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宋以后,苏家在朝廷的打击下星落云散。子弟惨死,传承流散,数千年的积累一朝丧尽。
并不是每个苏家人都和苏夜一样,对制造器灵有发自内心的反感。一代又代,很多人都尝试过,寻觅过,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在灵曦看来,现在的苏夜还远远比不上他曾祖父苏淬,而当年的苏淬对于怎样锻造器灵同样是两眼一抹黑。
苏淬的巅峰,也不过是能对器灵修修补补而已。
所以,灵曦才说出那句话——你根本做不到啊。
“我知道做不到。”苏夜平静的说:“但现在做不到,不表示将来做不到。灵曦,锻造器灵最艰难的是抽取灵魂,而真正失散的也就是这部分。而现在……”攥着手中的灵魂结晶,悠然道:“我们已经做到了。”
“是啊,这一步真是奇妙。”灵曦说,“但我们还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苏夜,再来一次,你还能做到吗?”
“不知道。”苏夜摇摇头,“当时是一种感觉,一种巧合,一种自然而然的东西。就像伸一伸手,动一动脚那样。问我为什么,我答不上来。”
“和当时的情绪有关?”
“肯定有关,但我猜不止这个。”苏夜说,“你注意到了吗,当时契合度恰好提升,也许——”
“这样?”灵曦皱眉,摇摇头:“那这个能力,恐怕你再也没法子施展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就像我‘修复’了青霜剑一样。”苏夜自嘲的笑了笑,“外面肯定传开了,九卿也好,天工会也好,肯定都这么想。但实际上,修复了青霜剑的是陈卓。”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灵曦说。
“爱、牺牲、心头血、御灵师本人的命……当然,还有我之间的五金修复法打下的底子。”苏夜慢慢说:“我猜和这些都有关。但,这些是可以复制的吗?天底下还有第二个陈卓吗?”
再不会有了吧……苏夜想。
他看向墙角,那里有一个箱子,灰色的尼龙面料上,覆盖着一层银色的霜。青霜剑就在里面,它已经修好了。但作为器灵的阿青,却再也感觉不到存在。或许,她的心已经随着陈卓的离去死掉了吧?
世上没有任何方法能真正杀死器灵。但哀莫大于心死,陈卓的离去,带走了阿青的心。青霜剑虽然修复,但她已经死了。
苏夜叹了口气。
略微摇了摇头,把所有情绪驱逐出大脑。苏夜对灵曦说:“我们来定义一下吧,现在什么情况,需要做的又有那些事。”
不需要灵曦回答,苏夜开始计算:“我们现在不安全,青霜剑的消息传出去,大约会有不少人上门找我。我说是误会,肯定没人信。所以第一件事,我们都搬家。”
“咱们不是刚搬来吗?”灵曦一愣。
“得离开滨江市。”苏夜想着,“先往西走吧,内陆可能安全些。然后我接着说——咱们得给贝贝找个载体,也就是说,得锻造出一个新器灵来。”
“太难了。”灵曦摇摇头。
“苏家的秘传丢了不少,”苏夜想着,突然问:“你说天工会或者九卿那里……有没有收藏的?”
“我猜有,你能拿到?”
“九卿不可能,天工会……”苏夜皱了皱眉。
事到如今,他依旧不太信任天工会。事实上,幼年的经历让他警惕一切,本能的抵触这种组织。
“再说吧。”想了片刻,苏夜还是否定了这种想法。如果只是为了秘传去加入天工会,未免有些卑劣。
苏夜突然想到了陈卓。或许当年,陈卓也是这样的自尊而骄傲。但最终,残酷的事实让他抛弃了一切。
低头看了看灵魂结晶,苏夜轻轻吐了口气。
“苏夜?”灵曦叫了一声。
苏夜回过神,露出抱歉的笑容。他拿起筷子,开始迅速消灭饭菜。味道还不错,可惜凉了。但苏夜什么都没讲,就这样一扫而空。
他埋头吃饭的时候,灵曦嘴唇蠕动了一下。她本想问要不要去热一下。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本来也不是这种体贴的人。她想。汪诗贝,我答应了你永远照顾他,但……请允许我偶尔的任性。
吃饭完,灵曦要去收拾碗筷。苏夜拦住了,自己去了厨房清洗。完事后,他开始独创的时钟冥想法,一点时间也不肯耽搁。
灵曦看着那个闭目的青年。仍然有一抹愁绪在眉宇间。但她能感觉到,经过这次谈话,苏夜已经走了出来。
现在的苏夜和之前都不一样。他不再迷茫,不再躲避,他有了方向,一个为之奋斗的目标。
从来都是因为你,汪诗贝。灵曦想。
第二天,苏夜正在收拾行李。衣服不多,主要是书。由于还没想好下一个落脚地,这些沉重的负担没法子托运。所幸御灵师个个体能超凡,这些足以让专业搬运工变色的分量,对苏夜来说不值一提。
打好最后一个箱子,有人敲门。
苏夜和灵曦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警惕的神色。要知道,这个新住址,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上门,更不可能是什么送快递查水表,一定有事。不是天工会就是九卿。
所幸门外的人已经开嗓了:“苏夜!开门啊!”
苏夜的表情松弛下来,但嘴角有些耷拉。灵曦则皱起了眉,大踏步走过去,拧开门把手,用力一拉!
哗啦!
趴在门上的杀马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他赶忙稳住身形,叫着:“干嘛呀这是!有这么开门的吗?”
“幼稚。”灵曦撇嘴。
“我真是——”江河突然呆住了。灵曦身上寄了个围裙,一股子居家小女人的味道挡也挡不住,把他看得双眼发直。
“你是灵曦?”江河张大嘴巴。
“傻了?你?”
“这算……制服诱惑吧?”江河转头盯着苏夜,痛心疾首的控诉,“原来私下里你是这样的人!”
“去死。”苏夜很客气的说。
“我要能找个这样的器灵,死也愿意呀!”江河蹲在墙角画圈圈,感叹苍天的不公。然后就听到背后灵曦补了一刀——
“张先生呢?让他出来透透气呗。”
江河死的心都有了。他就搞不明白,苏夜毒舌是一贯的,但灵曦是怎么回事儿?当初不是傲娇女王范儿么?都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这也忒快了!
“说正事吧。”苏夜把跑偏的话题截住,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江河坐下,舔舔嘴唇:“一杯热水都不给?你这主人怎么当的?”
“已经不是了,今天就走。”苏夜说,“再说也没杯子,都打包了,翻出来麻烦。”
“这么急着搬家干嘛?”
苏夜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河问:“你说呢?不搬家等着你们一趟趟上门?你算好的,要是九卿来了呢?”
“知道你担心九卿!所以……”江河本来想顺着说下去,突然住了口。他想起会长林晨玉的嘱托:对于天工会,就算没误会,苏夜肯定是有成见。如果软磨硬泡的让他加入,容易产生逆反心理。
江河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因此他及时改了口:“……所以我上门看看,怕你有危险。真要来了,我也能帮忙不是?”
苏夜目光闪动了一下。其实他明白江河的真正用意。有时候,苏夜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不知好歹了?但他过不去内心这关,就是对加入组织没兴趣。而且他隐隐觉得,如果真加入了天工会,对他将来的目标肯定有阻碍。
“谢谢。”苏夜点了点头,“抱歉,你知道我——”
“我就是来看看,没别的事。”江河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找到安顿的地方说一声,有时间聚聚。”
看着江河出门,苏夜和灵曦都有些愕然。什么时候,这家伙变得这么干脆了?
门外,江河脸上带着笑。他在想林晨玉当时的一句话——你的目标,就是做一贴狗皮膏药!我看好你哟!
这真是在夸我吧?江河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