖意。r

升平从殿门缓慢步入,所有的光芒都被留在身后,她目光所见只有杨广若无其事的笑容闪烁在高高宝座上,心中不觉一阵阵难过。升平驻足在宝座前深深施礼,好似无意的询问：“皇上,今晨臣妹隐隐闻到浓烟味道,不知……”r

杨广含笑,视线缓缓在下方巡视,身后朝臣无不深深俯下身躯不敢多看升平,更别说有人胆敢出上一声半句。r

杨广还在笑,升平却轻易可以窥出他眼底的刻意隐瞒,大殿内无人再开口,越发显得战事已迫在眉睫,她根本不能再坐视不管。r

“哦,阿鸾说的是那个,不过是昨夜有守卫疏于职守,导致月华门走了水,不足为惧。”杨广眉目不动语声平静,将手拍拍自己身边空留的宝座位置,“阿鸾,过来坐。”r

如今他已再不用顾忌台下朝臣,可以肆无忌惮的让升平坐在自己身边,坦然接受万民供养。r

他终究成了帝王,却不日城破。r

升平静静望着杨广的动作,狠狠扯着自己的修空。良久才轻轻叹息,声音暗哑：“皇上还要多久才肯告诉臣妹,逆贼大兵如今已经渡过渭水,距离京郊不足二百里了？”r

身后朝臣闻言皆变色,他们中有人知晓,有人懵懂,却是一样的惊讶表情。唯独宝座上的人静了片刻才淡淡笑道：“哦,阿鸾都知道了？”r

不知为何,杨广明明近在眼前,升平却触摸不到他的气息,语音依旧是安抚她时候的温润低沉,却犹如来自遥远的天边般幽幽不可及。r

“如今叛贼大军从北疆长驱直入,直达京都大兴城,叛贼沿路并未遇激烈抵抗,皇上可知为何人心失去如此之多……”r

质问的升平脸苍白异常,衬托身上大红色的皇后朝服殷红诡艳,犹如浸透血泪般醒目骇人。r

“皇上未迎敌军,先伤内臣,这何尝是应变之策,当日李逆贼叛乱时,皇上曾以代父出征之名尚且重击敌首,为何今日先乱了自家阵脚莽撞无谋？”升平心中压抑太多不惑,她不解为何杨广突然变成今日这种昏聩模样。r

被指责的杨广表情依旧,但放在身边宝座的手已经悄然收去,他如同孩童炫耀的笑容也渐渐从嘴角褪去,眼底隐隐见从未有过的伤感和怆然。r

“阿鸾的意思是,朕是懦夫。临阵缩在宫门里不敢迎敌是吗？”杨广扬眉,淡淡问。r

“难道皇上不是吗？”升平原本并不想催促杨广亲征迎敌,她不过想点明杨广临阵斩臣是兵家大忌,如今被杨广逼问得不得不回答,说出来的话反而像威逼杨广必须亲自迎敌以求谋变。r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数名宫人鱼贯而入,手端托盘的宫人分列两排跪倒在地。托盘之上明晃晃摆放着杨广出征时所需装扮。金色铠甲,明黄色战靴,还有长毛出锋的白色风氅。r

升平讶异,怔怔片刻,霎那间心中已全然明白过来,不敢置信的回头看杨广。r

杨广低头笑笑：“阿鸾怎知朕要出征,如此匆匆赶来是要为朕送别的吗？”r

升平僵住,脸色大变的她不知该说什么。r

刚刚被心痛蒙混了神智,唯一想的只有杨广眷恋权势在一点一点舍弃江山,可此时升平才知道,自己又做了怎样的蠢事。r

在杨广准备出征前,她方才所说的话分明在打击他的士气,动摇朝堂所有臣子的信心。r

“皇上,臣妹……”升平情急之下跪倒在地,口齿也乱了起来。万分难过都抵不过方才的一句质问,如今便是再辩解什么也无法弥补她给予他的伤痛。他已决定出征,却被她临阵鄙夷……怎能不心痛难当？r

杨广笑着由宫人为自己穿上盔甲披好风氅,喝止为他系大氅披风的宫人,笑对升平：“不如阿鸾帮朕系？”r

此时升平心中万分悲戚,可她必须站起身为杨广挽回最后颜面。r

杨广弯腰搀扶起升平,一双温暖的手包裹她的,探往自己下颌,唇边漾着淡淡笑意：“来,好好系,千万不要没等出宫,带子便开了。”r

朝臣眼中,金銮殿上,万民表率的皇帝为国家安危亲自出征,母仪天下的皇后为黎民百姓送君千里,杨广和升平两人彼此凝视,目光不肯错开半分。r

可杨广能清楚的看见,升平颤抖的手指正抓住金绦缠丝带不肯放开。他低头看她,静静的,升平眼中噙满泪水,望着自己手中的金色丝绦不敢眨眼,生怕自己一动,眼泪便落在众朝臣的眼中。r

杨广俯身,在升平耳畔悄声道：“不过才二百里路,朕答应阿鸾,一定尽早归来。”r

升平扯动嘴角：“嗯,皇上一定早去早回。”r

眼泪加重,终还是不争气的晶莹坠落。r

杨广伸手为升平抚平耳边碎发,在无人看见的一瞬将泪珠收在掌心。他笑：“这眼泪朕收下了,改日还你。”r

幼时杨广那次出征,升平深知北疆遥不可及,纵然心中惦念也无力可施,今日他再次征战,目标直指京郊二百里处,知他决意亲征,她的心怕也果真随着去了战场。r

“此刻再说其他已经没用了,不管如何,朕出征念头的已有,阿鸾拦是拦不住的,何妨笑着送君一别？”杨广的气息轻拂在升平耳畔,声音低沉温润,根本不似先前对臣子般的严厉。r

升平：“臣妹知道不该阻拦,但请皇上恕罪,臣妹实在笑不出来。r

杨广盖住升平的手：“那就等朕回来再笑吧。”r

升平定定心,含住眼泪点头,一下一下为他紧紧系好带子。r

杨广回身,扬手示意,朝臣顿时噤声叩首。他容色凝重坚毅,声音低亢：“今大隋边境被犯,有谣言谎报逆贼连破数道隘口关卡,可笑,李氏逆贼不过是螳臂当车力微难成。京畿四面屯兵,坚若铁壁,岂容宵小作乱!今朕亲征,扬隋荣威,必将逆贼治服于脚下!”r

朝堂四方兵营守将闻言立即奋而跃起：“末将愿随皇上前往平叛,以死效国!”r

杨广笑,“好,准奏!”r

杨广的目光坚定如铁,展望众人：“大隋万年,天下尽归,众爱卿等朕归来!”r

升平第一次看见杨广身上围绕凌厉迫人的光芒,无论是谁都会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他的帝王气势下。他屹立在蟠龙宝座前,给她留下最后的影像犹如即将出征的英雄,凛然不屈。r

时隔三年,他又一次出征。三年前,他离京出征,京都大变,皇位上的人坐了又换,换了又坐,没有一刻安稳。三年后,他再次离京出征,皇位又会如何变更？这场疾风骤雨来得太过猛烈,甚至他还没有定下继任之人便匆匆迎战。r

何去何从,会如何改变？r

升平手心还拽着杨广的衣角依依不肯舍去。r

他已经迈开脚步向外跨步。r

缄默中,满朝文武无不将忧心忡忡藏于眼底心中。效忠誓言喊出容易,坚信难,谁知此次宫外厮杀风起还有没有机会晴空万里。r

红日遥坠。r

仿佛在滴出血般哭泣。r

大兴殿前长长台阶,杨广登上艰难,迈下容易。r

宫门外,数十万精兵强将已齐聚,铠甲耀眼,银光遮天蔽日,杨广重新领兵出征,光晕笼罩他的背影带着不真实的虚幻,渐渐消失在升平眼前。r

升平缓缓坐在宝座上,用纤细的手指感受杨广留下的余温。r

不敢去送,因为她怕极了那种生死离别。r

升平还记得,上次离别时她也不曾送,那时父皇亲手赐予杨广银枪金甲帅旗,杨广的背后有独孤家军马做陪衬,走得好不意气风发。r

此次,他再出发,灰蒙蒙的城门再不见昔日辉煌,大红色的宫城门内也没了坐镇的独孤皇后。r

胜败已定了,不是吗？r

升平拽紧自己胸口的风氅,仰望萧索天际悬挂的那抹诡异光辉。r

杨广,你一定要回来,哪怕我们就此放弃天下,你也要安然随阿鸾离开。r

没有你,便是天高水阔也是孤寂,没有你,便是自由无束也是窒重。r

我们已无路可退。r

至少还要有你陪我。r

①t李世民随李渊自太原uff08今太原西南uff09南下。途中李渊一度动摇,欲还师更图后举。世民坚决主张继续进军,提出先入咸阳,号令天下的方略。r

②t霍邑：今霍州。r

③t宋老生：隋末名将,虎牙郎。与宋老生镇守大兴城。r

④t屈突通：隋末名将,死于大兴城守卫时。库莫奚种人,依附鲜卑慕容氏。隋末李渊起义军攻打大兴城时,宋老生率部前往大兴城守卫,与刘文静相持月余,有树下劝说其投降,宋老生不允诺,李渊派家仆游说不成反遭斩杀。最终大兴城失守,宋老生被俘受降。李渊见面后问道,“何相见晚耶？”宋老生回答：“通不能尽人臣之节,力屈而至,为本朝之辱,以愧代王。”李渊赞曰隋室忠臣。授兵部尚书,任蒋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