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妾心如孽(全两册)全文阅读 > 第29章 黄雀在后(2)

第29章 黄雀在后(2)


  从前在闻香苑里,鸾夙得坠娘悉心教习,算是在她手下讨生活。不想有朝一日,她们的身份竟然对调了!鸾夙一时感慨万千,便对坠娘道:“可别说什么主仆了,坠姨于我有大恩,以后咱们便互相扶持吧!”

  坠娘含笑答应:“好。”

  然而“好”字刚一出口,坠娘又忽然变了脸色,对着院门方向喝问:“什么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冷光倏然闪过,一支飞镖已朝着二人面门飞来。坠娘立刻推了鸾夙一把,长袖一挥便徒手接过了那支飞镖。她整套动作瞬间而出,英姿飒爽,竟是一个练家子。

  原来坠娘还会功夫!鸾夙踉跄几步,站稳之后又向四周环顾,并未察觉院子里有任何异常。她正待询问坠娘手中的飞镖是从何而来,便见院门“吱呀”一声忽然大开,一辆马车立刻映入眼帘,车前还坐着一名冷肃的青年,充当车夫。

  鸾夙陡然紧张起来,耳中听得坠娘冷冷相问:“阁下是何人?寻到我这小门小户,有何贵干?”

  车内之人并未作声,车前的青年也不下车,只坐在车上拱手道:“我家主公仰慕鸾夙姑娘风采,想请姑娘私下一聚。”

  “阁下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叫‘鸾夙’的姑娘,只有我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坠娘边说边对鸾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屋。

  鸾夙不敢耽搁,连忙往屋内小跑,刚跑了两步,却听院外又响起另一个声音:“坠妈妈功夫不错。”

  人未见,声先至。这声音乍听魅惑,实则冷冽,且如此熟悉,直让鸾夙感到毛骨悚然。她立刻回转身来,朝着院外的马车问道:“是你?”

  “姑娘好耳力。”这一次的声音,分明来自马车之内。

  当真是他!是那姿容绝世的黑衣公子!鸾夙不禁蹙眉:“公子怎会在此?”

  “在下专为姑娘而来。”马车里再次响起绵沉之声,不辨喜怒。

  鸾夙倒是缓缓放了心,沉吟须臾,转对坠娘道:“坠姨别怕,他是世子的朋友。此次世子能安然逃出黎都,也是得他襄助。”

  “我从不知晓有此一人,世子临行前也没对我吩咐过。”坠娘很谨慎地问道,“他是何人?”

  鸾夙摇了摇头。

  坠娘面上闪过一丝惊疑,忙转向院外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南熙聂沛涵。”车内淡淡吟出五个字。

  “聂沛涵!”饶是坠娘见惯风雨,此刻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鸾夙也是一声反问:“你是聂沛涵?”听到这个名字,她实在难以克制心中的激动之意。

  “哦?臣暄还没告诉你吗?”车内之人显然也很意外。

  “你是聂沛涵……”这世间能有几个聂沛涵?此时此刻,鸾夙只觉自己的心几乎快要跳了出来,经年前的儿时情谊刹那间浮现在了脑海之中。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从前待她十分沉默的温厚少年,如今已变成这般深不可测的绝世男子!无论相貌性情,皆已大不相同!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想到此处,鸾夙感慨万千。可转念再想,人都是会变的,自己不也从相府千金变成黎都名妓了吗?只是她不能确定,当初的涵哥哥如今可还记得凌芸?

  鸾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沉默无话。坠娘见她如此,便接过话茬道:“原来是南熙慕王大驾光临。方才多谢您手下留情,否则您那一镖,我根本接不住。”

  车内无人回应。

  坠娘又道:“世子如今已不在郑城,慕王还是请回吧!”

  “聂某方才已表明过来意,这一趟是专为鸾夙姑娘而来。”聂沛涵在车内淡淡纠正,又道,“坠妈妈别再徒劳了,你看看自己执镖的手。”

  坠娘心中“咯噔”一声,连忙低眉去看,果然看到自己右手掌心隐隐发黑,正是中毒迹象。不用问,方才的镖上淬了毒。

  鸾夙见状更是大惊:“你跟踪我!”

  一声轻笑缥缈传来,语气隐带不屑:“聂某想要找一个人,有千般手段万种办法。跟踪乃是下下之选。”

  鸾夙立刻反应过来:“是那枚挂坠!”

  “姑娘果然冰雪聪明,难怪为臣暄钟爱如斯。”车内的聂沛涵隐带笑意,算是承认了。

  原来当真是那个挂坠有问题!十日前,聂沛涵曾在闻香苑中赠予她一个绣鞋挂坠,当时她还觉得那挂坠隐带香气,与众不同,原来是作为追踪之用!

  鸾夙将挂坠从腰间取出,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一颗心也顿时凉了。这马车内的黑衣公子,她曾与之打过数次交道,不得不说,此人与她印象中的涵哥哥相去甚远。

  鸾夙鼻尖一酸,忍不住慨叹:“公子心思缜密,黄雀在后,当真让人佩服至极。”她瞧了瞧坠娘变黑的右手,再道,“公子既然是来找我的,就请放过不相干之人。”

  “坠妈妈的性命,如今就捏在姑娘手上。姑娘若随聂某走一趟,解药自当奉上。不过要快,否则她会药石无效。”这话中颇带有几分威胁之意。

  马车内的声音分明淡然而魅惑,但此刻听在鸾夙耳中,却是字字狠戾,有如剧毒。她不禁感叹造化弄人,只得对坠娘道:“我与慕王乃是故交,不会有性命之危。坠姨且顾自身,别再阻拦了!”

  此时坠娘喉头已泛起一阵腥甜,却犹自强撑:“不行!倘若让他将你带走,即便我解了毒,也没有活路。”

  “不会的,世子不会这么心狠。”鸾夙低眉一笑,“况且此事半分也怨不得你,是我太大意了。”

  她没有再给坠娘开口的机会,转首看向院外的马车,高声喝道:“我随公子走便是了,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过坠姨。”

  “待聂某出城之时,自会将解药放在南城门外墙脚下。”聂沛涵似有些疲倦与不耐,“鸾夙姑娘还要再继续耽搁吗?”

  这一招当真毒辣!倘若自己不随他走,他便会一直等在此处,更不会交出解药!鸾夙恐怕再耽搁下去会让坠娘有性命之忧,只得捏紧从悦来客栈带来的包袱,快步朝院外走去。直到她走出了院子,驾车的青年才撩起帘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鸾夙痛快地上了马车,抬首便瞧见聂沛涵坐在车内,正面带魅笑地看向她,那姿容足以颠倒众生。

  “一别十日,姑娘可好?”对方率先问候。

  “我好得很,多谢记挂。”鸾夙寻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定。

  聂沛涵再次报以魅笑,兀自闭目养神,不再说话;鸾夙则捏着腰间装有半枚玉佩的香囊,亦随之沉默起来。

  猎猎秋风吹得车帐左右轻摆,马车迎着如血残阳,一路向南疾驰而去,终是赶在日落之前出了郑城。幸而聂沛涵没有食言,将一个白玉瓷瓶放在了城墙脚下,算是饶过了坠娘的性命。

  时值深秋,万物肃杀,周遭的寂寥颜色皆被帘帐隔离在马车之外,可鸾夙仍旧感到一阵萧条寒意。她眼见郑城越来越远,聂沛涵却一直闭目养神、一语不发,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当真是聂沛涵?南熙七皇子?”

  聂沛涵并未睁眼,正襟踞坐在马车之内,淡然回道:“姑娘不信?”

  听闻此言,鸾夙险些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脱口而出。然而她斟酌片刻,还是忍住了。虽说这黑衣公子并无必要欺骗她,可单凭这一面之词,她还是无法全然相信他是聂沛涵。

  焉知他不是假借南熙七皇子之名,想要引起两国纠纷?毕竟慕王聂沛涵乃是南熙数一数二的骁勇名将,与北熙镇国王府敌对交锋,天下皆知,他又怎会帮助臣暄逃出黎都?

  再者,坠娘不知聂沛涵长什么样子,臣暄也并没有将这黑衣公子的真实身份告诉自己。于情于理,眼前这男人都有动机隐瞒身份。也许是他想要挑拨离间,刻意嫁祸给南熙也未可知!

  鸾夙不禁想起他在黎都原香寺内那一番“凭吊故人”之语,虽说如今想来那话中之意已表明他是聂沛涵不假,但暴露自己是凌恪遗孤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且不说聂沛涵是否还记得凌芸,单就这黑衣公子如今所表露出的种种手段而言,已与她童年时的印象大相径庭!

  在没有切实证据能证实黑衣公子就是聂沛涵之前,她不能冒这个险。她决定继续保持缄默。

  鸾夙从盘算之中回过神来,余光瞥见聂沛涵已睁开双眼,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鸾夙亦毫不示弱地回看于他,再问道:“我如何得知你的身份是真是假?”

  聂沛涵挑眉:“本王为何要骗你?你若想求证,两月之后便知真假。”

  “两月之后?为何?”

  “两月之后,便可回到本王封邑。”

  “你要带我去南熙?!”鸾夙惊呼,“你到底想做什么?”

  聂沛涵笑意不变,也不隐瞒:“本王与臣暄有约,怕他过河拆桥,故而暂时请你去南熙做客。待臣暄践约,本王自会放你离去,保你毫发无伤。”

  原来他是想故技重施,再次上演浴中掳劫自己的戏码,以此逼臣暄做出回应。如此一想,鸾夙倒也宽了几分心,至少她能确定自己并无性命之忧。再者这黑衣公子若真想对她不利,前些日子多的是机会下手,又何须等到现在?

  鸾夙渐渐放下心来:“你当真保我毫发无伤?”

  “只要你不再自行削发。”聂沛涵语中微带嘲讽。

  是了,对方若不提,鸾夙自己险些都忘了,十日前为了做戏逼真,她曾在原歧面前削发断情,以示决绝。也不知那缕头发臣暄如何处置了。鸾夙不自觉捋过耳后的断发之处,只觉与臣暄相识以来所经历的种种,似梦似幻,太不真实。

  聂沛涵见她抚着秀发出神,又嘲讽道:“你倒是与臣暄‘鹣鲽情深’。”

  鸾夙自然听出他话中之意,也自嘲地笑了笑:“公子的算盘打错了,我与镇国王世子不过是做戏一场,他若有心食言毁约,只怕公子擒了我也无甚用处。”

  在没有确定黑衣公子的真实身份之前,鸾夙坚持唤他“公子”。

  聂沛涵倒是对称呼不甚在意,而且行走在外,鸾夙称他“公子”远比“慕王殿下”来得安全。他听闻鸾夙此言,只淡淡回道:“无妨,即便臣暄对你不上心,也该知晓本王此举的意图,算是对他做个警醒。”

  鸾夙白了他一眼,又问道:“那公子可否告知我,你与世子的约定究竟是什么?期限是多久?”

  “为期三年。”聂沛涵自动忽略了第一个问题。

  “三年!你要将我挟为人质三年?!”鸾夙顿时恼了,愤而质问,“用一个弱质女流去胁迫他人,公子难道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不怕。”聂沛涵很是随意地笑道,“鸾夙姑娘胆色过人、侠肝义胆、不让须眉,怎会是弱质女流?”

  鸾夙被他噎得语塞。

  聂沛涵又笑:“你放心,只要臣暄有所回应,本王自会放你离去。将你这等不省心的女子放在身边,本王也头痛得紧。”

  鸾夙轻哼一声,咬牙道:“既然你不放心世子,当初又何必多此一举,助他逃出黎都呢!”言罢,又恍然大悟,暧昧地笑道,“哦!你是对他又爱又恨又不放心。”

  “你说什么?”这次换聂沛涵变了脸色。他生性寡言,今次已算破天荒地耐着性子,回答了鸾夙的种种问题,其实心里早已不耐烦。此刻他再听鸾夙此言,面上便露出狠戾之色,更衬得那张绝世容颜魅惑诱人,深不可测。

  鸾夙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聂沛涵又看了她一眼,面色稍缓,再次闭目养神起来。

  鸾夙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就着越发昏暗的天色盯着聂沛涵看,可她仍旧无法将眼前这个危险人物与她心中的涵哥哥联想在一起。她心里是矛盾的,既希望眼前这人不是真正的聂沛涵,又希望他是。

  鸾夙微微叹了口气,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又百无聊赖地掀起车帘向外看。原来马车并不是在驿道上行驶,而是驶入了一座小镇。此刻夕阳已落,天色渐晚,道路两旁隐约可见阑珊灯火,还有袅袅炊烟。

  鸾夙再将身子探出一些,正欲瞧瞧镇上景色,却忽觉一阵凉风灌入颈中。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忙又将车帘放下,坐回车内。

  这边厢她才刚刚坐定,马车已停了下来,但见外头驾车的青年撩起车帘,恭谨禀道:“殿下,咱们到了。”

  聂沛涵睁开幽幽黑眸,对着鸾夙道:“下车。”

  鸾夙不敢耽搁,连忙捏着包袱走到车头,纵身一跃跳下马车。眼前是一座客栈,门头上挂着四个灯笼串成一串,每个灯笼上分别写着一个大字,合起来便是“悦来客栈”。

  又是一家悦来客栈!难道是郑城的分店?鸾夙回首再看马车,恰好瞧见聂沛涵从车上下来。他好似会读心术一般,对她笑道:“北熙境内,‘悦来客栈’何止百家。”

  这一句话已经明确表示,臣暄在郑城的那个客栈据点暴露了。鸾夙隐隐有些担忧,只盼臣暄在得知自己被掳之后,会敏感一些,将据点转移到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