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关于江河“气运倒转”这个技能，汽车内展开了一场讨论。
争论的焦点是——这技能是否失败了。
“如果没有失败，请告诉我，这些行李怎么回事儿？”苏夜指了指后面。
这辆大切诺基的后半边已经变了样。玻璃全没了，真皮装饰、金属板材，哑光油漆……全在火焰中消失，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烧成黑灰色的车架。后备箱的位置，满满一层灰烬，表明这里曾经有一堆行李。
“你就知足吧。如果技能失败了，这些灰就是咱们。”江河耸耸肩，“那小妞忒厉害，我拼了命也就是这结果。”
“你拼命？”苏夜瞥了他一眼。说实话，刚才的战斗中，江河的表现一塌糊涂。
“翅膀硬了，瞧不起人？”江河怒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要不是你那招……我至于吗？”
苏夜打量着江河。
依旧是死亡哥特妆，依旧是锁链皮衣，锁链皮裤——等等……锁链呢？苏夜终于发现哪里不对，江河身上光秃秃的，半点装饰物都没有，显得那身皮衣皮裤十分可笑。
“为什么？”苏夜问。
“你居然还问？”江河大吃一惊，羞愤异常。
“……明白了。”
苏夜刚才确实没反应过来。这半年来，他从未针对江河施展过“倒转乾坤”，因为毫无必要。飞速成长的苏夜，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和松平诚、陈卓等人勉强并肩的人物，早把江河远远甩在身后。
他想起当初自己对着江河用大招的情景，当真是恍若隔世。
“苏夜。”江河突然问，“那个叫什么……宇多田无关心的，要是再来的话，你有办法么？”
“不知道。”苏夜摇摇头。
“要不……”江河犹豫了一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苏夜打断他，“至少我现在不想加入天工会，抱歉。”
“劝你一句，别太死心眼了。”江河叹气，“我跟着你，帮你对付什么宇多田，都是交情，算友情出演。你不加入天工会，终究没那么多资源给你。说句不好听的，天工会凭什么给你白打工？”
“我都明白，所以谢谢你。”
“我真是——”江河很挫败，用力靠在座椅上，一副颓然的样子。
“苏夜。”灵曦开口说话了。她被长信一针射中心脏，一直有些面色苍白。尽管器灵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要害，但心脏依旧是较为脆弱的地方。她靠在座椅上，脸色苍白的仿佛生了病。
“嗯。”苏夜应了一声，反问：“你没事吧？”
“没事。”灵曦笑了笑，“你今天干得很棒。宇多田无关心挺狼狈的，对方可是四天王哦！”
苏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啦？”灵曦一怔。
苏夜继续开车。过了片刻，他轻声说：“灵曦……其实你不用这样。”
“哪样？”灵曦不明白。
“你做回自己就好。”
灵曦微微一滞，轻轻咬着嘴唇，不再说话。她扭头看着窗外，景物飞快掠过，在瞳孔中留下一片片倒影。脸色愈加苍白。
“你们俩怎么了？打什么哑谜呢？”江河纳闷。说实话，他很羡慕苏夜——或者说，羡慕所有御灵师——时时有美女相伴，这大概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再想想自己……算了，别想，再想会跳车。
江河甩了甩脑袋。突然看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张铁。“突然看到”这种说法并不对，张铁一直在视野之内，但不知为什么，仿佛没了存在感。
“你又怎么了？”江河突然觉得车上所有人都有毛病。
“啊？”张铁从发呆中转醒过来，敷衍着：“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得了吧！就你那心思，还跟我玩儿？”江河很不屑的撇撇嘴，“是吓着了吧？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
“你再说一遍！”张铁登时怒了，满脸通红，瞪着江河：“信不信我——”张张嘴，没再说下去。
江河眨巴两下眼睛，觉得自己的情商需要充值，快不够用了。
过了一会儿，张铁嘿了一声，摇摇头说：“我真不是怕。就是觉得无力，很深沉的无力感。”
“你啥时候这么文艺了？”
“闭嘴！”张铁瞪了他一眼，继续说：“当警察的，上刀山下火海，死就死了，怕什么？上次在滨江市，我勉强还派的上用场，带一帮兄弟打打下手什么的。可今天呢？你瞧这架势，来多少人能管用？”
“明白了。”江河点点头，很同情的样子。他安慰说：“你也别把御灵师想得太厉害了。真要用个反坦克导弹轰过去，她也怕。”
张铁嘴角一阵抽动。
江河讪讪一笑，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儿没水平。
车内沉默了，张铁看着窗外。公路上，延绵无尽的金属护栏出现了一个豁口，那是一条路，红色的标识牌立在那里，上面写着“加油”两个字。
苏夜看了看油表，把大切诺基拐了进去。一名加油工看到这辆烧了一半的车，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跳起来挡在前面。
“早灭了。”苏夜探出头，“你可以去检查。”
加油工真的去看了看，发现这辆车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惨，后车厢内明火早熄，连灰烬都是冷的，这才挥手放行。
苏夜把车停在加油泵边上，掏出四百块递给工人。对面是红绿相间的平顶屋，里面是个小超市。透过玻璃窗，能看到货架上摆着很多花花绿绿的零食。
“有什么想吃的吗？”苏夜看了一眼灵曦。
“没。”灵曦笑得有些牵强。
“不要背负太多。”苏夜的声音不高，仿佛在自说自话，“那样很累，也不快乐。我不想这样。”
灵曦看着他，久久不语。那双眸子里有波光闪动。
“我就这里下车了。”身后传来张铁的声音，“得回警局了。跟你们在一起，也是个累赘。”
苏夜扭过头，发现张铁一脸平静。看上去，他并没有受到太大打击。张铁笑了笑：“我说真的。场面太大，帮不上忙，你们还得护着我。”
他说的是事实。但这个事实，除了张铁自己之外，别人说出来都未免伤人。张铁有自己的骄傲，尽管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但他依旧尊重这些。
“别太在意。”苏夜说。
“知道。”张铁笑笑，跳下了车。他直接进到小超市内，看样子是打算买包烟。苏夜看了他的影子片刻，发动了汽车。
驶出加油站的时候，江河长长叹了口气：“知道吗。有时候，我和铁子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啊……”
“那就努力呗。”苏夜心不在焉的回答。
“你哪只眼睛看我不努力了？”江河呸了一声，“你懂什么？咱是大器晚成型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世界还等咱去拯救呢！”
苏夜点点头，继续开车。公路起伏着，无穷无尽的向前伸展。汽车就是随波逐流的小舟，随着波涛起伏，不知能否渡过苦海。
又过了很久，天色开始暗淡，一轮斜阳渐渐垂向天际，染红了云层。苏夜凝视着不知方向的前路，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
“你去哪儿？”他突然问。
“唔……啊？”后座上，昏昏沉沉的江河清醒过来，他四下望了望，问道：“这他妈是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
“跟着你呀。”江河说：“你打算去哪儿？”
“我？”苏夜突然有些迷茫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却很难回答。片刻后，他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