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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凌晨两点钟。苏夜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院。尽管只隔了一天,他却有一种古怪的陌生感,似乎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来了。

  苏夜在院外怔怔看了很久。心中叹息:是该离开了。

  他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一草一木都有感情。可惜的是,已经不再安全。继续住下去,等于是对敌人的一种邀请。

  必须像汪诗贝那样,找一个没人知道的住址,在这座城市里深潜。

  苏夜不确定,这能不能躲开陈卓或者松平诚。也许远离这座城市可以更好的躲避,但他不敢尝试。因为必要时,他还能借助警察或者天工会的力量。可一旦到了外地,将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是的。尽管拒绝了江河的邀请,但苏夜从没放弃过这个助力。

  苏夜走进院子,推开房门。陡然,房间的灯亮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苏夜只看到白茫茫一片亮光。

  “谁?”苏夜后撤一步。灵犀则跨步上前,挡在他前面。

  随着哐啷哐啷的声音,一个人影慢慢出现。苏夜眯了眯眼睛,终于看清了对方——是江河。

  “怎么是你?”苏夜松了口气。

  “你盼着是谁?陈卓?”江河斜着眼睛,“你们两个又有密谋了?”

  苏夜摇摇头,径直走进屋内。他进入书房,开始整理要带走的书籍。一摞摞书搬下来,扬尘在空气中飘荡。

  灵犀挥挥手,有些厌弃的站远了一点。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江河摇着轮椅跟过来,然后瞪大眼睛,“你干嘛这是?要搬家?”

  苏夜抖了抖书上的尘土,呛得江河一阵咳嗽。苏夜不紧不慢的将这些书籍打包,头也不抬的说:“废话。”

  “什么叫废话?喂!你干嘛搬家啊!因为看见我了?”江河问。

  “多动动脑子,少化点儿妆。”苏夜说。

  江河的脸色惨白,不是因为这句话。他化了哥特死亡妆,灰色唇膏,黑眼圈,白粉底,一副马上就进棺材的模样。

  “完全没关系好吗!”江河怒道:“你不毒舌就不会说话?”

  “那得看跟谁。”

  苏夜收拾得差不多了。除了这些书,他没什么要带的。银行卡的冻结已经取消,钱可以办到其他事情。

  “走了。”苏夜把书扛起来,向外走去。灵犀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没说。

  “我去——你们俩等等!”江河哐啷哐啷的追上来,气急败坏的嚷嚷:“打算欺负残疾人是吗?”

  “你什么时候能好?”

  “干嘛?”

  “随便问问。”苏夜没再理会,扛着书出了院子。站在凌晨的公路旁,一片寂静,没有任何车辆。

  “你不会打算扛着这捆书搞徒步穿越吧?”江河摇着轮椅追上来,看着他:“去哪儿?我送你。”

  “你有车?”

  “当然。”

  “你能开车?”

  “靠……”

  江河确实有车,也确实能开车。牧马人自动挡,只需要一条右腿就能开。江河的右腿恰好没有伤。

  江河在驾驶室坐定。苏夜把轮椅和书都扔到了后备箱里。灵犀和苏夜都坐在后面,不约而同的闭目养神。发动机转动,汽车徐徐前行。

  “我有个问题。”苏夜突然睁开眼,“你右腿没事儿,为什么要做轮椅?柱个拐不就行了?”

  “我能不回答吗?”江河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随便你。”

  过了会儿,反倒是江河先忍不住。他开口说:“其实很简单——拄拐太LOW了,不符合我的美学。”

  “你的美学就是坐轮椅?”

  “你不觉得我这死亡哥特妆和轮椅很配吗?”江河转过脸。

  “明白了。”

  “什么?”

  “我想起鲁迅先生对旧文人的一种说法。”苏夜说,“‘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的到阶前去看秋海棠’。”

  “听不懂。”江河茫然。

  “没关系,知道是骂你就行了。”苏夜很体贴的安慰。

  “我现在能揍你一顿么?”江河特诚恳地问。

  “不能。”灵犀替苏夜回答。

  “为什么?”

  “现在你打不过。”灵犀说,“等伤好了再说吧。”

  ——江河顿时萎了。

  倍受打击的江河开始认真开车,并且沉默了十分钟以示抗议。但他也只能坚持十分钟,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迫使他再次开口。

  “我说,你们去哪儿?”

  是啊,去哪儿?苏夜略感茫然。他看着窗外。已经接近繁华地带,间或出现的霓虹灯光从窗外闪过,映得面孔忽明忽暗。

  “找个住的地方。”片刻后,他回答。

  “我能帮你。”江河说,“我有警方的路子,保证又快又保密。”

  苏夜不置可否,反问:“你们天工会和警方什么关系?谁听谁的?”

  “谁都不听谁的。关系嘛,说互相利用不太准确,算是有限度合作吧。部分资源共享。”江河问:“你以为我算政府的人?”

  “不太像。”

  “政府和天工会之间,互相都防着呢。”江河叹气:“你说这世上的事儿,怎么都那么累呢!”

  “累点儿好,免得被买了还帮人数钱。”

  “说你自己呢吧?”

  苏夜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开口说:“帮我找个房吧。别通过警方,有没有你自己的关系?”

  “当然有。咱这就去!”

  头一次在言语上占到便宜的江河心怀大畅,伤口不疼了,开车都充满了劲头儿。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城市偏南的一个高档小区。远远能看到路灯下面,那一抹地中海风格的浅蓝色围墙。

  “海蓝社区?”苏夜知道这里,看了一眼江河,“地方不错啊。”

  “你也不瞧瞧是谁!”江河嘚瑟着,把车开进去。

  汽车驶入地下车库。江河单手摆弄方向盘,游刃有余的一阵盘绕,将车停入地下三层。技术很不错。但凭御灵师的身体素质,没有技术不好的。这种没价值的显摆在苏夜看来毫无意义,但江河干得兴高采烈。

  停好车,上了轮椅。三人通过电梯直上十三层——真是个好数字。

  十三层只有两户人家。江河用密码打开了其中一间。开灯一瞧,苏夜表示十分满意。四室两厅两卫的格局,典雅低调的装修,都显示了原主人……等等!

  苏夜瞥到了一个半开门的衣柜。里面挂着一件件服饰:锁链皮衣,破洞牛仔裤,华而不实的闪亮腰带……

  苏夜转头盯着江河。

  “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住这里吧?”他问。

  “废话!”

  “那你什么时候搬走?”

  “我为什么要搬?”

  “你有毛病?”苏夜瞅着他,“我和灵犀,还有你住一起?”

  “好像是不太合适……”江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总忘了这茬儿。”

  “因为你自己的器灵是男的对吧?所以习惯了?”灵犀突然说。

  江河呆呆地看着灵犀。他一直以为苏夜是毒舌中的典范,没想到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姑娘,居然更胜一筹——简直是一击致命。

  一段歌词回荡在江河脑中: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毒毒……

  “所以我一直很奇怪,器灵为什么有男人?”灵犀继续说,“更大的问题是,你为什么选择了一个男****灵?”

  “相信我,这是一个悲惨的误会……”江河喃喃自语。

  “那你为什么想让苏夜和你一起住?”

  江河瘫软在轮椅上。过了片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一串密码。然后交代:“对门……对门的那套房也能住……”

  苏夜和灵犀对视一眼,更加疑惑。异口同声的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江河觉得自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