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平守第一次听到苏夜这个名字时,对他的印象只有一个——杀死叔父的仇人。
有恨,也有恐惧。
他无法想象,如叔父那样巍峨如山的武士,居然也会被别人杀死。他无数次想象着苏夜的样子:应该是一个粗壮的巨人,拥有钢铁一样的肌肉,一张血盆大口。
尽管后来知道了叔父并非死于苏夜手中,这种印象依旧没有改变。
所以,他第一次见到苏夜、心中的壮汉形象一朝破碎时,心中无比失望——这文质彬彬的青年,居然有资格成为叔父的敌人?
但是,两个人第一次交手,却以自己完败为收场。松平守知道了,这个叫苏夜的青年,确实有这个资格。可他依旧觉得,对方太过冷静阴柔,比不上叔父的阳刚。
现在,阳刚的一锤终于来了。
硕大的铁锤带着金光,呼啸而至。松平守瞳孔一缩,高举太刀,一声断喝:“迎风一刀斩!”
半空中亮起一道闪电!
当!
一声清脆的鸣响,松平守的太刀折断,分两节滴溜溜飞出去。命锤灵曦去势不减,狠狠砸在松平守的胸口上。
闷响中,松平守像一块石头一样飞出去。几米外是一片树丛,登时撞得残枝败叶满天乱飞,整个人消失了踪影。
“这打击感真不错。”苏夜收回锤子。
哗——
松平守顶着一脑袋叶子,从树丛中窜出来。依旧生龙活虎,丝毫没有受伤。只是面色不免有些颓唐。
“守!”风间朵与他心灵感应,在脑海中大声说:“要打起精神来!一个武士不能弱了气势的!”
“嗨!”松平守鞠躬。
苏夜看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然后,他发现松平守恢复了镇定,从身后又掏出一柄太刀。
“这一招跟松平诚一样啊。”苏夜说,“一直没搞懂,你们都把刀藏哪里?”
松平守没说话,上前一步,举刀便砍!苏夜迎着太刀,一锤子抡过去。眼看又要旧事重演,松平守的胳膊却陡然伸长,诡异的转了个弯,就像一根拉长了的橡胶棍。苏夜一锤轮空,太刀与命锤交错而过,斩向他的脖颈!
苏夜嘿了一声,根本不管近在咫尺的刀锋,顺势一锤砸向松平守。
松平守微微一怔,手上又加了几分力。太刀斩中了苏夜的脖子,发出当的一声金属鸣响——不知什么时候,苏夜颈间冒出一层金属护具。
来不及惊讶,松平守就看到那金光闪烁的铁锤自上而下,狠狠砸在头顶上。他觉得浑身一震,一股庞大的力量下压,顿时矮了半截。
低头一瞧,两只脚都深深陷入泥土之中。他慌忙想拔腿出来,苏夜却不给机会,又是一锤子砸下去!
下意识的,松平守横太刀一挡。咔的一声响,太刀变成两截。他感到脑袋上又挨了一锤,双脚一沉,这次陷到了膝盖。
松平受羞愤异常。他感到自己成了一根木楔子,正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抡锤猛砸,然后就可以扎篱笆了。
这画风很糟糕。但至少,苏夜又和他第一次的想象重合了一些。可恶!我为什么要想这些?松平守一边愤怒,一边抱着脑袋挨揍。
苏夜终究不可能把一个大活人砸进地面。几锤过后,他将命锤灵曦往地上一戳,一股无形的力量渗入大地,一根根金属藤条生长出来,将松平守死死缠住。松平守奋力挣扎,却对这金属牢笼无可奈何。
这一天,苏夜的实力突飞猛进。像这样的金属操纵,已经不需要发动大招,只需借助灵曦锤的增幅就能做到。
“可恶啊!”松平守像一只虫子一样蠕动,大叫:“放开我!咱们决一死战!”
“守!别丢人了!”风间朵心灵感应说。
“可……可是……”松平守咬着牙,死死攥着拳头。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爆发:“我宁可他杀了我!武士不能受到这样的屈辱!”
“你真的想死?”苏夜居高临下看着他。
松平守对上他的眼神。并未发现想象中的狰狞凶戾,只有一片淡漠的灰。仿佛某种哀痛调成的颜色,从眼睛渗透入心灵。
“我想杀你很容易的。”苏夜说,“给你浇上汽油,再扔个打火机——想想吧,风间朵护不住你。”
“你……”松平守说不出话来。
“以后,少在我眼前出现。”苏夜撇开目光,不再看他。喃喃道:“我怕我忍不住……仇恨这种东西啊……”
他摇摇头,手中的锤子重新化作灵曦。灵曦了江河一眼。江河耸耸肩,从车里掏出一个箱子——Globe-trotter拉杆箱。它一直放在前座,是唯一幸存的行李。
苏夜接过箱子,向林木深处走去。江河上下打量了一下缠成粽子模样的松平守,嘿嘿一笑,迈步跟上。
松平守竭力扭着头,目送那三个人渐渐消失。良久,他无力的摊在那里,让金属藤条撑着身子。
“阿朵……”松平守低落的说:“到底怎么才能做一名合格的武士呢?”
“守!不要气馁!”风间朵说:“你只需要听我的,一定能成为合格的武士的!我脑子里全是这些,都是和诚学来的呢!”
“……但我真的想光明正大的赢。”
“你现在没有按个资格!”
“我会努力的,请给我时间!”
风间朵沉默着,不再说话。
走过一片树林,后面居然又是几座延绵的小丘。这地形让苏夜想起了陈卓,那座充满痛苦回忆的大宅,就坐落在那样一片丘陵上。
只是这里算不上丘陵,只称得上小土包。每一座也就几十米高,分部倒是很广,绵连成片看不到尽头。这地方很适合藏人,三人随意的走着,后面的追兵始终没有出现。
就这么走了快半个小时,单调的景物终于让江河厌烦了。他忍不住朝苏夜叫起来:“我说,你认识路吗?”
“不认识。”
“那你这是瞎带路啊!”
“你来带?”
“我真服了!”江河捂着脸。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开车的时候,两人也有这样一段极为相似的对话。
“瞧瞧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招人厌呢?”江河痛心疾首。
“彼此彼此。”
“我真后悔了。竟然以为自己和你有交情……”江河喃喃自语,“早知道不跟你来了。不跟着你就不会碰上那个什么四天王,不碰上她就不会逃走,不逃走就不会碰上松平守,不碰上松平守就不会在这里瞎转,不瞎转就不会听到你这种绝情的话……”
苏夜觉得脑袋上青筋直爆。刚要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噗——哈哈哈!”
“谁?”
三人都瞬间转身。他们看到,一棵勉强算是高大的槐树上,一个奇装异服妆容古怪的少女,正在捂着嘴大笑。
“宇多田无关心!”江河指着她大叫起来。
“是我是我……哈哈哈……”宇多田无关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请容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
“你一直跟着?”苏夜皱眉。
宇多田无关心依旧在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静下来。看了江河一眼,刚要说话,却噗的一声又笑了。
——江河有点儿想死。
“有那么好笑吗?”他怒道。
“对不起我笑点有点儿低……”宇多田无关心很诚恳的抱歉,抿了抿嘴:“但你刚才真的很好笑啊!比长信还要怨妇啊有没有!”
“我那是活跃一下气氛!”江河强撑。
“好了好了,看在‘活跃气氛’的份儿上,这次还不杀你。”宇多田无关心笑着挥了挥手,然后看向苏夜。
她托起手中的长信宫灯,盯着他说:“这次,你准备好去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