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滨江市，苏夜的行程更像是一场追逐战。一个又一个城市，抓住每一丝线索，九卿的，天工会的，只要是有利于汪诗贝的复活，他都会去追逐。但追逐之外，苏夜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下一站应该是哪里。
他还记得汪诗贝逝去前的眼神，那种留恋和不舍。他记得汪诗贝那样的说着，让自己好好生活下去。
贝贝，我……真的做不到。
好好生活，就意味着遗忘，意味着放弃战斗。苏夜理解汪诗贝的遗愿，如果换做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期冀。但这番苦心，苏夜注定要辜负。
变强，战斗，寻找……这一切构成了苏夜的脚步。他无法停止，他必须给自己一个希望，哪怕这个希望遥远无比，哪怕这希望就像稚儿用双手搬山，光看着就望而生畏。
但他必须有希望，有目标。而这个目标，注定要和汪诗贝的想法背道而驰。
“抱歉。”他轻声说。
这没头没尾的抱歉，江河是听不懂的。灵曦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要不，就下一个出口开出去吧？”江河出主意，“找地方先住下。总不能开一辈子车吧？”
苏夜点点头。
烧毁半边的大切诺基开始向外并线。大约十分钟后，前面有了出口。路边离着绿色的标识牌，但他看也不看。反正他知道，这里是西安的某处郊区。
驶离高速，是一片轻微起伏的丘陵。两侧植被丰富，郁郁葱葱。偶尔能看到一些浅灰色的岩石裸露，一些绿苔在上面爬行。
“景色挺不错的啊。是哪儿？”江河问。
“我怎么知道？”苏夜说。
“刚才有标识牌你没看？”
“为什么要看？”苏夜反问，“那你呢？”
“你是司机啊，我以为你看了！”江河无语。
“那你来开。”
“我真是够了……”江河抓抓头发，一副烦躁的样子。苏夜变了许多——比如刻薄毒舌这方面，比以前更胜一筹。
那就我来！江河想着，正打算让苏夜停车。突然，他听到一阵轰鸣的引擎声带着紧迫感，由远及近。
回头一瞧，几辆汽车正用不同寻常的速度追上来。轮胎在地面上碾出一团团尘烟。他感到来者不善。
“小心！”江河提醒。
不消他说，苏夜已经开始加速。大切诺基发出咆哮，如脱缰野马一般向前冲去。但这毕竟是越野车，速度并不是强项，后面的汽车越来越近。
“九卿的人吗？”灵曦回头看着。
“大概是吧。”江河说着，掏出一把手枪。大切诺基后面空旷一片，没东西阻挡视野。他瞄准，然后扣动扳机。
砰。
如料想的那样，这颗子弹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苏夜！把车开得稳一点！”为了面子，江河决定恶人先告状。
但江河的射击似乎提醒了敌人。跟着的三辆车纷纷有人探出头，枪火闪烁，密集的弹雨猛扑而来。
“是冲锋枪！”江河拼命缩头，“妈的，他们怎么带入境的？”
子弹击中了前风挡。玻璃登时炸裂，变成无数亮晶晶的碎片。狂风灌进来，苏夜眯起了眼睛。
这样不行。他想着，猛地一打方向盘，驶出了车道。
车道外是坑洼不平的原野。大切诺基上下起伏，仿佛在泥潭里跋涉。江河死死抓住把手，免去脑袋撞车顶的厄运。后面的三辆车也跟着冲下来，但没走几步，就被卡住了轮胎。
追击者纷纷从车上跳下来，端着枪朝汽车狂扫。江河趴在脚垫上，偶尔有子弹击中汽车，发出砰砰的响声。
大切诺基仿佛一头垂死挣扎的野兽，奋力爬上一个山坡。苏夜奋力踩着油门，但引擎发出不祥的声音，眼看就要罢工。
突然，前方出现两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中持着一柄太刀，正目光炯炯的拦在前方。他的旁边，是个身穿绣花和服的小萝莉，头上的双髻异常可爱。
“松平守？”苏夜微微一怔。
“苏君！”松平守盯着前冲的汽车，凛然不惧，“请和我来一场公平的决斗吧！”
苏夜毫不犹豫，狠狠踩下油门。
看着如怪兽般越来越近的大切诺基，松平守不免开始紧张。他喉结蠕动，额头上淌下冷汗。
“阿朵……”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风间朵。
“守！”风间朵正色道：“既然你始终不肯偷袭。那就请像诚那样，正面拦住这辆汽车吧！如果你能做到，我就不再啰嗦！”
“嗨！”松平守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松平守紧握太刀。手指的关节青白一片，冷汗在掌心中滋生。庞大的汽车带着狂风，在瞳孔中渐渐放大。
真的很害怕……松平守感觉呼吸困难，双腿微微颤抖。但他绝不能躲，不能给死去的叔父抹黑，不能放弃自己的信念。
“来吧！”松平守高举太刀，闭眼大吼：“松平家的荣誉，由我来守护！”
良久，再没有其他动静。松平守睁开眼，发现那辆大切诺基就停在自己眼前，车头的防撞梁距离自己小腹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松平守长长出了口气。
苏夜跳下车，理都没理松平守。他蹲下身子，查看汽车底盘。松平守举着太刀，一副很尴尬的样子。
不行……武士是不能偷袭的……不能败坏松平家的荣誉！松平守想。
“苏君！”松平守正色道：“请和我决斗吧！”
苏夜依旧蹲在那里。江河从车里探头问：“怎么样？”苏夜站起身，皱眉道：“发动机完蛋了。”
“苏君，请……等等？”松平守一愣，“不是你故意停的车？”
“本来想撞过去的。”
“你怎么能这样！”松平守气的满面通红，“武士的荣耀呢！”
“我又不是武士。”苏夜耸耸肩。
“你！”
松平守怒不可遏。但风间朵拦住了他，女孩儿漆黑的眼睛带着光，盯着松平守：“守。我记得你说过，要正面一战。现在有没有感觉到，你那可笑的理念？”
“嗨！”松平守下意识鞠躬，但随即说：“理念并不可笑！而且阿朵你说了，我叔父当时也是这样拦车的？”
“没错！”风间朵勾着嘴角，“然后苏夜也是这样撞过来的。诚被撞飞了好远呢！你叔父可是个勇敢的人！”
“他……没受伤？”
“诚穿着铠甲嘛。”
松平守感觉心脏受到了重击。一脸幽怨的看着风间朵。风间朵询问：“怎么了，守？”
“没……没什么。”松平守鞠躬，恳切地请求：“下次请务必先让我穿甲，拜托了！”
“……呵呵。”
苏夜又检查了一遍千疮百孔的大切诺基，终于确定它彻底完了蛋。他向山坡下望去，那些追击者正在徒步赶过来，一时半刻到不了。
“来吧。”苏夜终于看向松平守，“这点儿时间，用来解决你。”
“请指教。”松平守鞠躬。
“请前辈指教。”风间朵向灵犀鞠躬。
松平守一伸手，与风间朵相握。风间朵化作一团黄色光辉，卷上了松平守的身体。眨眼功夫，瘦弱的少年变成一位黑甲武士。
“不太像啊。”苏夜微微感慨。他想起了那时的松平诚。虽然恨极了对方，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的风采宛若神魔。
都过去了。苏夜心中微痛。脑海里浮现出汪诗贝的影子。他下意识微微捂着胸口。
一只细腻温热的手掌钻过来，握住苏夜的手掌。苏夜侧头，灵曦正带着一丝笑容，朝他点头。
贝贝的死，改变了我，也改变了你……苏夜在心中叹息。
“来吧，灵曦！”他叫道。
随着喊声，灵曦周身泛起金光，化作一柄金光灿灿的铁锤，握在苏夜的手中。
“给我——滚开！”
——命锤灵曦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