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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咔嗒一声,门锁上了。

  这是西安北郊的一家小诊所。很破旧,门脸上牌子半歪,墙被漆成胆汁绿,抹着不少半黑不黄的莫名污秽,看上去挺恶心。

  走廊的天花板上亮着老掉牙的白炽灯泡,是暖光,特别亮,烤得空气发慌。

  简陋的病房内,苏夜往前走了一步,姿态稍微有点儿别扭。他瞪着眼道:“实在抱歉。”

  “啊?”

  “我没别的办法,只好这么干——请你救救他。”苏夜道。

  “你是干什么的?抡一把锤子想吓唬谁?”对面那人刚被苏夜直揪过来,缓了一口气,怒冲冲地叫道。他头发花白,戴一副黑边眼镜,五六十岁模样,身穿白大褂,手里拿着笔记板,是位老医生。

  接着,他看到躺在不锈钢台面上的江河。

  江河的小腹中插着一片尖锐的金属板,黑胶老唱片似的。金属板的颜色也的确发黑,是鲜血干涸凝固在上头。

  江河的脸白得像死人,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挂了满身的各色链子都毫无生气地低垂下来。

  “械斗?”老医生扶一扶眼镜,走到江河身侧,黑着脸察看伤情,头也不回地道,“行了,这儿有我,你出去把王护士叫来——别忘了补上挂号。”

  “大夫,没其他人了。”苏夜道。

  “啊?”老医生翻着眼皮,忽然问道,“现在几点?”

  “晚上十一点三十三分。”进门的时候,苏夜看了一眼前台的挂钟,“大夫,我想,现在诊所里就你一个人。”他解释道,“我进来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你在打盹。”

  老医生愣了一下,没再说话。他把笔记板放到一旁。

  “大夫,怎么样?”苏夜问道。

  “怎么样?要死!”老医生没好气地道,他回头瞥了苏夜一眼,“转院是来不及了,你来打下手。”

  “没问题。”苏夜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就是说,江河还有救!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脱力,一下子浑身出虚汗,腿更软了,踉跄两步,差点儿扑倒在不锈钢台上。

  “你也有伤?”老医生目光垂下,看到苏夜裤管中洇出的血渍。

  “还好……我死不了。”苏夜道,“先救他。”

  “年轻人不学好,倒还知道讲义气。”老医生哼了一声,不知怎么在脑海里自洽了,同时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剥掉了江河的上衣。

  “得动大手术了。”老医生倒吸一口凉气,眉头打结。

  苏夜默默上前。

  苏夜本来就掌握一些急救的要领——这倒并不是在他觉醒后才学的,身为锻造师,整天跟兵器打交道,或多或少,有学习这门技术的必要;只不过,成为御灵师后,理论联系到了实际。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儿——他有模有样地帮忙,惹得老医生频频看他。

  “伤口的紧急处理是你做的?”

  “是我。”

  “野路子。”老医生嘬了一下牙花子,一边给江河的肠子打结,“不过还成。”

  “您老……”苏夜没想到能在乡下撞见一位这么敢下手的老老医生,猝然临之而不惊,这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江河气数未衰。

  是把霉运一下都用光了的缘故?

  我们需要好运气。

  之前,苏夜没能跟天工会的接应人手汇合。他刚抱着江河离开宇多田无关心发飙的战场,就又撞上了九卿的杀手。

  好在苏夜又升过级了,豁出去以伤换伤,很快解决战斗,突出重围。但他不敢再向东去——那个白衣男子给他指点的方向上,剑气纵横。

  有人在那儿开战!

  苏夜背起江河,掉头遁逃。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个方向跑的,也许是南,也许是北。但总之一定要躲开宇多田无关心!

  苏夜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御灵师的破坏力,那很华丽,就像电脑游戏的广告,声光电效果炫目又惊人——但宇多田无关心……苏夜静静思索,得出结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去,她都是个BUG。

  系统的平衡性被破坏了。完全没得玩。

  差距是本质上的。

  ——可是。

  ——宇多田无关心只是四天王之一。

  ——就是说,这样的,至少还有九个!

  当然是九个。苏夜认为自己没算错。四天王上头还有个头儿——九卿的首脑,隐于扶桑。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在天工会,他被称作“东方那个人”。他一定高高凌驾于四天王之上。同理,还有天工会会长、别号“陆地神仙”的:林晨玉。

  这个名字叫苏夜牙根儿发痒。

  苏夜的曾祖苏淬,因林晨玉的邀约,遇袭身亡。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苏夜早就托江河约见林晨玉,可是对方行踪飘忽,始终没有下文……

  另外,天工会既然能够保持存在,跟九卿斗得有声有色,往往还占上风,就证明天工会内,不乏能与九卿四天王相颉颃的人物——例如……执掌大夏龙雀的白衣男子:曹洒尘?

  怕是不成。苏夜暗道。跟宇多田无关心比,曹洒尘的气质还不够邪魅狂狷。

  但天工会里头至少得有四个差不多的。四大金刚、四大护法、四大名捕……

  反正兜兜转转,两边加起来……九个。最少九个。

  也许多得多。

  我需要强大起来……该死的共鸣度!苏夜对着江河大敞四开的腹腔直发呆。他心想:否则,就会有人为我开膛。

  而贝贝会伤心的。

  苏夜握紧拳头。

  “针!”老医生叫道,“集中精神!”

  “是!”苏夜一阵手忙脚乱。

  无论如何,江河的命保住了。

  为此苏夜首先要面对一张扑克脸。

  手术做完,老医生面如霜冻。

  “小子,自己想,诊费你欠我多少啊?”老医生冷声道,“你要是敢说让躺着的这小子出钱,可别怪我这就给他把线拆开。”

  “……他什么时候能醒?”苏夜额头淌汗。

  “身体素质怪不错。”老医生撇撇嘴,道,“全麻,撑破天二十分钟。”

  “那您能等等吗?”不用细想,苏夜知道自己身上没钱——他家当全毁,浑身上下,只剩一把剑,一把锤子。只适合劫道。

  “真没钱是吧?对了,你进门的时候,还拿锤子威胁我来着?”老医生斜眼看他,“只要我出门喊一嗓子,全村人能都过来,你信不信?”

  “太信了。”苏夜诚恳点头。

  “那就少啰嗦。抬腿!”老医生道。

  他给苏夜腿上缝了十七针。

  老医生面冷心善,折腾完这一切,已是凌晨三点多钟。他说自己撑不住,到办公室一头睡倒,颇有事了拂衣,功名深藏的老侠风范。

  苏夜暗暗翘起大拇指,点了个赞。

  然后江河醒了。

  “哎哟——”他吭吭哧哧地叫疼,“真他娘的——娘的——三十老娘倒绷孩儿——”

  苏夜咳嗽一声。

  “——发生了什么事?”江河扭过脸,郑重发问。

  苏夜简要说明。他并不知道事情最后闹成了什么样子——但一定很不得了。西安郊区升起了蘑菇云……

  全世界都会打哆嗦的。

  “宇多田无关心!”江河破口大骂,“这孙子!别叫老子逮住——哎、哎哟——”骂声牵动了伤口。

  “少说两句吧。”苏夜道,“你肠子断了,肚皮毁了容。”

  “啥?咝——”江河咧嘴,苦笑得比哭还难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为表示惊讶,他很努力地倒吸一口凉气,喃喃地道,“此夜断肠人不见,起行残月影徘徊……我果然……果然……”

  “果然什么?”苏夜等了半天,没能听到下半句。

  江河不答。

  他果然又昏迷过去了。

  苏夜叹了口气。

  忽然,他看到江河的手掌放松,一个闪烁着蓝色光点的北斗GPS定位器“啪嗒”一声,滑落到地。

  哈,到底还是……有几把刷子。苏夜轻轻点头,诊所里安静下来,他闻到空气中酒精、消毒液、福尔马林的味道。还有冰冷的医疗器械的铁腥味,和血腥气。

  令人安心。

  苏夜手抚命锤锤柄,想道:这狼狈的一天,灵曦也累了。

  又过好一阵,凄厉的警笛长鸣,搅动了天边的鱼肚白,黎明有风。

  朦胧的苏夜蓦地打个激灵,差点儿从干干净净的不锈钢台面上掉下来,他往外望去,喃喃地道:

  “怎么会是警察?”——九卿四天王这么大的娄子,警察能收拾得了?

  “为什么不是警察?”老医生站在门口,精神抖擞。他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典型表情,狠狠叹道,“是我打的110。年轻人,做错了事,你就得认。打架斗殴,拘留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