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笑得肚子疼。“哈——苏夜——你没救了!”灵犀拽着苏夜的袖子,腰也挺不直,“哈——你等等我,我串儿笑掉了……”
算命先生望着苏夜离开,忽然不甘心,又蹭蹭地撵上去,叫道:“小伙子,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救了吗?”
苏夜拽着灵犀,闷头往前走。
“老夫给你说啊,你这个没救了,是真的没救了!怎么都没救了!你就是给我钱你都没救了!”算命先生精神抖擞地续道,“没救没救了!年轻人,你小小的年纪,就这样没救了呀!”
“你——”左一个“年轻人”,右一个“小伙子”,苏夜被灌了满耳朵的“没救”,不由得心烦起来。
他一回身,瞪眼道:“你——”
苏夜好歹控制住了,没有打人。可他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什么话。周围早就有人在注意他们了。
不该来夜市的,苏夜瞪了灵犀一眼。还是决定“三十六着走为上”。
“老夫姓张。”算命先生蓦地冒出一句。
苏夜脚步一停。“哦,原来是张算命。”
“相逢即是有缘啊。这样,老夫送你这个没救的一句话好了。”算命先生肃然道。其实他自始至终都很严肃,但不知怎么就带着几分半疯似的诙谐。
而现在,就在这一瞬间,夜市的空气骤然紧绷。
苏夜望着他,眉头微皱,轻声道:“好啊,我也不是不想知道。张算命,我洗耳恭听了。你说,我为什么就没救了呢?”
“做坏事自然就没救了。”算命先生眼中闪过寒光。
苏夜看着算命先生。
不知为什么,对方的话并未让他惊讶,似乎本该就有这样一句话在等待。顺理成章不是么?否则谁会在闹市里被这样一个奇怪的人拦住?
真是个奇怪的人。
不是说装束,不是说气质,更不是相貌。而是……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苏夜相信,自己从没见过对方。
“你真会算命吗?”苏夜问。
算命先生不屑置辩,只是摇了摇手中的幡儿。“福祸无门”四个字扭动着,似乎想把后面“惟人自召”四个字翻出来。
实际上没有。但苏夜心里明白。
“那你说说,我到底干了什么?”苏夜冷笑。对方来者不善,他知道。
“杀人。”
“我没有。”
“没亲自动手,但也逃不开关系。”算命先生感慨,“‘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啊!”
“几个?”
“不少。”
“扯淡!”苏夜嗤笑。
“别心虚。”算命先生笑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否则的话,善恶到头终有报呢。”
“走吧。”苏夜没再理他,拉着灵犀快步离开。算命先生这次没拦着,只是远远的看。那眼神如芒刺背,让苏夜极不舒服。
穿过夜市,又拐了几个弯子,周围慢慢僻静下来。苏夜深深吸了口气,那种不安的感觉慢慢消退。
“你信了?”灵犀看着他。
“什么?”
“他的话。”
“为什么要信?”苏夜摇摇头,“给自己找不痛快?算命的不都这样吗,我再待下去,他就该要钱了。”
“那人……”灵犀皱着眉。她似乎在琢磨一件很难想通的事情,但始终无法确认。
“怎么?”
“没什么,以后再说。”灵犀看了看周围,“离你家还多远?”
“得坐车。”苏夜看着前面的路,思考了一下,“咱们从小路传过去,比较近。”拉过灵犀的手,向左边拐去。
“我又不是小孩!”灵犀甩开手,瞪他。
苏夜微微一怔。不知什么时候,拉手这个动作已经形成习惯。只是因为她是器灵?不,苏夜从没那样想过。
“这边对不对?”灵犀指了指那边的小巷,“从这里穿过去?”
“啊?”
“啊什么?动作快点!”灵犀拉住苏夜的手,向前扯。
“喂!你刚还说——”
“所以我换拉你啊!快走!”
苏夜犹豫了一下,任由灵犀拉着。他低下头,看到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掌,如莲花一般在自己手中开放。
冰冷而温热。
小巷并不算窄,大约三米多宽,勉强能过去一辆车。路口矗立着一盏高高的路灯,铁皮罩子斑驳累累,那是弹弓的痕迹。
苏夜想起了当年。他和汪诗贝一同来逛夜市,回去的时候经常走这条路。偶尔能看到调皮的孩子在用弹弓射击灯泡,石子打在上面,发出啪啪的声音。
那时候,路灯经常是黑的。但这些年,孩子们旺盛的精力被游戏厅、游乐场、网络、以及各种补习班消磨殆尽,路灯愈加寂寞。
从那团昏黄的光下走过,两人进入了小巷深处。灵犀拉着苏夜越走越快,突然之间,她猛然收住了脚。
“怎么?”苏夜险些撞在灵犀身上。然后,他看到对方警惕的表情。
苏夜四下看。灯光照不到的深处,黑暗在沉睡。苏夜没法分辨出什么,但压抑的气氛令他绷紧了神经。
“血腥味。”灵犀说。
苏夜闻不到,但他毫不怀疑这句话。按照灵犀的指示,两人慢慢靠近街边。在一个墙垛下,有个隐约的人影躺在地上。
苏夜打开手机上的照明。一束光撒过去,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苏夜浑身一震,不由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具女尸。
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容苍白,带着惊恐。鲜血从身下慢慢晕开,沿着地砖的纹路慢慢爬开,就像一张绽放的红网。
苏夜顿时想到了,当初张铁讲过的滨江杀人狂的事情。那家伙还没被抓?现在滨江市这样紧张,风声鹤唳,居然还敢顶风作案?
灵犀蹲下,用手沾了沾血迹。
“刚死。”灵犀说,“也就十分钟吧。凶手挺专业,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该死!”苏夜咬着牙。
“你想管吗?”灵犀看着他。
苏夜呆了片刻。怎么管?自己不也正在风波中么?他的情绪源于人类自身对杀戮的厌恶,源于常年养成的善恶观念,源于——某种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恐惧。
“管不了。”他摇摇头。
“那我们走吧。”
苏夜没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灵犀:“你好像没什么反应?”
“我?”
“你。”苏夜点点头,“我曾祖……是个好人对吧?他行侠仗义一辈子,还有你。但你怎么……”
灵犀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她看着苏夜:“你想要我什么反应?义愤填膺?带着你去抓凶手?去报警?”
苏夜答不上来。
“你不了解器灵,”灵犀缓缓说:“苏淬、苏炼、你……你们都不了解器灵。”
苏夜看着她。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在和灵犀慢慢靠近。但突然之间,他觉得灵犀很远,远到只剩一个孤单的背影。
“走吧。”良久,苏夜说。
“走?你们走不了了!”一个声音突兀的冒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