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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你之前说,我比松平诚更强。”陈卓道,“是的,我比他更强。但——”

  “——青霜剑撑不住了吗?”苏夜恰到好处地接口。他知道陈卓在等着他说。

  苏夜有不好的预感。

  “阿青说,她还可一战。”陈卓用手按住青霜剑的剑柄。青霜剑保持沉默,剑鞘上,七采珠、九华玉熠熠生光。

  “一战是不够的。面对九卿……何况,你陈老板又不是那种缺心眼的武痴,毕生独孤求败,就少挨一顿揍。”苏夜尽量把语气放轻松。

  “我等不了十年!”陈卓道。

  十年,这是苏夜提出修复青霜剑的期限。

  “会比十年更乐观些。如果我与灵犀的契合度提高得够快,或许,八年、五年……都有可能。我仔细读过了你收藏的典籍,很有用……”

  “太久了!”

  陈卓打断苏夜。苏夜一怔,他发现眼前这个人,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巨兽,浑身散发出绝望的气息。但是,这巨兽仍有最后一搏的威严与气力——它眼中蕴育骇人的寒光,叫苏夜心神巨震。

  “陈卓,欲速则不达。”苏夜挺直身子,正色道,“我受你之托,忠你之事。你既然信我,那么,五年。五年之内,我会殚精竭虑,只为修复青霜剑这一件事全力以赴——所以,你就不要再提……”

  “太久了!”

  陈卓逼近苏夜。

  两人对视,苏夜几乎能感觉到陈卓鼻中喷出的热气落在自己的唇边。但他并不后退,摊开了手,神色自若。

  脸上似笑非笑。

  “太久了……”过了好一会儿,陈卓嘶声道。

  他猛地转身,压抑不住内心躁动似的,快步奔到锻造室一侧的工作台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然后回头叫道:“苏夜,你来看!”

  苏夜看到陈卓在电脑上打开读图软件,液晶屏幕的背光照得二人脸上发亮。图片显示为斑驳的古书册页。

  苏夜辨认着扫描页上的字迹,轻声读出来:“帖兀讷,豁亦纳,也孙,客列田……腾格里突见,唿埋浑……莎豁儿,哈虎文钵英,呼吐克尔……什么玩意儿?”

  “《元朝秘史》。”陈卓沉声道,“用汉字直接注音书写蒙语——八百年前,绝不外传的蒙古皇室秘典。”

  “我好像听说过。”

  “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在明代就都被破译出来;而且,托一位小说大家的福,流传也很广。”陈卓道,“不过我这份文本,是在《元朝秘史》正集十卷、续集二卷之外的别册。上头记载的,是比正文更加怪力乱神的内容。”

  “怪力乱神?前几天你还跟我说过‘科学’如何如何来着。”

  “苏夜,你紧张什么?”

  苏夜没有说话。

  陈卓的声音很轻。“这上面……《元朝秘史》的别册上面……记载了舞阳苏家的事……苏夜,你猜是为什么,我会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你能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你!”苏夜突然焦躁难耐似的,叫道,“这上面说什么了?”

  “怎么?”陈卓反倒诧异了。

  “你……先让我静一下。”苏夜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纾解紧绷的情绪,片刻后,他问道,“《元朝秘史》里怎么会记载了我家的事?陈卓,我查过你的藏书楼……”

  “舞阳苏家,精于锻造。”陈卓道,“但就是真正的行内人,也未必对苏家的来历、渊源、技法等等有所了解。苏家隐藏得太好,华夏的历史又太长。也许,还要加上许多有心人千百年以来明里暗里的推动……或是襄助,于是真相湮没无踪。苏夜,你看过我搜集到的那些史籍,对苏家要么根本就不提,要么,就语焉不详。”

  “你说真相?什么真相?”

  “1279年,崖山之战。这一战后,南宋亡于蒙元。”陈卓道,“在所有御灵师中间,有一个公认的事实,就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新的器灵诞生了。上古以来隐秘相传的制造器灵的方法,随少帝赵昺蹈海殉国,就此断绝了。”

  陈卓续道:“我一直认为,历史有阴阳两面。然而令人惊佩的是,舞阳苏家的面目竟然在阴阳两面的历史中都异常模糊!”

  苏夜脸上神情不变,心中翻江倒海。他静静地听下去。

  “《元朝秘史》的别册,是我十年前从一个没什么文化的盗墓土贼手里收到的,本来纯属偶然。可是,我却从中还原出了……苏夜,我从中还原出了舞阳苏家的真相!我花大气力打探过,这份‘别册’根本没有其他副本!也就是说,存在很大的可能,这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真相!”陈卓眼中蕴着狂热的光,他低低地叫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崖山之战,同时也是舞阳苏家隐世千年以来最灿烂的光辉绽放之战!”

  “什么?”苏夜揪紧了心。

  “《元朝秘史》别册记载,南宋灭亡前夕,甚至就是在历时三月的崖山之战中,舞阳苏家为南宋政府铸造、修复了不下二十柄器灵!”

  苏夜瞪大眼睛。

  陈卓双手紧紧把住苏夜的肩膀。“苏夜,你知道我花了多大气力才找到你?你是当今舞阳苏家的唯一传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完美修复器灵的人,只有你一个!而且,只有我知道!”

  陈卓自顾自地说下去。“据‘别册’所述,出自舞阳苏家之手的器灵给蒙元大军制造出难以承受的伤亡——降元之将张弘范率元军攻至崖门,接连受挫,束手无策,只好向蒙元政府求援。忽必烈由草原调来三十六位大萨满,又严令全真教上下全伙出山助战,张弘范又趁机勾结内贼,里应外合,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将苏家满门刺杀殆尽!”

  “然后,南宋便亡了。”

  “有元一代,五世十一帝,都将舞阳苏家视作心腹大患,一道斩尽杀绝的密令一百多年来从未撤销,始终有专门机构负责,直到北元灭亡,这机构才渐渐没了消息。”

  “也许是为了抹杀汉人起来造反的希望,蒙元政府一直严密封锁、消灭与舞阳苏家有关的一切记载,就连国史中也不提到只言片语。而这,在某种程度上,却可能正中苏家下怀。因为苏家在崖山一战中牺牲太多,血脉几乎断绝,再也禁不起风口浪尖上的拍打侵蚀——”

  “——别再说了!”苏夜猛地打断陈卓。

  “我只是想求你修复青霜剑。”过了一会儿,陈卓轻声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把笔记本给我。我……我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苏夜拿过陈卓的笔记本,低下头,往门口走去,一边说道,“还有一件事,陈卓,你查过我的底。所以你知道,舞阳苏家的传承,我没能都继承下来。”

  陈卓身子一顿,随即说道:“但是现在你有灵犀了。”

  苏夜默然。

  他想再开口问陈卓一个问题。但他没问。他把问题改了,放在心中问自己:如果换成灵犀有损,自己会不会像陈卓这样,不惜一切代价,近似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