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陈卓明显松了口气,步子慢下来,他远远地叫道,“你干什么去了?”
“贝贝没跟你说?”等陈卓走近,苏夜反问。
“说是说了,可我真怕你出什么事。松平诚还在外面乱转,你撞上了,就是麻烦。”陈卓道。
“我回家去。去拿我吃饭的家伙事儿。”苏夜又解释一遍,“要修复你的青霜剑,我非得用我最熟悉的工具,才能发挥得好。”
陈卓扬起眉毛。“我倒忘了这茬。”
“你心太急。”苏夜笑了笑,可是笑容特别难看,他接着说道,“你找我来是做什么的?我本来就该为你的计划查缺补漏……我对你有过承诺:我会尽全力。”
“苏夜,大恩不言谢。这个‘谢’字,我不说了,就把它放在心里。”陈卓正色道,“咱们的交情,是一辈子的事——你有的是时间看我怎么待你。”
苏夜摇头苦笑。
“怎么?”陈卓一怔,“没出什么事吧?”他上前几步,接过苏夜的箱子。
“能出什么事呢?”苏夜喃喃地道。
“没事?那你看上去可有点儿奇怪了。”陈卓琢磨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山风吹过庙宇。
又过了一会儿,陈卓干笑两声,道:“这是怎么了?苏夜,走,回去说吧。”
“等一下!”苏夜忽然想到一件事,他脸色陡然变了,立刻掏出手机,拨号。
“喂?苏夜,你还不回来?”手机那头,是汪诗贝在说话。苏夜的肩膀放松下来,他仰视这座丘陵,目光搜寻到那一排经过精心掩饰的平房,没有灯光透出。
“贝贝,我等会儿就回去了。你好好待着,先别出来。”苏夜道。
“没出什么事吗?苏夜,你的声音……有点儿奇怪。”汪诗贝道。
“没事的。”
“……好吧。”汪诗贝语气迟疑,“你尽快回来哦,陈卓刚才去找你了,这儿只剩我跟陈青。她……基本不跟人说话的。”
“知道了。”苏夜将手机放回口袋。
“什么意思?”陈卓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问道。他等苏夜打完了电话才开口,但情绪已经有些不对。
“我必须……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走吧,”苏夜迈步前行,“准备开炉了。”
陈卓怔了一阵,扛起木箱,跟上苏夜的脚步。
樟木箱里东西不多。一条加大、加厚的单肩纯牛皮围裙,牛皮手套、口罩,一件黑色短袖T恤,一条满是洞眼的赤耳丹宁牛仔裤,三五把铁钳,两块镔铁,两根铁条,还有一柄打铁锤。
回到山间的藏身地,在陈卓的锻造室里,苏夜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然后他脱得只剩一条紫色弹力高腰内裤,再蹬上牛仔,就这么精赤上身,在锻造室的空处转圈,抡臂,来回走过十八趟。
其间,陈卓将火炉、风箱备下。苏夜要亲自点火,陈卓就把引火的助燃剂、上好的老木柴和成箱的无烟煤都搬到近处。
陈青与汪诗贝也都过来了。
“苏夜,你更有料了哦!”汪诗贝冲苏夜比划大拇指,挤眉弄眼的,就差吹口哨了。
苏夜颇有些哭笑不得。他三下五除二把T恤穿上,再系好围裙,将铁钳一一插进围裙的工具兜里。
旋后一抬手,掂起打铁锤。
灵犀咳嗽一声。
“我知道。”苏夜没回头,道,“我先热身。”
苏夜点了火,猛力拉动风箱,没过片刻,炉中煤炭烧得血红。热浪翻腾,映得大家满面红光。
汪诗贝站得近了些,额前的刘海都软了几分似的。
“撑不住你就回房间歇着吧。”苏夜一边拉动风箱,一边将一块镔铁扔进炉膛。
“你打铁我看的还少吗?哪一次撑不住了?”汪诗贝用鼻音哼着,表示反对,“再说,这回你干的可是头等大事。”
“头等大事啊……”苏夜回身顾盼,火焰的影子在大家脸上跃动,陈卓全神贯注,陈青也盯住炉火,一动不动。
“我还以为,你会再等一等,”汪诗贝皱起鼻子,快速说道,“至少,也烧香拜拜祖师爷什么的——可没想到你二话不说就先动手了。”
“进入状态,真正开始干活,至少也要四个小时以后。”苏夜道,“修复青霜剑,该正是午时三刻动手。”
“哦?”陈卓问道,“有什么讲究?”
“问天借阳气!”苏夜提高嗓门,“贝贝,你先去歇着,到中午,给我送饭来!”
“哦……那好。”汪诗贝迟疑一下,点头答应。
过了半个多小时,炉中的镔铁开始熔化。
苏夜把它夹出,放在铁砧上,用打铁锤用力敲打。他运锤如风,并不时重新熔炼,很快就打出一个简单的铁条。
他又将铁条击扁,约略整出一个剑形。
陈卓在一旁看得大皱眉头。“苏夜,你这是在干什么?这么胡打下去,这块铁非得回炉再造不可啊。”
“热身!还有,出气!”苏夜用力击锤,身上有油油的热汗渗出。他蓦地回头,冷冷问道:
“话说回来,陈老板,你把‘六畜之血’都凑齐了?”
苏夜问得很突然。
陈卓一惊。
他没说话,把手一抬,掀开白色西服,左胸内袋上,稳稳地别住一个蓝色的四面离心管架,管架上插着六根PP塑料试管,管口封得严严实实。
试管内,殷红的血浆轻轻荡漾。
苏夜盯着试管。
“陈卓,”他蓦地发问,“我跟你说的‘六畜’是哪‘六畜’?”
“马、牛、羊、鸡、犬、豕。”陈卓答道。
“你记性倒好。”
“苏夜,别说废话。”陈卓冷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上山的时候,我给贝贝打电话,你问我‘确认什么’?”苏夜轻声道,“我一想到我必须去确认的事,就像光着身子掉进冰窟里去了——我知道,是的,我知道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还需要我……但只要想到那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我就想发疯。”
陈卓扬眉,眼睛变得圆了。
“试管里的血,是人血吧?”天已大亮了,这是山中清晨,苍茫美妙的时分。伴着火炉中炭火毕毕剥剥的低吟,苏夜的语声轻而清晰。
却如惊雷震响。
“你胡说什么啊?”陈卓失笑,“我上哪儿去找……人血?嗬,你简直吓我一跳……我说苏老弟,你……”
陈卓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前,像是要举手拍拍苏夜肩膀似的。
苏夜向后撤步。
陈卓也停下脚步。他住了口,脸色沉下来,不再掩饰眼中的惊讶。“你遇见谁了?”他问道。
“那是人血吧?”苏夜再问。
陈卓撇了撇嘴,同时把头转向别处,目光上扬,瞟向空空荡荡的天花板。他很不情愿地从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是啊。”
“陈卓!”
怒吼炸响,紧跟着,又是“当”的一声,电击雷鸣一般!巨响传遍整个房间。
是苏夜奋起抡锤,由侧面重重打在横在铁砧上的通红铁条——那一柄未成形的残剑——上了!
红光骤裂!
残剑断开,炸成数十块大小碎片,带着炉火高温,四散迸飞!
“陈卓!”
苏夜咆哮着,他举高打铁锤,以“力劈华山”一式,重重下击——打铁锤只瞄准了地面,但半空中的残剑碎片却随铁锤舞动陡然转向,朝着陈卓疾飞而去!
“喂!别动手!”陈卓惊呼道。
然而为时已晚。
迸断的残剑碎片射到他眉睫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