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鸟雀狂舞。
漫天满眼，遮蔽世界。苏夜已经看不到其他东西，除了脚下这一小块大理石地面，一切都被雀影侵吞。
他听到大厅发出嘎嘎的声音，似是不堪重负。脚下在震动，似是建筑在痛苦痉挛。他把灵曦锤在地上一顿，深深吸了口气。
“乾坤倒转。”他轻声说。
金光从锤头上弥散开，渗入地面，渗入墙壁，渗入整栋建筑。金属在被召唤，它们微微颤抖，吟唱，欢呼。一根又一根钢筋昂扬起来，灵蛇一般在建筑深处窜动。
轰！
无尽雀影轰在苏夜身上。前仆后继，不死不休，无穷无尽。撞击的声音似乎要延续至永恒，程煜神色凝重。
他拄着长枪，死死盯着被雀影淹没的苏夜。
声音不对头。那是一种金属震颤的声音。仿佛骤雨在敲打铁锅，听得程煜心烦意燥。他喜欢另一种声音：鸟雀穿透人体，血液喷洒，肌肉撕裂，敌人的惨叫……那是胜利的标志，眼下却要面临茫茫未知。
如果有可能，程煜应该做点儿什么。但他连续共鸣，耗尽了全部精力。如今能拄着长枪站稳，已是殊为不易。他只能期待苏夜熬不过去——这一点，他有十足的信心。
有很多次，那些实力还要强过自己一些的御灵师，都在万鸟啄食下丧命。也有人拥有独特的保命本领，但终究撑不住。苏夜呢？从各方面来说，都还不如自己。
当最后一只紫色鸟雀消散，程煜看到了苏夜。他半跪在地上，用灵曦锤撑着地面。到处都是破碎的扭曲金属，仿佛一辆坦克被巨人用锤子火火敲碎。血迹遍布苏夜全身，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凌迟。
“你完了。苏夜。”程煜的体力恢复了一些，他向苏夜走去，朱红长枪居高临下。枪尖在抖动，仿佛正在考虑从那个角度刺下去。
“我会好好收拾你，一点一点的，让你知道什么叫疼。”程煜咧着嘴笑。
“你被自己逼疯了。”苏夜抬起头，细碎的头发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弯了弯嘴角，玩味地看着程煜：“再见吧。”
程煜一怔，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传来。他不可思议的低下头，一根钢筋带着热血，从胸膛穿出。
“什……什么时候……”程煜瞪大眼睛，带着不甘。
“从一开始。”苏夜说。
当！
红枪迟雀跌落在地上，灵光内敛。无形的封印笼罩，似乎能看到一个红衣少女正被拖入黑暗。
程煜没了呼吸。钢筋一头从墙壁穿出，另一头钻进他的后背。像一根绞索吊住了他，令尸体不倒。他垂着头，仿佛码头上吊死的海盗。
灵曦现身出来，从地上搀起苏夜，一面说：“杀得痛快呀。”
“想想善后吧。”苏夜说，“估计天工会快来了，咱们找找东西。”
灵曦和苏夜用最快速度将这个据点翻了个遍，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其实这结果可以预料，空白器灵这种东西，不是随随便便能见到的。尽管，从任何角度讲，空白器灵都是废物。可对于苏朗来说，则是稀世珍奇。
灵曦曾和苏朗提到过：“空白器灵这东西，放以前就是废品。要举例子，就跟没操作系统的电脑似的，谁留这东西？可你真想找，恐怕比找个正经八百的器灵还难。”
这一点，确实已经验证。器灵是珍贵，但苏夜手里就有个青霜，外面大厅还扔着一把红枪迟雀。苏夜想过，但最终没去拿。这东西拿着没用，又不能带上火车飞机等交通工具，只能是个累赘。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扫荡了三山市分部以后，苏夜仍不免失望。但也不是一无所获，他找到了一份文件，里面有另一个九卿据点的地址。这个据点要大一些，据说正在准备什么行动。
苏夜决定去那里伺机而动，瞅瞅能不能碰上点儿运气。现在的苏夜充满了行动力，在天工会到来之前，他和灵曦已经离开了据点，直奔火车站。
苏夜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据点没多远，一个娇小的身影凭空出现，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不放。
“怎么不动手？”双夔在一旁埋怨。
“为什么？”韩小素问。
“杀个人还要问为什么？抢器灵、抢钱、抢苏家秘传呗。趁他现在有伤，以后该没机会了。”
“这样我和九卿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双夔说，“咱们就杀男人。你还小，好多事不懂。男人啊，个顶个的不是东西，杀就杀了。”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韩小素有些生气，“再说苏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
“还苏先生……”双夔瞅瞅她，“你喜欢上啦？”
韩小素板起脸：“别说了！”
双夔妩媚一笑：“有什么的？男欢女爱多正常啊，以后我教你——”突然，她眼神一凝，朝韩小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刷的一下，两人在原地消失不见。几辆吉普车发出轰鸣，从两人身边的道路上掠过。那是天工会的行动队，正朝着那个九卿据点冲去。
又是列车。
灵曦当初想坐列车，却一直没机会。两人被困在滨江市里，四面都是罗网。而现在，似乎要把当初的遗憾补足似的，开始在大陆境内横贯南北。
他们的目标是湖东市，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市。
根据苏夜搜索来的情报，湖东市近期会有什么行动，据说从三山市的分部还调走了几个人。怪不得那个据点凄凉至极，只有大猫小猫三两只。
从三山到湖东，全程七个多小时。由于不是始发站，苏夜买不到卧铺。两人在靠窗子的位置坐定，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外面是一片漆黑，偶尔有灯火浮光掠影。但可以想见，几个小时后，将见到一派郁郁葱葱的湿润。
列车，总会将你带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想什么呢？”过了一会儿，灵曦问。
“整理这次战斗。”苏夜依旧处于思考状态，“他的优势，他的战斗喜好，他的实力……当然，还有我的。”
“苏家没怎么出过你这样的人。”灵曦说。
“一个都没有？”苏夜挑眉，“别告诉我苏家都是大老粗。”
“苏家再怎么有名，也是匠人啊。”灵曦说，“你想那个时代，匠人地位很低的。哪怕读过书，但古代能和现在比吗？”
“还是现代社会好啊。”苏夜感慨，“多少苏家先祖就这么埋没了。”
灵曦噗嗤笑了。她抿抿嘴，问：“那你这么没被埋没的，分析出什么来了？”
“这一套东西得慢慢成型。就像做数据分析一样，没足够的数据，就都是空架子。目前来看，那个程煜算是负责人里比较差的，要是赢了他就自满，我就离死不远了。”
“你倒想得挺明白。”
“嗯。”苏夜点点头，又说：“不过他那个器灵有点儿意思，迟雀……能力放出来真是华丽。”
“华而不实。”灵曦嗤笑。
“也不能那么说，得看怎么用吧……”苏夜突然看了灵曦一眼，神色有些奇怪。灵曦眨眨眼睛，莫名其妙。
“灵曦。”
“啊？”
“你的能力是什么？”苏夜问。
“什么能力？”
“就类似迟雀的，你说华而不实的那种。”苏夜皱着眉，“我想想啊……青霜有，张先生也有，风间朵似乎没见到……你呢？你有么？”
“不是有‘乾坤倒转’吗？”灵曦神色不快。
“那是咱们的合一技啊。你自己的呢？”
“没有！”
“唔……”苏夜很失望的样子。
“苏夜！”灵曦怒了，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恶狠狠瞪着他：“你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