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剑的表情里凝聚着仇恨与不甘，脸部扭曲狰狞的线条令苏夜心寒。但是同时，另有一股激烈的情绪，从他心头陡地燃起！
“有种的，来啊！”苏夜断喝。
他半悬在空中，居高临下以灵曦锤扑击，原本有一点儿“舍身技”的味道。这是苏夜的性情：
——我受够了！
秦始皇陵中，苏夜面对徐福，无力反抗，于是王东壮烈牺牲，命锤被封；天工会分部地下，宇多田无关心裹挟直升机和数条九卿御灵师的性命，化身陨石，从天而降，苏夜不能抵挡，于是曹洒尘以命换命——苏夜活下来了，但面对的烂摊子，他还是难以收拾得了。
对苏夜而言，这是屈辱。
织田剑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威胁苏夜。苏夜不能忍受。他就像一根绷得很紧很紧的弹簧，一下子，断了。
他一往无前！而灵曦锤凌空下击，风如虎吼——
“小辈！”织田剑没有避让。这个深沉惜命的老家伙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儿，竟嘿然大笑！他抢先动了手！
铁剑自上而下，划出一道半圆。剑势完美。
苏夜悚然。
“你——”苏夜脱口叫道。电光火石间，他脑子乱了。
织田剑居然——举剑自杀！
他把那一柄铁剑插进了自己的小腹！
是“湮灭”吗？苏夜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秦始皇陵中，王东曾经做过的事。一个御灵师以最壮烈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同时，苏夜勃然大怒：你也配！
如果织田剑敢于如此，岂不是对王东的亵渎？苏夜张口大吼，浑身力气连同胸中怒火，一齐注入到灵曦锤中！
灵曦锤上的雕刻的花纹大亮！明艳的金光淹没了一切！
其中，有织田剑错愕的神情。
还有一道剑气！
——织田剑大张着口，口中喷出了这一道剑气！
剑气阴晦，却锐利无双——灵曦锤锤头燃起的金光完全掩盖不住，它如光如电，刚从织田剑口中喷出，就直直地射过了苏夜的眼前！
无可抵挡。
所向披靡。
苏夜闪避不开。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道剑气袭来！
剑气擦着苏夜的额头，也许只差了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距离，直冲高天！它射破了天花板，带着那丝丝的阴寒，杳然飞去。
灵曦锤击中织田剑的前胸。
“小辈……”织田剑的语气中盈满了怨毒。
苏夜一言不发，定定地站住，身如青松不动。灵曦锤穿透了织田剑的上身。血流如瀑，溅了苏夜满头满脸满身。
他直直递出的手臂，担住了织田剑。织田剑整个人“挂”在了苏夜身上——脑袋凑在苏夜右肩。
“你……怎么不……”织田剑没说完话，死得透了。
你怎么不躲？苏夜知道织田剑想要说什么。一个简单的答案是：躲了，就死了。但实际上没这么简单——
织田剑输给了自己。输给了以己度人的小心。
他口中喷出的那道剑气是躲不开的，但他仍以为不够保险，便摆出“湮灭”的姿态，试图“吓阻”苏夜。而苏夜在当时情形下若要躲闪，身子往后一退，脑袋往上一仰，剑气就正好射穿他的咽喉！
一切的前提在于：生死之间，苏夜会犹豫。
甚至，织田剑的这一击根本也不是为了要将苏夜、要将敌人如何——而是为了制造一个空隙。
——他想逃。
刺穿小腹的一剑无比巧妙地躲开了真正的要害，之前嚷嚷着要同归于尽的怨毒姿态也不过只是做戏。
自己的性命那么可爱，织田剑豁不出去。
于是他死了。
他始料未及的是：苏夜竟会这样义无反顾。他研究过苏夜的档案，知道苏夜不是那种会热血上头不管不顾的愣头青，所以他到死都不愿相信：苏夜在那一瞬间，会抛开生死，不做权衡。
苏夜背后冷汗津津。
他将织田剑的尸体放下，抬头望去。天花板上斜斜地有一道缝隙，投下光来。“好剑。”苏夜喃喃地道。
“当然是好剑。”宇多田无关心的声音传来，她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像是在通过据点的扩音器说话，而且，刚刚的战斗似乎也惊到了她。
苏夜四顾无人。
“那是我的‘光阴’。”宇多田无关心续道。
“没错，是‘光阴’。”扩音器中传出长信肯定的声音。她的语气中也略带讶异。
织田剑的最后一击，与长信的“光阴”绝杀极像。“见便中箭，光阴似箭”——长信的这一式虽然并没有绝大的杀伤力，却有“闪避不能”的属性，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杀招。
想当初，织田剑也曾在这一式下吃了大亏。
很大的亏。
所以，织田剑记住了。他想要复制——复仇！
“不是‘光阴’。很像，但不是。他喷出了他体内所有的铁。”苏夜轻声道，“真是荒诞。”
“什么？”宇多田无关心惊道。
一般而言，人体内含有的铁主要以亚铁离子的方式存在与血液之中，重约三到五克。一颗钉子的分量。
苏夜直面剑气，感受得到：那是有形的。那是一柄极小的铁剑。青绿色。那是亚铁离子的颜色。
织田剑喷这一口剑出来，会惹上许多后遗症：贫血、营养不良、老年痴呆和异食癖……但总比死了强。
可惜他还是死得很通透。
当然，亚铁离子、即二价铁离子，并不能直接拿过来当铁用——这很荒诞，但荒诞的事，苏夜见得还少？
“什么事情扯上器灵，哪怕再不可能，就都成了真的。”苏夜的思路一展，忘了跟宇多田无关心说话，莫名地自言自语起来，“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是该诅咒这个，还是该感谢这个。”
“少说那些没用的！”灵曦忽地一挣，落地化为人形，瞪大了眼睛，叫道，“苏夜，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嗯？”苏夜挑起眉毛，“你说什么？”
“你脑子里那个声音！”灵曦嚷嚷起来，“那、那是——”
“是我啊，灵曦。”汪诗贝轻笑道。
“啊！”灵曦惊得退了两步。
苏夜身上放出光芒，铁册天书原本在他胸腹间构成护甲，略略下滑，着了地，化成汪诗贝。
汪诗贝向灵曦微笑点头。
“你——”灵曦呆呆地愣了半晌，突然一扭头，冲着苏夜大叫，“看你做的好事！”
苏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灵曦，”汪诗贝走向灵曦，轻轻抱了抱她，“我也变成器灵了。从这层意义上讲，咱们算是……初次见面？”
“你——”灵曦身子发僵，陡地一跺脚，狠狠地叹气。
“姓苏的！”宇多田无关心的声音挑高八度，扩音器不堪负荷，发出噪音，可也掩盖不住她惊愕的疑问，“这女的又是谁？”
苏夜气不顺，昂头冷然道：“管管你的语气，捉奸也轮不到你啊！”
“嗯？”汪诗贝、灵曦异口同声，“苏夜，你胡说什么？”
……这共鸣率是怎么闹的？苏夜暗暗嘀咕一句。
“宇多田无关心！”苏夜叫道。
宇多田无关心这回不答话了。空荡荡的据点里，苏夜的叫声回响，颇有一点儿诡异。
“你身上有伤，我胜之不武！”苏夜也不管那许多，开口续道，“但曹头儿的仇，咱们没完！”
扩音器中，传出宇多田无关心不屑的轻笑。
“苏夜！”灵曦一惊，叫道，“曹洒尘死了？”
“说来话长。”苏夜摇摇头，正要继续往下说，突然有些心悸，周围空气仿佛发紧，令皮肤麻酥酥的。
“等等，”他比划一下，想要体察怪异氛围的源头。
“不好了！”但听一声惊呼，韩小素从虚空里跌出来，慌里慌张地叫着，“苏夜！快跑！有——”
韩小素没能把话说完，一道闪电毫没来由地在室内炸亮，击中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