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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天下凡的花中仙子


果然出事了!r

段寒站了起来。r

几个随从回报李溟,说到了客栈之后,在房间里并没有看到白湮,只看到了一个昏迷过去的丫鬟。而后他们寻问了客栈掌柜,掌柜却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附近找寻片刻,无果之后这才回来报告。r

段寒问道:“在客栈中你们可见到跟随你家大人同来的兄弟?”r

几个随从摇头,都说没有。r

段寒看着县衙大门,仍然不见高瑜身影。r

按理说,高瑜一身好武艺,在施展轻功之下,应该比这几个随从更早到达客栈,为何还不回来?难道他在客栈中遇到了什么?r

不过以高瑜武功,一般人家如何能打得过他?那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耽搁了?r

段寒转身对李溟说道:“李大人……”他还未说完,李溟已然颔首,吩咐手下四处寻找。r

李溟知悉了秦多势在孟陵横行霸道,为此带来了一众可靠手下到来,就是为了防止秦多势狗急跳墙,作出凶残之事。此番秦多势还未行动,这些人倒是派上了用场。r

看着一众人分散而去,段寒也坐不下去,要回客栈寻找线索。r

李溟知道段寒性格,也不好阻止,可是又担心段寒一个人会有危险,只好专门派了两个护卫跟随。r

片刻之后,段寒回到客栈,匆匆往白湮房间跑去。r

房门大开,只见房间之内除了满地狼藉,只有那个刚刚苏醒的丫鬟。r

段寒问丫鬟发生了什么事。r

丫鬟说,当时她和白湮在房中,后来听到有人敲门,等她去开门之后却又不见有人。当时她正要关门回去,突然脑上一疼,就被打晕昏迷过去,其他事情都不知道了。r

段寒吩咐一个护卫留下照顾丫鬟,如果她一旦记起什么,也好通知他们。r

而后,他带着另一个护卫来到客栈大堂,想从掌柜口中得知一些事情,只是掌柜也是什么都不知,甚至不知有人在他客栈里丢失了。段寒又问及高瑜,可是掌柜却说没有见过他。r

得知这个消息,段寒更是疑惑。r

白湮的消失,跟秦多势脱离不了关系,可是高瑜呢?高瑜武功不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把他纠缠着了?r

段寒出了客栈,在四周走了一个圈,抓着几个路上的人问了一下,也是一无所获。段寒若有所思走在路上,突然身后有人喊道:“段爷,段爷你莫走。”r

段寒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上了年纪,两鬓已经斑白,背负大斧的樵夫快步朝自己走来。r

“老大爷,慢些。”段寒见他气喘吁吁,伸手扶了一把,两手一接触,他只觉得老大爷瘦骨嶙峋的手上老茧厚重,手背又是青筋突起,该是长年做劳务之人。r

樵夫来到段寒跟前,问道:“您是段爷吧?方才客栈掌柜说您走了,我还担心着找不到您。”r

段寒眉头一皱,应道:“不知老大爷所为何事?”r

樵夫确认了他即是段寒本人,展眉笑道:“高爷叫我来告诉您,他上了双眉山。”r

段寒闻言一惊,心中想道:“既然懂得来寻自己,那么樵夫口中的高爷即是高瑜无误。只是高瑜何事缠身,竟然要找外人来通告一声?”r

段寒略一思索,望着客栈之处,猜到高瑜此行定然和白湮有关。但是高瑜明知道他在县衙,又怎么会吩咐樵夫来客栈寻他?r

不过段寒并未将心中所想问出,而是问道:“老大爷,你所说的双眉山,在什么地方?”r

“段爷不是本地人吧?双眉山是孟陵最高最险的山,就在西郊外两里远的地方。”樵夫指着朝西方向。r

段寒略一点头,心想如果真是高瑜叫樵夫来告知所在,只怕他是实在情急。于是对樵夫说道:“老大爷,能否请你多跑一趟,到县衙报个信儿?”r

樵夫一听县衙,脸色一变,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r

段寒见他如此神色,定然是畏惧了秦多势。这些天他暗访得知,在孟陵,凡是走进入县衙的,除了富贵人家,其他清贫百姓,不是再也出不来,就是出来之后面目全非,如此叫百姓如何能不害怕?这正应了一句坊间老话:“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r

不过由此也可见,秦多势平日****过甚,使得当地百姓听到县衙如同闻虎色变,不敢轻易谈及。r

这般倒是解开了段寒方才心中疑虑。恐怕高瑜叫樵夫寻到县衙,可是樵夫不愿,才退而求其次,叫他到客栈守株待兔。r

如今情况紧急,段寒只好对身边护卫说道:“你回县衙通知李大人,叫他带人速到双眉山处,我且先去探探风。”r

护卫领命,正要离开,却见樵夫突然拉着段寒,问:“段爷,高爷方才叫我来通报,您会给我五两银子做报酬,不知……”说到银两,樵夫搓了搓手。r

五两银子对于这些清贫人家几乎可以抵得上一年花销,樵夫自然双眼炯炯有神,眼巴巴地看着段寒。r

段寒摸了摸腰间,付了五两银子后,只见樵夫眉开眼笑,一时喜不自禁。这时樵夫才说:“多谢段爷打赏。方才我还漏说一事,高爷他是朝着右眉山方向去了。”r

段寒一问才知道,原来双眉山之所以叫双眉,是因为连绵不绝的山体以中间回音谷为中轴,朝着两面延伸而去,正如人的一双眉毛,是以才叫双眉。r

得知了这些之后,段寒和护卫兵分两路而去。r

片刻之后,段寒到了城郊,记着樵夫的话,知道高瑜身处右眉山,于是沿着右方而去。走出没多远,只见成片成片地山体忽高忽低,一路延伸得看不见尽头。r

虽然段寒不识得哪里是上山的入口,但是樵夫方才说了大概有两里路程,于是他沿着小路约莫走了两炷香时辰,终于见到一条小路出现了分岔口,而更为隐秘的一处,正是上山之路。r

不过段寒倒不用担心走错路,因为上山的路口上,明显堆起了一堆一尺高低的小土堆,段寒猜测这定是高瑜留下的路标不假。r

如此看来,高瑜该是真的上山了。r

有高瑜在,段寒倒毋须担忧其他,以他武功之卓越,这方寸之地只怕还没有人能困得住他。r

想明白了这些,段寒只认为高瑜是发现了什么,又抽不出身,才派人来通知他。r

段寒看了下时辰,此时方正午过后,烈日炎炎。r

他心中忧虑白湮,忧虑高瑜,毅然跨上了上山之路。r

段寒只见满山的树,遍地的草,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兽踪累累。r

他沿着一条平日人迹走出的一条小道往上登去。r

段寒不知高瑜为何会到了这等偏僻之地,如果是追踪白湮踪迹至此,以白湮娇弱身躯,就算贼人不加害于她,单是把她弃于山上,怕也是性命难保。r

想到这些,段寒心中没由来一阵焦躁。r

他想起从京师到孟陵,两人一路上同车而行,虽然彼此不言不语,但是沉默间相互依靠,却是那般真实。r

段寒知道白湮身体孱弱,又因为路途奔波,她的精神每况愈下,甚至经常处于昏沉状态。于是路上白湮每每瞌睡,段寒都会坐到她身边,把他的肩膀借她枕着。r

他也说不出为何要这么做,只是看着白湮脸色实在苍白得可怕,恍如她随时会香消玉殒一般,只好倍加照顾。r

从小至今,段寒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日子,也不懂得怎样是照顾他人,所以见到白湮受苦,只能把肩膀递上,却也不知该说些慰问的话语。r

如此在白湮看来,段寒此举实在是让人疑惑。r

白湮只觉得段寒对自己忽冷忽热,一时关怀备至,一时又冷若冰霜,实在不知段寒所想。r

不过在她看来,自己不知总比知道的要好,毕竟是她先对不起段寒,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r

山路难行,周围又是野草荆棘遍地。r

段寒寻着一根就手木杖,撑着攀登才勉强不至于摔倒。r

这山易于攀爬的似乎只有一条,而且一路往上爬,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高瑜留下的路标,段寒如此才没有迷失方向。r

段寒明白,他距离山上越近,隐藏在背后的真相也不远了。但不知到底是山路太过曲折难行,还是心中有郁结,他竟然想留下脚步。r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得焦躁、疯狂。r

段寒眉头深锁,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什么,但是他此时此刻想着白湮,却什么都明白了。r

他素来喜静,每当在书案上感到疲乏,他都会独自在院子里静坐。一个人的庭院,没有俗事缠身,默然享受着天地的宁静。可是白湮来了之后,每当他沉思之际,总会飘过一缕琴音,或是悠扬轻快,或是委婉多情,总是别有一番滋味缠心头。r

段寒也是个懂声乐之人。闲着无事,他也会吹凑几曲清音,以解烦闷。以音传心,他隐隐听懂了白湮的乐声。r

一曲音调犹如樊笼,他在里面,她也在里面,还有各色人物比比皆是,谁也不能独善其身。r

段寒虽然很少在王府走动,但却总是有意无意与白湮碰面。r

有时看见她细心的浇灌花草,或是与花草交谈,或是歌唱清音。看见她那般无邪的纯真,他仿佛感觉得到,院子里的那些无声的花草是她最好的朋友。r

段寒每每看到她是那样的爱护盆中的花草,自然而然生出恍惚,竟然觉得白湮像是九天下凡尘的花中仙子。r

只是如今,那个眉眼清秀,柔情似水的少女却危在旦夕。r

段寒登山杖插在泥石之上,看着遍地荆棘野草,一幕一幕景况浮现眼前。r

宣振天尚且年幼,天性又爱胡闹,可是他性情孤僻,不苟言笑,往日对振天的胡闹总是无奈地皱眉。r

可是自从白湮来了之后,她总是暗中陪着宣振天胡闹,惹得宣伯宣婶开怀大笑,冷清的王府才有了一丝真正的热闹。r

如今想来,往日四个人的餐桌多了一个白湮之后,素来废枕忘食、三餐不定的他,到了饥饿的时候竟然会想着回王府进食。r

段寒从来不知道,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已经在不经意中改变了自己。r

可是,于国于家,他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连自由都没有的棋子!r

而她呢?则是带着无数疑惑来到了他身边。r

他明明只能是一枚棋子,难道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吗?r

山林荒野,天地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回答他心中的疑虑。r

段寒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既然此生注定了身不由己,为了不害人害己,他只能亲手切断一切无谓的挣扎!r

他漫山遍野窜行,走在杂草中,衣服许多地方被突出的枯枝割破了,甚至脚也在流血,但是却丝毫不影响移动的速度。r

双眉山之所以叫双眉山,正是因为山峰如眉,朝着两边延伸而去。r

段寒已经翻过了两座山,却还见不到高瑜身影。他隐约察觉出不妥,却又不得不继续追寻下去。r

此时他站在山顶,向四周不停的张望。r

但停下脚步的他更是着急,因为他好长一段路没有看到高瑜的路标。r

段寒几经思虑之后,沿着山体左侧走去。此刻就是要他把这些山翻过来,他也不会有所迟疑。r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脚下泥石崎岖,又荒草满布,段寒几乎是步步为营,几次险些扑倒下去。r

他手上撑着用树枝临时做成的登山杖,因为太过耗力,一时没卡好,踉踉跄跄,脚下一滑,竟然失去平衡,朝着下方滚了下去。r

段寒一路滚滑下去,整个人颠来倒去,也不知磕磕碰碰了多少物事,最后直挺挺地撞到了一棵树下才停下来。r

此时,段寒仰躺在地上,浑然没了天地方向,只觉得头脑昏眩,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r

段寒满身泥泞,扶着树根缓缓站了起来。r

他动了一下,脚下传来一阵巨痛,才发现小腿处在滑下来的时候被四处的残枝划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正涌了出来,脚下血迹狰狞,好不狼狈。r

段寒下滑时撞了几次脑袋,现在眼前一阵炫黑,只好又坐了下来。r

他撕开了衣襟,先随意把脚下的伤口捂上,免得等下走起山路撕裂了伤口。r

方才他一路寻来,还来不及休息,如今受伤之后,反倒是多了时间喘息。r

段寒斜靠树下,望天无语。r

自他懂事以来,从未像今日这般,落得一身狼狈。r

眼下,也不知李溟什么时候带人上山。不过且不说李溟是否已经上山,就是李溟来了,也不一定能寻到他这里。r

段寒摸了摸伤口,思索着当下究竟是要设法下山,还是继续追寻?r

到了如今地步,才叫他放弃搜索,实在不服他性子。只是腿上的伤虽然不重,但在山上却是最受影响。如果勉强撑着,只怕体力消耗巨大,万一有个豺狼之类的禽类,他也无力抵挡。r

就在段寒两难之时,他只觉眼前闪过一个飘渺身影,素衣束腰,嫣然一笑,看得他如痴如醉。r

看着春花般灿烂的笑容,他那颗冰封着冷漠无情的心,也不禁开始融化。r

段寒淡然一笑之后,立即又冷若冰霜。r

对于秦多势认罪,只是早晚事情,到时白家惨案一结束,他们也要就此分离。他这时想到了离别,心里隐隐不舍,可是离别不正是他想要的吗?r

想起从京城到孟陵路上的日子,他们在车厢中朝夕相处,哪怕是彼此无言,却是最简单的时光,只是那些日子很快就不复存在。r

段寒一阵唏嘘。r

这十多年来,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下的孤寂,又怎么是言语能够表达?r

所谓“身不由己”,这四个字已经注定禁锢了他。r

段寒满怀心事,脚下的一疼,咬牙切齿间,终于下定了决心。r

事到如今,他如何也不能扔下白湮不管不顾了。r

既然做了决定,段寒此行就是缺胳膊断腿也会坚持到底。r

他吸取了教训,这次找了一根就手的枯木,比之方才那根还要粗实。他先把一头磨尖,另一头则磨平,这才开始上路。r

幸好脚下只是被划伤流血,却没有伤筋动骨,不然山路难行,就是任段寒如何能够忍耐,只怕也要废一条腿。r

段寒本想往右寻去,但是眼下山路四周都是古木参天,杂草蔓生,却只有一条通往左方的小道勉强能行。r

即使不知将要通往何方,他只好循着前行。r

复行大半个时辰,段寒已经汗流浃背,不得不停下歇息。r

山路不比日常走的青砖小道,不说段寒此时有伤在身,就是体魄健壮的人,也吃不消这些泥泞山石。r

段寒无力倚在参天大树之下,大口大口喘着气。r

此刻,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却连能解渴的物事都没有,实在难受。r

他回首走过的路,也不知现在身在何方,估摸着大概是在上山路口的左方,或许离着孟陵县城也没有多少路程。r

段寒记得报信的樵夫说过,这方山体名为双眉山,他所处的是右眉山。双眉之间,往外凸显的还有一方谷地,名为回音谷。r

回音谷在此地又有另一个名字,叫做鬼谷,当地百姓人人都不愿谈及。只因这回音谷实在是鬼斧神工,天然四壁悬崖,宛如天降异物,生生把本该连绵千里的双眉山从中截断,挖出了一块谷地。r

山谷四周是千丈悬崖,任是攀爬好手都不敢轻易下去。而且传闻,谷中经常传出鬼哭狼嚎等各种奇异声音,是以有人说这山谷是被诅咒之地,故都称作鬼谷,常人都是避之莫及,反倒是给之增添了奇异色彩。r

段寒初到孟陵,自然不知这些事情。此刻他望天不语,算计着如果继续朝着这个方向上去,翻过这座山之后,离着这个回音谷也差不了多远了。r

如此一想,他蓦地皱起眉头。r

按理说,这边再过去就要到回音谷,之后就是万丈悬崖,什么人会选择这方进退维谷之境来躲藏?r

一声幽幽叹息,段寒又低下了头。r

此刻,他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寻思该选择什么路了。只因为他如今身处之地,只有一条小道勉强能行,如果执意要走其他路径,只怕不是寸步难行的问题,而根本就是无法通行。r

段寒歇息了好一会儿,又起身前行。也许是太过疲惫,他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往下滑去。幸好此时他手上的枯木比较粗实,几下趔趄之后,他才勉强稳住了身体。这时他的视线也开始恢复过来。r

待他缓缓睁开眼睛之后,他所在的位置距离他方才歇息的大树已经离着几丈远了,而且身后就是一个陡坡,如果不是他及时站住脚,只怕下一刻就要滚落下去了。r

段寒不禁出一身冷汗。r

他擦去额头汗水的时候,竟然在一株树干上看到一个掌印,一个带着血的掌印……两个时辰之前。r

孟陵县城。r

李溟得知段寒孤身冒险,拍案而起,怒骂护卫。r

秦多势此时还跪在公堂之上,因为护卫是耳语告知李溟,他也不知李溟得到了什么消息,只道是他派去杀白湮的人得手了,此刻怕是见到了白湮的尸体,李溟才会这么手足无措。r

他嘿嘿狞笑,故作姿态说道:“李大人,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黑姑娘白姑娘还在不在?本官跪得腰酸腿麻,实在难受,不知可以起来了没有?”r

只要白湮不在,他秦多势还怕什么?白府一案遗失了白湮,他实在是失策。早知道会落下今日祸根,他当初就不该贪图美色,也省得今日受罪。不过秦多势跪了许久之后,心里又打起了另一个主意。r

李溟虽然得到东方皓哲恩宠,但是如果他把今日的事情告知张丞相,也算是“功德”一件。丞相不是要打击清流党吗?这李溟当初可是清流党的头领人物,定然就是丞相心中的一根刺。r

虽然李溟远离京城,但是往日各种纠缠,又岂是距离能够解开的?一旦把这事闹大了,说不定他秦多势还能借机翻身,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r

秦多势想着这些,心中无比得意,又道李溟此刻对他是无可奈何,于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r

李溟心中本就忧虑,又听秦多势如此猖狂,惊堂木响起,怒喝一声:“秦多势,此刻你还是戴罪之身,休得无礼。”r

可是秦多势哪里听在耳里,在他眼里只认为李溟知道了白湮的死讯,再也奈何不了他,竟然站了起来,拍拍身上尘土,还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r

李溟大怒,问道:“犯人秦多势,本官允你起来了么?”r

秦多势嘿嘿笑着,不以为意应道:“李大人,你说话还是放客气些,不然几日之后,怕跪在这里的就是你了。”r

惊堂木一响,李溟说道:“秦多势,你真当孟陵没人能治了得你?”r

秦多势不屑一顾。r

李溟心急段寒之事,也无心与他纠缠,命令道:“来人,把犯人秦多势暂且押入牢房。”r

“李大人,不知下官所犯何事?”秦多势也是故意激怒李溟。他只道此刻李溟越是激愤,日后就越能参他一本。r

官不比民,要收押官员可不是小事,李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要对付像秦多势这般傲慢之人,理由实在好找。r

“你口口声声自称本官,却屡屡藐视公堂,罪加一等。来人,押他下去。”r

秦多势不甘心地叫嚷着,终于被带了下去。李溟暂时放下这里的一切事情,吩咐在城中寻人的手下尽快集合。r

待得人齐兵壮,李溟只留下几个心腹在衙门居中调度,本人亲自带着其余人众,出城登右眉山寻段寒去。r

出了孟陵县城,在当地衙役带领下,李溟风风火火朝着左边赶去。r

段寒自然不知山下情形,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樵夫所说的右眉山,竟然不是右边的山体。r

不过也只有当地民众才知晓,他们所分别的左右两眉山,并不是以人对山分左右,而是以山对城而分,段寒又如何能知道他所处的是左眉山,而真正的右眉山,却是李溟众人所登之处。r

世事多磨,段寒看似是阴差阳错,却不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r

有些世人皆以为是错误的事情,却有偏偏是正确的,这般机缘,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r

段寒蓦地发现了血迹,细察断定留下不久,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人受伤了。以高瑜的能力,应该不至于受伤,难道是……他脑中只闪过一个纤弱女子,衣抉飘飘,婉约清柔,不是白湮是谁?r

如此一想,段寒心中发寒,立即循着这些蛛丝马迹,追踪而去。r

寻寻觅觅,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r

段寒全然忘记了脚上的伤,连登带跃,翻过一座山头之后,却对眼下情景大为失色。r

此处山顶竟然明显是被人为修饰过,四五十方丈的平坦地区,只有几株树木,光溜溜得像一个平台。r

地上有隐约可见一条常走的小道,竟然是通向一个山洞的。此刻快到太阳下山时候,山洞黑漆漆得像是很深,不知里面有没有人。r

段寒暂时藏身在一处树后,观察了许久仍不见山洞有任何动静,这才开始移步前行。r

可惜这方平台的树木有人刻意砍去,段寒只觉再要靠近,就没有藏身之地了。r

段寒眼力极好,正思索着下一步行动,蓦地发现,山洞的墙上,竟然有血迹。r

这一路寻来,他心有旁骛,所以影响了行动。如今眼见前方山洞,立即要找到他追寻的物事,反而能镇静下来,开始细心思索。不多时,段寒眼前一亮,心中顿时有了个大概。r

他先是观察眼前步迹,知道这行一同上山的有三人,其中有一人是女子,一人受了重伤。可是从脚印深浅来看,这受伤的人应该不是女子,而且由血液痕迹猜测,这人还能自己行动。r

段寒垂首深思。r

三个人,除了高瑜,白湮还能有谁呢?这三人是一路人马,还是有人被挟持了?受伤的明显不是白湮,那么究竟是高瑜还是那个神秘人?如果受伤的是高瑜,他们如今处境只怕危在旦夕。可如果不是,那岂不是……段寒心中暗觉不妥,可是答案却呼之欲出。r

他看着山洞寻思片刻,从脚下捡起一泥块,用力扔了过去,立即闪到树后,静观其变。r

“啪”的一声,泥块撞到了山洞外。r

段寒屏住了呼吸,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r

可是,除了山野的鸟虫吱喳,里面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段寒又扔一块更大的泥石过去,依然没有动静。r

段寒寻思道:“难道里面没有人?可是明明还有血迹,却为何没人应门呢?”他心中疑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r

此时日头逐渐西斜,太阳开始下山。时不待人,何况又不知谁受了伤,更是刻不容缓。r

段寒几经思量,终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r

别看他一介文弱书生,可是体内流的毕竟是一生浴血沙场、老靖宁王一族的血液,而且少时与太子同席读书,也学过一些拳脚功夫。r

本来他该专研武艺兵法,日后好回守封地抵御外敌,可是先帝怜悯老靖宁王父子死于兵戈,又为了留住段寒在京师,只是随口一说,就打断了他习武从戎的机会。所以段寒虽然懂得一些功夫,却只能用来对付一般人。r

此时,靖宁王一族驰骋杀敌的血统让他勇敢无畏!r

山洞外有几株藤蔓遮掩,他伸出手拨开藤蔓,朝着漆黑不明的洞穴走了进去。r

洞穴初时坑坑洼洼,忽高忽低,虽然已经过人工修补,可是仍然十分粗糙,好像只是临时起用,根本不在意其形状。r

段寒走了几步之后即是一个拐折。r

洞穴内没有明火,初时还能靠着洞外的光亮前行,可是如今转了个方向之后,眼前立时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到。r

段寒只好摸着墙壁步步为营深入其中。他倒是不怕墙壁上会有机关暗器,因为洞穴太过粗糙,估计对方是想着这里足够隐秘,根本没人寻得过来,又怎么会设下机关?r

段寒在漆黑中摸索了好一阵子,已经习惯了其中的黑暗,正要放开脚步大胆前行,却突然撞上了一个物事。r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声音,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抓,立即把一个铃铛握在了手里。r

段寒呼吸急促,暗暗捏了一把汗,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r

这个铃铛应该是报信的工具,如果不是里间的人,在黑暗中哪里会知道这里安了一个铃铛?不明就里的人经过,到时只要铃铛一响,里间的人有了警觉,事情就变得麻烦了。r

幸好段寒一路摸索,行走不算太快,又身手敏捷,才避免了泄露行踪。r

绕过了这个铃铛,前方又是一个拐折。r

段寒暗暗心惊,不知这个洞穴究竟有多深,里间又究竟藏着什么秘密?r

不过这个拐折明显不太好走,其中有一段竟然只有半个人高矮,段寒不得不蹲身下行。走过了这段低矮的位置之后,前方隐约传来灯火。r

这时有了光亮,段寒反而觉得双眼不舒服,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里的环境。r

他正要前行,猛然发现双手血迹淋淋,却不知是何时受了伤,竟然不痛不痒?他一番思索后才明白过来,这些血迹不是自己的,该是一路行来不小心沾上了。方才他觉察到墙上有湿感,只以为是洞穴的水汽,却不想竟然是人血。r

段寒现在看着双手沾满了鲜血,心里有说不出的厌恶,同时又在担心着那个纤弱温婉的女子。r

他冲着光亮小心走去,突然,一声呻吟传来。r

一把柔和的声音响起:“小心,不要乱动,免得开裂了伤口。”虽然看不到人,但是听着这样的娇音,谁人还愿意乱动?r

段寒却猛然一震,这把声音他如何不认得?他再向前走去,终于看到了那边的情况。r

前面灯火通明,比来时的狭路都要宽阔,足足有七八丈方圆,周围摆着一些桌椅日常用品,十足一个简陋的居室。r

这个简陋居室的后方,还有一个洞口,里面漆黑无声,却不知有没有人,也不知是通往何方的。r

不过段寒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他的目光都聚集在一个黄衫少女身上。黄衫少女正俯身照顾地上的伤人,此时背对着他,看不到面目。r

少女身上的衣服段寒自然认得,今早他临出门时还跟她一番嘱咐,那时黄衫盈盈,虽然不是什么丝绸珍锦,但是穿着白湮身上更是显得她肌肤白皙,面容清秀。r

只是这时再看黄衫,不仅泥泞血液沾染其上,而且下摆破烂不堪,还隐约可见白湮腿脚上白嫩细腻的肌肤。这方春光乍泄,本来是一道美景,只是眼下还有谁会去在意那点靓丽?r

段寒还不知里间情况,只好耐心藏身在后,等待适当时机带着白湮逃走,但是看着洞穴内的人事物,他又疑惑起来。r

白湮扶正了伤员,帮他把伤口处理了一下,又走到一边坐下,拿起脚边的石锤,一轻一重失神捣药。r

这时白湮正好与段寒面对着面,却没有发现那处晦暗的灯火之中,竟然还藏着一个人。r

段寒看了看地上的伤员,知道不是高瑜,顿时松了口气。r

眼下寂静无声,他却也不动声色的站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r

灯火摇曳,周围静谧得能清楚听到心跳。r

洞穴外一阵弱风吹来,白湮轻轻垂下眼睑,长长的眼睫微闪,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忧郁。r

只见那双滑如凝脂、白如素玉的纤手机械地捣着药石,白湮的神思早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r

思绪飘渺,她看到了自己正坐在房间。r

客栈的房间。r

段寒刚出门不久。r

方才他还在眼前一番叮嘱,告诉自己要坚强面对一切。r

白湮想着他那俊朗的眉目,分明看到他怎么也掩藏不了的如烟似雾的忧郁。r

他一身文士衣衫,心中明明郁结,却又要摆出一副孤高倨傲的神态,只显得他犹如谪仙一般,虽然出尘离俗,但深陷轮回之苦。r

这个男人,带着太多的无言忧伤。r

这种凄苦,虽然是在段寒身上,她却深深的感受到了,仿佛自己已经和他融为了一体。r

白湮在房间里不知坐了多久,只管无神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丫鬟送来了食物,她没有胃口,就那么放着,冷着。r

她双唇发白,干涩,甚至开裂,连丫鬟都注意到了,特意给她热了一壶暖茶送来,她依旧这么离魂坐着,明明口干舌燥,却看着茶水放着,凉了。r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r

她只知道,秦多势离死不远了,又一条性命的鲜血要沾染她的双手。r

不过这仅仅是开始。r

秦多势只是一枚棋子,一个引子,接下来的事情才是腥风血雨。牵涉其中的人,不管是有罪还是无辜,都将要难逃一死。r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次算计成功,又何止万骨?r

秦多势要死,他背后的张丞相也难以置身事外。张丞相要死,他背后多少文臣武将也要跟着陪葬。r

相党注定要覆灭!不然他们的大计又怎么能够实现?r

可是谁不吝惜自己的性命呢?r

白湮心里很痛,她害怕死亡。她比谁都清楚,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是多么的凄苦,但是她却要亲手把无数的人推向那种无限的凄苦之中。r

她明明不愿意,却不能不做。谁叫她是帝王家的女儿?从她出生那一刻开始,她已经背负了仇恨,成为了别人复仇的工具。什么家国天下,于她有何益?她一介女子,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白头偕老不离不弃的夫家,什么胸怀天下,什么财富权力,得之又有何益?r

权力相争,你死我活,谁又能千秋万代?r

她明明心明如镜,却不能不牵涉其中,仅仅是因为,她是帝王家的女儿!r

她不愿意,她哥哥也不愿意,但是身边的人却由不得他们。他们要她知道,她爹是皇帝,哪怕卧病在床,终日不曾睁开过眼睛,不能管理政事,也依旧是皇帝。她哥哥是太子,哪怕瑟瑟缩缩,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只能做他人的傀儡,他依旧是太子,是将来中原的帝王。她是公主,哪怕出卖色相,给敌人投怀送抱,牺牲清白,她这辈子依旧是公主。r

如果她不诱惑敌国君王,她爹要死,她哥哥要死,连她自己也要死。她自身性命算得了什么?但是那夜哥哥给她下跪,抱着她双腿苦苦哀求,求她救救自己,求她把清白主动送给敌人,求她助他完成帝国大业,她又能如何?r

这时她应该是哀叹有这么一个哥哥,还是忧愁自己竟然是帝王家的女儿?r

不过不管如何,她还是来了。当她出现在京师,跪在靖宁王府门前的时候,她已经没有退路了。r

那日她在王府门前跪了一整天,昏昏沉沉,都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却好像明白了哥哥的哀求。哥哥不想死,她又何尝想死?越王勾践尚且能卧薪尝胆,她区区清白,又算得了什么?r

无言之间,两行清泪流淌在白湮清丽的面靥中。r

白湮不愿再去多想,因为她进入王府之后,见到了那个和她一样不得自由的人。她如何不明白他的心境,所谓同病相怜,反而最是亲切,她开始不能自拔。r

岁月无情,红颜易老。r

白湮双手抚在面上,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偷偷看了看丫鬟,还好她没有发现自己的伤心。r

丫鬟手上拿着针黹,面上带着愉悦的笑容绣着手帕,也不知是在想着情郎,还是其他什么快乐的事儿。r

白湮用袖子悄悄擦去泪水,苦涩地笑着,念着,区区一个丫鬟,也比她要快乐!r

这时,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一下。r

丫鬟咦了一声,转而看着白湮,得到白湮许可,立即走去开门。可是房外却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r

“奇怪了,竟然没人?”丫鬟喊了一声,正要关门转身,却无声无息倒了下去。r

白湮愕然看着房门,只见两个大汉神色紧张地走了进来。r

“怎么了?”白湮自然认得这两人,立即收起了方才感伤的心情。r

一人应道:“秦多势狗急跳墙,派人来暗杀公主。”r

另一人借口说:“来人已经被处理了,现在情况有变,还请……”r

可是不等他说完,一个身影迅速飞来,杀气腾腾,朝着两名大汉一击而来。两名大汉听风辩位,立即闪身躲了开来。r

手持三尺青锋宝剑,虽然只是一身寻常人家的衣衫,可是哪里掩饰得了他威武身躯?他目光一扫众人,光是那份从容淡定,已经蕴含了一身魄力。r

白湮看着两名大汉险些命丧剑下,不禁大叫一声。可是待看清来人之后,立即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呼喊道:“高……高大人救命啊!”r

来人不是高瑜是谁?他轻功极好,方才看见这两人鬼鬼祟祟进了客栈,来不及多想,越墙而来,正好看见二人在白湮门前,当下冲击而下。r

高瑜看了一眼地下的丫鬟,又看了看白湮,知道她没事,立即放下心来,转而怒目嗔视两名大汉,喝到:“你们可是秦多势派来的?”r

两名大汉虽然武功不弱,可是见到高瑜刚才刺来的一剑,已经知道自己联手也敌不过他。但是他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两人交换了眼色,一人应道:“我们只是奉命来取她性命,其他事情一概不知。”r

她,自然是指白湮。r

高瑜哼了一声,说道:“秦多势已经是阶下之囚,你们还为虎作伥吗?”r

“我们不认得什么秦多势,既然受人钱财,自然替人消灾,只管来要人性命!”r

偌大的孟陵,乃至藤州,即使是寻常的百姓家,又有谁不认得秦多势?他们这番话欲盖弥彰,反而坐实了秦多势的罪名。r

高瑜也明白更这些亡命之徒没有什么好谈,于是扬起手中青锋,淡淡说道:“要杀人,先问过在下手里的剑肯是不肯!”r

言罢,两名大汉见高瑜运劲提剑一刺,凛冽的剑锋迎面而来,两人急急后退,才堪堪免去受伤。r

两人虽然有赴死的心,可是尸体却不能落到高瑜手中,当下一人朝天打了个相哨,之后在与高瑜惊险战斗时,却不知从哪里又窜出了四人,分成两批,两人加入战局,剩下两人竟然朝着白湮冲去。r

与两人战斗之时,高瑜武功不弱,虽然占尽上风,但是二人明显在拖延时间,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不过他心中暗暗惊奇,能与他对战数回合,武功起码二流好手以上,孟陵不过是荒野之地,竟然也藏龙卧虎,由此可见,秦多势的野心实在不小。r

藤州地处西南,孟陵又在藤州东边,如果以孟陵为中心,只稍再往东南方向移动数千里,即有前朝余孽活动的地方。r

十几年前那场大战,前朝正是从那里揭竿而起,迅速朝中原腹地侵略而来。所以孟陵有几个藏龙卧虎的人不出奇,出奇的是他们的身份。按照高瑜猜测,这些人应该是秦多势在前朝请来的杀手。r

这等勾结本来不算什么,不过放在眼下,单是这一项罪名足够秦多势死了。眼下只要生擒着这些人,不仅可以坐实了秦多势的罪名,更可凭借牵连前朝叛逆,把矛头直指张丞相。r

想明白这点,高瑜对这些人也不痛下杀手,只是突然又有两人加入战局,对他来也只是多耗费一些力气而已。r

可是高瑜眼角一瞄,却见还有两人朝着白湮走去,当下不容他多想,提剑振气一挥,蕴含了十足的功力,一剑把四人同时打飞。r

瞬间,高瑜已经来到了白湮跟前,急急挡住了两人去势。r

高瑜三尺青锋剑气凛冽,那份气势实在了得,又大喝道:“宵小之徒,胆敢伤人?!”r

二人见门外四个同伴竟然被高瑜一剑打倒,都是心惊不已。可是眼下情形,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

倒下的四人没有受伤,只是被剑气震倒罢了,当下已经起身站到房间内,六人一字排开站着,杀气腾腾地看着高瑜白湮。r

别说是如此六人,就是再来六十人,高瑜也有把握杀出重围,只是此间多了白湮一个柔弱女子,行动实在大受限制。r

几人不知用什么方法已经私下通了气,一人开口道:“既然秦多势已经垮下,我等也没有必要再为他效力,这人我们也不要了,阁下就此放我们离去如何?”r

他们虽然是以六敌一,但是心里也明白,如果高瑜存心不放他们走,就是房门大开,他们也是寸步难行。r

高瑜冷冷哼了一声,道:“此际还由不得你们来去了!”言下之意,分明就是不让他们离开。如果他们真和前朝余孽有关,又牵涉秦多势,如何能放过?r

“阁下何必苦苦相逼?”r

高瑜漠然相视,淡淡问道:“你等可是前朝武士?”r

此话一出,六人脸色微变。他们的身份自是机密,却不知高瑜怎么得知,难道事迹败露?r

高瑜见者六人神色,心中更是坚定。r

前方战斗一触即发,白湮在后面却脸色晦暗不明,只是紧咬下唇,不言不语。她知道,这时候不管什么话,她都不应该说。r

难道就要这么看着六人被高瑜擒去吗?r

不等白湮多想,前方已经打了起来。高瑜是皇帝身边的护卫,武功岂是一般,一把青锋把挡在白湮跟前,把六人堵得前不能进,后不能退。r

白湮身在局外看得明白,其实高瑜已经手下留情了。他这般做法,自然就是想要耗尽这些人的力气,然后生擒押回。r

可是,他们怎么能被抓?r

白湮双唇本来就干涩,这时被她咬的几乎就要出血。她几经思量,终于在后方做了一个手势。r

只有高瑜背对白湮,自然看不到白湮动作,可是前方六人却看得明白,当下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通了消息,当下一人冒死冲上高瑜剑上,生生吃了他一剑,另外有四人包抄高瑜。r

高瑜不想这些人如此疯狂,剑穿肩而过,却被那人紧紧压着,似乎就是拼着砍下一臂也要拦着自己。r

就在这时,白湮悄悄往前走了半步,瞬息之间,有一人上来扣住了她的咽喉。r

“住手!”r

高瑜被一人压着剑,另有四人缠着,这时听有人怒喝一声,才发现白湮已经被对方擒着。r

其实如果白湮不主动上前,对方又怎么能够抓得了她?只可惜高瑜方才见不到身后情形,还道是自己大意,才造成了眼下局面。r

“你敢伤她?”即使是这样,高瑜依旧气势如虹。r

“你说呢?”对方在白湮咽喉上一使力,一道明显的掐痕显现。r

高瑜大喝:“住手!你再敢伤她,我让你们生不如死。”r

对方冷笑一声:“我等只求保命,还请阁下放一条生路。”r

高瑜怒目一瞪,手上青锋终于垂下,振袖说道:“把人留下,你们走吧。”r

“没有人质在手,我等只怕走不了多远。只要我们性命无虞,自然会放了她。”r

高瑜哼了一声:“我如何信你们?”r

对方也不含糊,又在白湮细腻的颈项上使力,疼得白湮痛呼。r

“人你带走!”高瑜身处要职,决断都是瞬间。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硬碰硬只会伤害了白湮。r

“多谢阁下成全。”六人竟然真的就此退去。r

高瑜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只是白湮在他们手上,他也无计可施,只好在后面偷偷跟着。此时他更没时间通知段寒,只有见机行事。r

可是走没多远,前方伫立一人,正是六人其中之一。他们也知道高瑜不会就此罢手,于是留下一人截断,好让其他人全身而退。r

这人知道自己打不过高瑜,只管拖延时间,待得一番交手之后,又施展轻功而去。高瑜武功很好,可惜却不太擅长轻功,兼之又不熟悉孟陵环境,一不小心就让人给溜了。r

他循着蛛丝马迹追寻而去,终于在城门边上遇上一个樵夫,一脸晦气,在抱怨着什么人撞倒了他,又怎么怎么样的。r

高瑜一问之下,樵夫指着城门外的右眉山,说人往那边去了。这时高瑜又不能回去通知段寒,只好交代樵夫代为通告,自己则施展轻功,朝着右眉山冲了过去。r

高瑜却不知,那六人早已经分成两队,四人朝右眉山上去,而其余人则往左眉山藏去。r

至于段寒看到以为高瑜留下的路标,那确实是路标,不过却是那些人的通信方式,代表了各种信号。r

看似阴差阳错,却冥冥之中自有安排!r

白湮无神地捣着药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摸着颈间的伤痕,又看着地上的伤员,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唉,如果方才直接掐死了我,那该有多好。”r

白湮抚摸着颈间的温软,柔柔一笑,在洞穴中竟然显得那么凄楚。r

她恬静温柔的气息依旧,明明是笑意盎然,嘴里却在说:“如果就那样死去,再也不用烦恼,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r

段寒闻言浑身一颤。r

这话说得那么决绝,但又带着无限期待,让他如何能不震惊?r

原来她竟然有着这样一份心意!r

段寒心底下涌出一股寒意。一旦白府的案子了结了,她是不是就此离开,寻求解脱?r

“当然不是。”白湮回答了自己,同时也回答了他。r

可惜白湮还不知道段寒就在此间。r

她还在轻抚颈间,然后双手交叉,纤手顺着白皙肌肤往下滑去,从双肩两侧越过胸前,然后是平坦小腹,再然后是细柳腰肢……此时她坐在石凳上,双腿一曲,双臂环着膝盖,紧紧地抱着,抱着,这才把噙满了泪水的螓首埋在双膝之间,宛如一个初生婴儿,无知地把自己埋在肢体之中。r

白湮犹如睡熟一般,不再动弹。r

似乎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在想着什么。r

可是段寒却知道,她在哭泣,无声无息的哭泣!r

那种内心无比的挣扎,也只有他才能够明白。r

突然,本来万籁寂静的洞穴,自外传来了声音。听这些声音,应该是两个人在互相交谈。r

段寒一惊,他方才一路进来,洞穴只有一条路是通的,眼下这条路正有人走进来。他耳力极好,听出这两人没有一个是高瑜,却不知高瑜去了哪里?r

眼下这方洞穴来路狭窄,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见到那个伤员早已失血昏迷,干脆壮起胆来,快步走到白湮跟前,抓起了她。r

白湮还在埋膝感伤,忽然觉得有人触碰到她,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头,却看见了段寒,眼睛直直地忘乎所以,一时愕然地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r

“嘘。”段寒见她想要开口说话,及时伸手捂住。r

掌心正好抵在她柔软的双唇上,犹如轻轻一吻,段寒只觉得手上温热得近乎炽热,却又舍不得拿开。r

“有人。”他示意了白湮之后,终于还是拿开了手。r

其时,白湮还在错愕中没有恢复过来。可是看着段寒指着洞口,她确实听到了人声。r

白湮稍做思索,心里大叫糟糕,她怎么也料不到段寒竟然敢单人只身闯了进来。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什么吗?又听到了什么吗?r

段寒只觉白湮双眼慌张无绪,还道她是太过害怕,于是示意她起身,指着另一个洞口问:“这里是通向哪里?”r

白湮还沉浸在慌乱中,哪里知道回答?她害怕,害怕段寒已经知悉了一切。可是她却怎么不知,如果段寒知道得太多,此刻又怎么会问她这个问题?只可惜关心则乱,白湮的心神已经完全乱了。r

段寒以为白湮不知,也来不及多说,拿起一截柴火在洞口照了一下,前方晦暗不明,却像是个极深的小道。眼下情况危急,于是他拉起白湮往另一方洞口逃去。临行前,自然已经把这里的灯火全部熄灭。r

段寒要制造一个迷局,让对方以为自己和白湮早已经逃走,也就不会想着追向这边,所以不敢掌灯前行。幸好这里的小道倒是畅顺,即使抹黑行走,也不至于撞伤。r

段寒牵着白湮,只觉得白湮的身体似乎没有了温度。r

“别怕,有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脑子里只想到了这句话。r

白湮听了心里一痛,手下却不自觉的握紧了他的手。她很用力地握着,紧紧的,紧紧的,生怕在这个漆黑的洞穴中,他会突然消失一般。r

段寒不知白湮心中的犹豫,只道她是太过害怕,也稍稍加大了力气回握,让她安心。r

两人潜行十来丈,段寒摸到了一处空门,知道又是一个洞穴。他摸索着似乎想进去,可是白湮却突然叫道:“不行!”r

段寒觉得她语气有些不妥,低声问道:“怎么了?”r

白湮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好不容易才应道:“我……我记得他们说过,前面还有一处出口,一直……一直往前走。”r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段寒剑眉紧皱。不过他没有说话,而是带着白湮迅速逃离这方洞穴。r

白湮跟着他前行,暗暗松了一口气。r

幸好他没有进入那个洞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方才有一丁点灯光传来,段寒都会看到那个洞穴内放满了刀兵器械,满满的一洞穴,足够上万人使用的兵器。r

黑暗中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当段寒牵着白湮感到了一缕凉风时,他已经精疲力竭。他一路追寻过来,哪怕是脚下受了伤也不曾休息,没有进食,更别说是一口清水,自然体力透支严重,兼之又在狭长的洞穴中奔跑,只越来越觉得昏厥。r

当他和白湮离开了洞穴,段寒整个人径直往地上摔去。r

白湮大惊之下用自己双手撑着,却被段寒死死地压在下方,火辣生疼。不过这般却护住了段寒的头,免得摔得昏死过去。r

“王爷,你怎么了?”从京城出来,白湮这是第一次叫他王爷,却显得那么的生涩。r

段寒双眸转了转,喘了几口大气,这才勉强坐起来,好一会儿摆手说道:“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r

白湮眼波流转,莹莹似要落泪,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段寒握着手,轻拍手背表示安抚,然后听他说道:“什么都不用说了。”r

白湮也明白,此时不是期期艾艾的时候,当下紧咬下唇,可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却让段寒心头一阵凌乱。r

今夜无月。r

此时夕阳早已落山,山上一片漆黑。r

凛冽的山风袭来,犹如一把把封刀割来,吹得人生疼。r

哪怕是暑热天,山上的温度也凉的很。r

段寒歇息了一下,觉得事不宜迟,又要前行。可是无月的夜晚,山上哪处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如果现在贸然行动,只怕一个不甚就要摔下山崖。而且段寒本来就伤了一条腿,真要出了事,怕是也无可奈何。r

白湮劝道:“王爷,我们先找一处藏起来吧。”r

段寒如何不明白?只是山上虽大,却哪里有他们藏身的地方?r

“白姑娘,方才的洞穴你可知道对方有多少人?”r

白湮垂下了眼眸,应道:“我见到的有三个,一个受了伤躺在地上,其余二人不知出去做什么,但是听他们说话,似乎还有不少人。”r

段寒点了点头。他既没有问她当时为什么不逃,也没有问她为何要给那名伤员上药,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r

可是眼下该怎么办?r

西南到处都是连绵不断的山体,所以如何在山上过夜,也难不倒他们这些当地人。白湮出身孟陵,虽然是深闺小姐,自然也比段寒更熟悉这片青山。r

深夜虽黑,却也挡不住天地光华。r

白湮好不容易寻到了一方土石,勉强够两人藏着一夜。r

窸窸窣窣,到处都是虫鸣。r

土石之后,仰躺着两人。r

这时白湮突然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在周围洒了一圈之后,仰望星空,却不愿坐下。r

段寒闻着气味知道那是硫磺,用来防蛇的,不过他没有问她身上为什么会有硫磺,只是仰头看着她。r

也许她在看夜景,但是她却成了段寒的夜景。r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r

其时,段寒早已累得动弹不得,可是精神却出奇的紧张。他知道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因为一旦松懈,他的身体会让他举步维艰。r

白湮望着茫茫天际,陷入了沉思。她怎么也想不到段寒会孤身前来救她!r

这里到处都是秘密,甚至很多连她都不知道的秘密。如果一旦被他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其他人会放过他吗?殊不知,有些东西知道越少就越安全,你又何必去苦苦追寻呢?r

白湮如是想着,幽幽一声轻叹,回首却迎上了段寒炽热的目光。r

夜色越是墨黑,他的眼睛越是明亮,双眸中透出的那点光芒,似乎要看穿她的心,把她的一切都看得仔仔细细。r

白湮心里一虚,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她就地躺下,却刻意拉开了与段寒的距离。r

段寒却丝毫不掩饰他的炽烈。此时虽然风高月黑,又是孤男寡女,但是他却没有一点旖旎心思。他的炽烈只是出于一种好奇,他想认真的看着她,看清楚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方才在洞穴中,她垂下眼睑,满脸忧愁地说出那番话的情景。r

“如果就那样死去,再也不用烦恼,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r

她到底要寻求什么样的解脱?r

“白姑娘。”好久之后,段寒终于打破了所有沉默。r

白湮应了一声,却没有看着他。r

“秦多势必死,你……你再也不用烦恼了。”r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久得让人都以为他们都睡熟了。好久好久,白湮终于应道:“真正的烦恼,却是在之后……”她似乎还没有说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听一声轻轻叹息,段寒闭上了眼睛。r

之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眼下,他们怎么逃出这里也还不得知,又怎么想到了以后呢?r

夜,无月。r

风,凛冽。r

两颗悸动的心,终于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