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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生死与共


翌日,天还没有亮,段寒却冷得惊醒。r

当他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白湮正枕着自己手臂,倦慵地依偎在他身上。他看了一下周围,也许是夜风太冷,两人都早已偏离了原来的位置,不自觉紧靠在一起取暖。r

段寒方才醒来的时候动了一下,白湮虽然还在熟睡中,也跟着稍稍翻了一下身体。她似乎也觉得有些冷,朝着段寒怀里蜷缩而来,宛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舒适满意地贴着主人安睡。r

露水凝结,微微晨曦撒在她的脸上,映衬得她的美出奇的青涩,出奇的清丽脱俗,别有一股温婉可人。r

这时一阵芳馨自白湮身上传出,段寒更觉得温香软玉,手臂悄悄收紧,如此抱着她,看着她,如痴如醉,却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r

两人互相拥抱,互相取暖,枕臂同眠,如此过去了一夜。r

当白湮缓缓醒来的时候,极不情愿睁开眼睛。r

“嘘。”r

她才看到点光亮,立即发现自己双眉几乎贴在他的唇边。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神色间既有惊诧,又有害羞,各种感情复杂涌上心头,但是看到段寒叫自己噤声,干脆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他。r

但是如此景色呈现在段寒眼中,却是一番诱惑。她的娇羞,犹如一味重药,让段寒心猿意马,几乎不能自已。r

白湮依旧蜷缩在段寒的怀里,两人也由此都清楚地听到了对方急促的心跳声。r

不过这份旖旎没有持续太久。这时土石后方传来人声。r

只听一人问道:“找到人了吗?”r

一人应道:“还没有找到,不过山下十九处岗哨都已经安排了人手,逃不掉了。”r

突然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听声音似是又多了一人,这人喘着气道:“大人吩咐活捉段寒,大家切不可伤了他。”r

段寒闻言剑眉一蹙。r

“这段寒明明是狗皇帝身边的人,他祖父两代人又帮助了东方德延害死了我们的骠骑将军,实在不知大人想的什么,竟然还要保护他!”r

喘着气的人道:“大人吩咐的事情,我们只管去做,至于为什么,还轮不到我们去管。好了,我还要去通知其他人,你们且守好你们的岗位。”r

其后,那人已经跑远了。r

这时,一人说道:“老四,你也别觉得不忿,大人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意思。”r

老四闷哼一声,却没有应话。r

之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这两人拿着物事在搜索。r

土石并不太大,段寒紧了紧怀里的白湮,怕自己露出了痕迹让他们发现。其实昨夜天太黑,他们此刻离着洞穴并不太远,要真找起来也不难。r

不等段寒和白湮商讨,外面突然又传来了声音。r

“老三!”r

听这猛然一呼,段寒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r

“有话快说,找到了人好回去睡个大觉。”r

老四不急不缓,一字一顿,却充满了凶杀戾气,恨恨说道:“老三,我们一定要找到段寒!然后……然后我要把段寒给挫骨扬灰!”r

“挫骨扬灰”,这四字一出,可吓坏了老三。r

“老四,你疯了?”r

“我没疯!我就是要亲手杀了段寒!”r

老三惊讶说道:“大人说了要留住他性命,你难道敢违抗命令?”r

老四应道:“我管他什么命令?我只知道段寒非死不可。”r

“我们是兄弟,你这话让我听了也就算了,要是让其他人听到,告诉大人,非死不可的是你啊。”r

“难道你忘了杀父之仇吗?段离廷杀了我们父亲,难道不应该由他的子孙来偿还吗?”r

老三着急说道:“那也不能违抗命令啊,这是要死的。”r

“死了就死了。老大和老二去了京城,也给他的人处理了,这个仇你忍得下,我可忍不下。”r

老三仍然劝道:“那是无可奈何呀!几十个京城捕头追杀,为了不泄露秘密,只能跳崖自尽啊。”r

段寒在土石后听得清清楚楚。略一思索,当即明白他们口中的老大老二,应该就是当时在京城偷袭白湮后逃跑的两人。r

他初时还以为那两人是失足掉落悬崖身亡,却不想是为了守住秘密而自尽。只是他们已经招认了是秦多势派来追捕白湮的,究竟还有什么秘密要守住?r

白湮在段寒怀里翻了一下身。r

“我不认得什么无可奈何,我只知道我们一家两代人,因他段家而死的就已经有三个人。老五给高瑜那厮狗贼砍了一刀,上山时又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还在躺着,生死不明。即使哪天他能够醒过来,右手也已经废了,要是醒不来,就是连性命也都栽上了!”r

老三抓着老四道:“越是如此,我们越不能冲动。咱们家就剩下我们两个了,要是你也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见父母兄弟?”r

老四不依不饶应道:“不能手刃仇人,你又有什么面目见父母兄弟?”r

“老四冲动不得啊!段寒要猖狂也只能再猖狂这一阵子了。大人布了十多年的网,也差不多要收起来了。”r

老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r

段寒侧耳倾听,这时白湮却在怀里翻动着。r

这么一个柔腻身躯在胸前浮动,任谁都不能视而不见。兼之鼻翼处传来丝缕芬芳,段寒也禁不住心猿意马。r

只见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抬头仰视,带着异样的光亮正好对上了段寒锐利的双眸。两人目光一接触,又自然而然的开分了。r

“王……王爷,他们可是说……说要害你?”白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虽然只是轻微的,可是段寒却敏锐地捕捉到了。r

这时段寒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只道是昨天消耗太多,又没有补给水分的缘故吧。r

他没有正视白湮目光,只是淡淡应道:“这些年来想要害我的人不少,哪怕那些人权势登天,我如今还不是站在了这里?朝堂的尔虞我诈尚不能置我于死地,眼前这些人不过是宵小之辈,跳梁小丑,又岂是翻起惊涛骇浪?”他这话语气虽轻,但其中带着的那份孤傲不逊,却是显得淡忘了生死。r

白湮听完之后,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明明知道那是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舍弃不下呢?r

可惜段寒这一番话的时光,却错过了那边老三、老四的对话。r

他隐隐觉察出白湮方才的动作,似是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是当他偷偷瞧向白湮的时候,她神色的落寞,又岂是简单装出来的?r

这时只听老四怒喝道:“我不管什么计划,我只知道段寒今日要落在我手,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r

白湮从老四咬牙切齿的话语中听出了浓浓的恨意,不禁身体一颤。r

段寒手臂轻抬,稍稍加了点力,算是安慰着她。r

其实段寒心里疑惑,他与白湮非亲非故,如今也不过是共渡了一夜患难,两人之间的距离怎么好像贴近了一大截?r

他开始觉得,怜香惜玉,原来可以如此赏心悦目。r

“好!今日要让我们兄弟见着他,就是拼着你死我活,也要亲手血刃仇人!”老三没有劝服老四,反倒是给老四劝下了。r

“老三你糊涂了?咱们家就剩下你我,今日要是一同犯罪,咱们家岂不是要绝后?”他一拍胸口,缓缓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份血仇就在我手上了结了吧。”r

老三不甘示弱:“你要扔下俺老三,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两兄弟吵嚷了一阵子,终于下定了决心,生死与共。r

这等赴死的心,就算是当事人段寒听着也为之恻然。r

朗朗乾坤之下,他们虽然只是渺小的一对兄弟,可是却能彼此舍生共死,这份情义实在让人敬佩。段寒不禁在想,有朝一日他要是犯下了欺君之罪,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是否会网开一面?r

可是,他不敢多想!r

这生要能有一个愿意同生共死的人在身边,不管是兄弟,抑或是伴侣,也该无怨无恨了。r

段寒如此想着,忽然觉得掌心一热,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白湮纤纤细手。接触着那滑如凝脂的肌肤,掌下传来的温热,让他不禁抬起了头。r

一双巧笑嫣然的媚眼盈盈露出柔和暖意,如沐春风。r

到底是谁先把手伸出,已经不再重要了……幸好土石悬在一处陡坡之上,老三、老四才没有寻了过来。待得老三、老四走远,两人又在土石后躲藏了好一阵子,直到日上中天,确定再无危险,他们才开始了逃亡。r

段寒记得他们曾经说过,山下已经设了十九处岗哨,眼下以他们精疲力竭的状态,又如何过关斩将回到孟陵?其实段寒明白,他们此刻就算是精力充沛,依旧是插翅难飞,就更别说现下有心无力。r

如今尚且不知对方有多少人,如果他们全部组织起来全部搜山,那么双眉山再大,又哪里还有他们的藏身之处?r

先发制人,后发则为人所制。要想离开这里,只有在对方还没有全面搜捕之前逃离山上。r

段寒把这些告诉白湮,白湮苍白的脸色愈加显得疲乏。她如何不知这些道理,只是双眉山的险,已经尽在眼前!r

断壁悬崖,触目惊心。r

下面就是回音谷。r

他们逃过了一拨又一拨的搜索之后,竟然被逼到了回音谷边缘。r

“王爷,真的要穿过这里吗?”白湮的声音在凛凛风声中变得颤抖。r

段寒面无表情,淡然应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现在山上到处都布满了敌人,也只有这里的悬崖峭壁最安静了。”然后他指着下方一条不到半鞋大小的细缝,指尖逐渐指向数十丈之外,缓缓说道:“我们只要穿过了这片山体,到了另一边就算安全了。”r

险!险!险!r

山风吹得人都已经站不稳妥。r

明明是冰凉透骨的风,白湮却觉得身体里一阵燥热。r

从眼下这道细缝攀到另一座山体,这无疑是送死,途中只稍一个不甚,就要落得粉身碎骨的惨剧,这让白湮如何不心惊胆战?r

可是这时她担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性命。r

“王爷,你脚上有伤,根本攀不过去。”她不是在劝导,而是肯定的说。r

段寒摆了摆手,应道:“这点小伤不碍事。”r

白湮却不这么认为。如果在平地行走,或许真的没有什么,但是在这不到半只脚宽窄的细缝中攀行,消耗的不仅是体力,脚下也要承担着身体全部的压力。r

“我们不如回去吧。”白湮清楚知道,他们回去之后,只要有她在,段寒的性命定然无虞。这比起眼前千丈悬崖峭壁,实在安全多了。r

可是段寒却冷冷说道:“我绝不会向那群人投降。”原来他不是自负甚高,而是根本不愿意低头。r

想来段寒也是个执着的人,竟然宁愿死也不愿屈折。r

清风盈袖,段寒看着白湮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不想……”可是不等他说下去,白湮嫣然一笑,斩钉截铁道:“好!既然王爷下定了决心,那么我们就一起攀一攀这悬崖峭壁,看看这天地的造化。”r

这等大气的话语出自白湮之口,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不过仔细听那语气,却又确实是白湮的温声软语。r

段寒负手于后,一时沉默不语。r

他知道只要过了这数十丈悬崖,此生就再也不能离开白湮了。r

能够找到一个愿意同生共死的人,夫复何求?r

云淡风轻,天地一片寂静。r

少许细微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崖边碎石直坠谷底。明明见到碎石落下,可是脚下那方深不见底的谷地,却久久没有传来回音。由此可想,下方何止千丈?r

此时立身悬崖中央的白湮,汗水已经湿透了全身。r

一滴香汗正沿着她额前流过脸颊,之后停留在下颔,不久终于滴下了悬崖。r

“滴答”的水声,本来是听不到的,这时却在白湮心中响起。r

白湮双眸盈盈看着前方,段寒分明就在眼前,却咫尺天涯,好生遥远。r

她不敢往下看,生怕只要一眼就会短暂昏厥而坠身悬崖,所以她唯有看着段寒,也只有看着他,自己才不会觉得太过害怕。r

可是她现在却愈加心惊。r

白湮看得清楚,段寒受伤的腿在瑟瑟发抖,明显这一段攀爬已经超过了其能够负荷的力度,似乎随时一个不慎就会悬空下落。r

眼下进退两难,连休息的空隙都没有,只能堵着一口气往前爬。r

白湮又移动了一小步,咬着下唇,十指紧紧爪住峭壁的缝隙。其实何止段寒在发抖,她自己又何尝不是?r

她自知其身体力难以渡过这里,如今不过是爬过了大半段路,那十根青葱素指已经布满了鲜血,血迹淋淋,实在不堪入目。r

十指痛归心,她几乎就想这么放弃,可是又偏偏不想连累了段寒,这才银牙紧咬,坚持下去。r

不知过去多久,白湮已经对所有疼痛都麻木了。甚至现在就是砍去了她的手脚,她也不再会呻吟一句。r

她到底怎么坚持了下来,连她自己也无法得知。r

眼见只有几丈路程,段寒几乎就要触到另一边的山体,白湮露出了笑容。r

幸好段寒在前面,此刻也没有回头,不然即使是冷漠如他,要看到白湮这哀婉中带着无限期待与祥和的笑容,只怕也会一时痴迷而坠入万劫不复之地。r

可是这又怎么能阻挡白湮真心的笑容?r

不多时,段寒终于攀上了另一边山体,来不及喘一口气,立即回身看向白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r

此时白湮虽然还在勉力攀行,但是他看得清楚,她整个人犹如身躯无骨,几乎是帖子峭壁上摩擦着前行。即使这样,她悬在半空中就像是摇曳着的烛火,随时会香消玉殒。r

段寒也知道这一段攀爬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但方才情况危急,白湮又誓死相随,他一时悸动才允许了她。他要是一开始就看到白湮这副模样,又怎么会给她冒险?r

现在看着娇喘吁吁的白湮,段寒也有了她方才的心境,这种心情又怎么是心惊胆战能够形容?r

幸好白湮自小也受过很多苦难,不然这样的悬崖峭壁,她怕是一看见就眼前黑了。到了这个地步,她真不知道是该庆幸以前的逃亡,还是自怜此刻的冲动。r

不管如何,看见他安全了,自己也放心了。r

白湮嘴角的微翘显得那么凄艳,段寒却全然没有发现。眼下他只担心她的安危。r

“老三!”r

这时,响起了一声冲天呼喊。r

“他们在这里!”r

段寒如何不认得这把声音?万分的喜悦中带着浓浓的怨恨,不是那个一心要杀自己的老四是谁?r

看着只剩下不到一丈的距离了,却突生变故。r

“白姑娘快些,他们发现我们了。”r

白湮不敢回头看去,可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即使如此她也无可奈何,因为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r

呼呼几下风声之后,几块泥石坠下了悬崖。r

老三、老四跑到崖边,随手扔出了几块石头,可惜数十丈的距离实在太远,石头半空中已经落下,他们只能看着对面的段寒咬牙切齿。r

“再走几步,抓住我。”段寒俯身趴下,脚下勾着些许藤蔓,朝着白湮伸出了手。r

白湮本身就在半空中,自然不觉得段寒这个举动奇怪。此时要是还有第三人看见,一定给吓出一身冷汗。r

这段寒哪里是要救人,自己大半个身体悬在空中,分明是想送死!r

可是情况危急,谁还能顾虑那么多?r

老三、老四扔了几回石块都没有收获,垂头丧气之际,老四大喝一声:“回去拿弓箭!”r

他们哪里甘心就这样白白放走了段寒?只是相隔两重山,等他们赶到对面山头,段寒早已经在孟陵城里吃香喝辣了。r

白湮闻言一惊,停下了动作,焦急说道:“王爷,你先走吧。”r

“不行!”r

段寒怒目一视,颇有一股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感觉。只是这坚毅的两个字,却比千言万语都要有用。r

白湮双唇发白,听着他这个回答心生动摇,脸色霎那苍白。r

“你走吧,他们不会伤害我的。”r

段寒冷冷一笑,应道:“带不走你,我还走得了吗?”r

白湮浑身一颤,差点就要失足坠落悬崖。r

段寒的声音迎风传来:“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拼死一搏?”r

白湮明白,他是个固执的人!此刻自己要是犹豫不决,反而会害苦了他。想清楚了这些,她也不再停留,紧咬牙关誓要与垂死一拼。r

虽然峭壁之中难以穿行,但是白湮凭着无比意志,实在巾帼不让须眉。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赶在了老三、老四回来之前抓住了段寒的手。r

幸得白湮娇躯轻盈,段寒奋力一扯,两个人同时在空中一个回旋,堪堪落到了地上。r

白湮再次脚踏实地,心里无限感慨。r

刚刚从死亡边缘回到人间,他们都倒在地上,双手紧扣。两人喘了几口大气,回忆起方才那份惊险都心生后怕。r

可惜时不我待,眼下他们再没有时间休息了。r

段寒起身环顾四周,到处都是荒草古木,崎岖陡险,实在不比那数十丈悬崖好到哪里去。他好不容易择定了一条路,正要在前方开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喊。r

“段寒,你跑的了吗?!”r

冷风呼啸,带来了一支杀气腾腾的箭羽。r

当段寒闻言回身的时候,箭羽已经飞过了半空,距离自己不到几丈远。他明明看着箭羽朝自己飞来,却恍若未见,竟然一动也不动。r

其实不是段寒不想动,而是他根本就动不了。不说箭羽来得太快,就是他现在的体力,也让他无法及时避开这要命的一击。r

白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吓住了。r

此刻她的脑子全然空白,身体却不由自主向段寒扑了过去。r

电光火石间,段寒来不及思考,已经伸手推开了白湮。那股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同时往旁边退了一步。r

可惜天意弄人,他脚下本来就受了伤,又经历了那数十丈的攀爬,一直瑟瑟发抖,根本无力支撑他的身体。r

只见箭羽擦肩而过,段寒双腿一软,同时倒在了地下。陡峭边缘,地势本来就是倾斜而下,这时段寒自然而然顺势滚落。r

这时白湮也是体力虚脱边缘,方才全是凭着心意去替段寒挡一箭,不料给段寒撞了,立即倒下,之后又随着段寒一齐朝一边滚去。r

两人翻了没几个身,段寒只觉后背一凉,然后白湮又跟着撞到了他的怀里……呼呼。r

耳边生风。r

瞬间之后,那种失重感几乎让他不能思考。r

段寒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温香软玉在怀,竟然是在万丈悬崖的空中。他不禁自嘲:“早知道最终也要坠下着万丈深渊,他们方才又何必如此辛苦爬过悬崖呢?”r

此时此刻,他不忘看一眼山上的老三、老四。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着什么,但是他们的神情,是那样的愉悦。既然自己的死能给他人带来欢乐,又还有什么遗憾呢?r

他感觉到白湮在怀里动了一下,更是欣然一笑,想着:“最后还能和她死在一起,此生无憾矣。”r

什么家国天下,在最后的时刻,竟然全部都忘记了。此刻,段寒脑子只剩下了白湮。r

其实,白湮又何尝不是?r

她埋头在段寒怀里,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r

她不怕死。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不曾害怕过死亡。r

原来能和他同生共死,才是自己今生最大的解脱。r

此生无憾矣!r

流水潺潺,荒茫四野。r

白湮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全然不知时间的过去。r

日月经过一轮交替,这时点点晨曦穿过了万千丛林,洒落到白湮苍白的脸上。r

她稍稍恢复了些许意识,只觉得半个身子泡在水中,又冷又寒,浑身打着颤抖,逐渐清醒过来。r

当她抬头看见面前那光滑的峭壁高愈千丈,峰顶隐在了云雾深处,顿时身体一寒,险些又昏了过去。r

五天之后。r

深水潭边。r

白湮走到溪涧流经之处,盈盈下蹲,双手掬起了少许水,就唇而饮。清凉的山水沿着咽喉而下,兼之周围环境幽静,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r

她瑟缩了一下身体,咬着下唇,把那方收好的小帕拿出,在溪水中洗干净之后,起身往一边走去。r

在离白湮不到七八丈远的一颗参天大树下,一个眉目俊朗的男子倚树斜躺,紧闭双眼,似乎在酣然入睡。r

他本来发系一条冠巾,梳着一头整齐的鬓发,可是此时冠巾早已不知所踪,那头鬓发也凌乱不堪。看他那席直掇长衫,沾满了泥泞,破破烂烂,如果不是看他面目清秀,脸颊上又纤尘不染,乍看之下,他简直就是街边的乞丐。r

谁也不能想象,此人竟然是昔日孤高倨傲的靖宁王!r

白湮来到段寒身边,也不介意地上的泥土,双膝弯曲跪坐。她拿着那方洗净的小帕,替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脸颊。r

当她青葱细指触碰到段寒发白的双唇,她忍不住停下动作,纤指带着轻微的颤抖,缓慢移动到他鼻翼下,惴惴不安地探了探他的气息。r

白皙的嫩手在他鼻尖下感应到了细微的气息流动,白湮这才松了一口气,顿时又无力地坐倒在地上。r

许久之后,她又重新站了起来,在附近找了一根细长的藤蔓,缓步来到段寒身后,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即使是这般肌肤相触,她也几乎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温度。r

白湮细心替段寒把鬓发梳顺,然后用那根藤蔓束好,他这样看起来才像是往日的段寒。r

不过仅仅是像而已!r

白湮为段寒梳理好鬓发后,让他趴在地上,露出了他的后背。r

只见他背后的衣服褴褛不堪,到处都是缺口,几乎不能说成是一件衣服了。而更让人诧异的是衣服下面的肌肤。r

白湮解开了段寒的腰带,把他的长衫缓缓解下,终于露出了赤裸的后背。r

那个后背,哪里还算得上是后背?r

入眼的竟然是一道道翻着白肉的伤痕,坑坑洼洼,布满了整个后背,数也数不清。看了这个后背,什么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r

白湮脸色异常的苍白,轻轻摸着这些伤痕,发红的双眼几乎就要落下泪来。r

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但不是因为眼泪,而是因为她整整五天五夜没有休息了。r

那天,白湮和段寒从千丈悬崖上掉了下来,但还没有见到深渊,她已经在逆风中昏迷过去。当她醒来的时候,她以为这就是黄泉。r

白湮正想感叹黄泉竟然有这样的山水景色,可是待她看清楚面前的山峰绝壁,顿时清醒过来。r

别问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她确实不知道!虽然她经历过很多生死危难,可是却不敢奢望在掉落悬崖后还能够存活。r

那一瞬间,她好想哭泣。对着这无言的山水天下,她第一句话竟然是:“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r

想起那些她抛不开的包袱,想起那个她在意的人,所有的一切她都无能为力,为什么还要让她活着?!老天到底要折磨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r

忽然,白湮浑身一震。r

她记得在最后时刻,段寒仍然没有松开他的手,可是自她醒来之后,竟然没有看见他!她还活着,他是不是也没死?r

其后,白湮在谷底深处疯狂地寻觅。r

段寒确实没有死,但是和死人已经没有区别了。r

当白湮发现段寒的时候,他也是半个身体泡在水中。她千辛万苦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却发现他的呼吸微乎其微。而更为严重的是,他的背后不知道给多少树木枝桠伤了,竟然被打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r

白湮似乎明白了上天为什么不然她死了。因为这个男人,他也还活着!r

她知道段寒一定是把自己护在了怀里,自己才免过了一难,不然这样掉下来,不管死活,她也不可能毫发无损。r

是他,保全了自己!r

段寒既然还有一线生机,白湮自然不会轻言放弃性命。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r

周围是幽清冷寂的谷地,谁能保证有没有豺狼野豹,或是其他凶残动物?r

她带着昏迷的段寒,一无去处,二无食物,自然不敢轻易离开这方水潭。而且,她也没有力气把段寒带离这里。r

眼下不管有没有食物,只要有水,他们还能勉强撑着几天,于是白湮就地而栖。r

幸好她以前也曾经在山林中逃亡,还懂得如何生存。她在附近找到了一些果实,每天就凭着这些不知名的果实充饥。r

晚上,她想学古人钻木取火,可是她就是磨破了皮,也钻不出一点火花。虽然时值盛夏,但是深渊谷地也异常寒冷,她仅穿着一身薄衫,实在冷得瑟瑟发抖。r

漆黑夜晚,让人担心的何止是萧瑟冷风?白湮还要防着各种毒虫猛兽,于是不分昼夜,她都拿着一根粗实木棍,随时面对未知的危险来袭。r

她这几天确实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总之,她活着,他也活着!r

可是白湮终究是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少女。她没日没夜紧绷着神经保护段寒,偶尔也会支撑不住打起瞌睡,不过高度紧张的神经,让她每次都不到一个时辰就会醒过来。r

这会儿,白湮抚摸着段寒背上惨不忍睹的伤痕,面带忧愁,取过旁边摘来的药草,一一放入嘴中咀嚼,细细品味各种苦涩,好久之后,才敷到段寒伤口上。给段寒上了药,白湮怕他会着了凉,又替他把那件破烂不堪的衣服穿上。r

白湮扶着段寒重新斜躺在参天大树下,提着木棍在他身边席地而坐。r

已经五天了,他不仅没有醒过来,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了。r

她看着段寒苍白的脸颊,忍不住伸出了手,抚摸着他两道浓密剑眉,声音发颤,幽幽怨道:“王爷,你该醒过来了。即使是累了,也该休息够了。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一个人……我……害怕……”r

其实她并不畏惧死亡,因为死亡对她来说算是一种奢侈的东西。此刻身处幽谷,她唯一害怕的,是一个人。r

一个人,无能为力,面对着逐渐侵袭而来的恐怖……白湮确实累了,即使在这样幽深哀怨的恐惧中,布满血丝的双眸也终于熬不住。r

她,真的仅仅是一个人,一个正是风华正茂的少女。r

似乎没有过去多久,又仿佛已经天长地久,白湮疲乏中感到一丝温热。r

好熟悉的温暖,她舍不得睁开眼睛。可是耳边好像有一把声音在叫她,轻轻的,微不可闻。r

“湮儿。”r

“嗯?”白湮依恋地靠着温热中。r

“湮儿!”对方加重了语气。这把声音,带着一丝阴狠而狡黠的味道。白湮察觉出什么,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r

四周灰蒙蒙的,烟斜雾横,犹如一方白纱挡在了她眼前。此情此景,白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r

原来是山谷起雾了。r

她懒懒地伸展了一下手脚,背后顿时凉飕飕的一阵风袭来。r

“啊?”白湮愕然转身,可还不待她看清事物,身后那股温热又俯身上前,抱住了她。男子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带着狭促的笑意说道:“我的湮儿,你终于醒了?”r

这把声音,这副口吻……白湮猛然一震!这不是段寒!r

她惊恐地抬头。不知是谷底雾气太浓,还是她还没有清醒过来,入眼只觉一片迷蒙。她努力地睁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终于看清楚了对方面目。r

眼前的人,一看之下竟然与段寒有五六分相似,但那棱角分明的脸颊,比之段寒更显风流纨绔,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带着阴狠的目光,又哪里是段寒澄清的眼眸?r

白湮讶然惊呼:“弈……弈……”她脑子里徘徊着他的名字,可是怎么也说不下去。r

他怎么在这里?他不可能在这里啊!r

看着眼前这个阴鸷的男人,曾经的过往涌现眼前。那一幕凶残屠杀,那一场滔天大火,大惊大吓之中,白湮只觉眼前一黑,险些就昏迷死过去。r

“白姑娘,你怎么了?”这把声音一扫之前的狡猾,柔和中带着焦虑。r

待白湮再次看清眼前事物,一切又明晰了许多。方才那些雾气,似乎眨眼之间已经被山风吹散了。r

段寒的担心都刻在了脸上:“白姑娘,发生什么事了?”r

白湮极度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段寒,他正扶着自己的肩,一双眼睛是那样的清亮透彻。她不知方才身后的人怎么瞬间到了面前,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了,嘤咛一声,扑倒在段寒怀中,痛哭起来。r

“没事了,没事了。”段寒任由她哭泣,只是轻轻地安抚着她的后心,也不问她到底遇到了什么。r

白湮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心一下子软了。她再也没有心思去回想方才那一幕,回想那个骄逸的人!如今再次看到了他,她这几天的坚持,终于崩溃了。r

“你终于醒了……醒了……”她素手轻抬,一下下敲击在段寒的心口上。这份触感,是那么的真实,以至于他也是那么的真实。r

段寒没有应话。r

一如以往,他不喜欢说话。r

白湮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泪水都已经流光了,才不得不停歇下来。r

虽然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可是也知道双眼一定是又红又肿,幸好埋在了他的怀里,不然给他看到自己这个模样,太丢人了。r

女为悦己者容,白湮又怎么舍得让他看到自己最丑的样子?r

她快速站起转身,想要去溪边清洗一下泪痕。可是她才跨出一步,身后有人拉住了她。r

“你去哪里?”r

指间相触,白湮心里犹如小鹿乱跳,顿时一股热气冲上了脸颊,只觉热乎乎的,好不自在。她羞涩应道:“我……我去洗个脸……”她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面微不可闻。r

“以后,你要小心。”他的声音有些沉重。r

白湮的心思早抛到九天云外,哪里还觉察到他话里的意思?她露出一个狭促的笑容,心里想着:“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都照顾了你好几天了,还怕我会掉下水里不成?”她虽然如此想着,但是那份甜蜜,却让她整个人轻飘飘的。r

当她触摸着冰冷的溪水,竟然觉得是温热的!她紧咬着下唇,这人逢喜事精神爽,竟然连感觉都快要丧失了。r

谷地雾气依旧,让她看什么都是一片朦胧。r

其实她的思绪也是一片朦胧。r

也许是看到段寒醒过来之后太兴奋,她虽然隐隐觉察到有一丝怪异的气氛,却也不愿意去顾忌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和段寒之间的距离怎么一跃千里,竟然发展到了眼下地步。r

不过一想起方才躺在他怀里哭泣的时光,她整个人一阵酥软。那种亲密的感觉,竟然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没有一丝忸怩,也没有一丝造作。r

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得如此亲密?r

一股不安侵袭着她的心头。r

溪水忽然变得冰冷,白湮的思绪变得异常沉重。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又转瞬即逝,遥不可及。r

“王爷。”白湮实在想不明白,却突然好想看清楚段寒。r

可是当她转身回首,身后的景象剧变,雾气如一卷稠密的白纱幕帘,铺就整片天地。迷迷茫茫,哪里还看得见段寒?r

方才手中的溪水,犹如当头淋下,白湮整个人呆住了。r

“王爷!”r

许久之后,天地间传来一声惊呼。可是山水树木,又有什么人能够回应她?r

段寒不见了,段寒真的不见了!r

白湮也不知道哪里涌出来的力气,快速飞奔在丛林古木之间,只为了寻找她唯一的依靠。可是四野苍茫,哪里有一个人影?r

天色迅速暗淡,雾气也愈加浓烈。黑色与灰色的交织,正是她如今的心境。r

在这样的绝望下,时间不知不觉中流逝。可是白湮似乎不知疲惫,大有一副要翻遍谷地也要把段寒找出来的决心。r

终于,人终究是会绝望的!彻底的绝望,让她停下了寻找的脚步。r

白湮跪倒在地,方才已经流尽的眼泪,这时又如浪涛般涌出,湿透了她的脸颊,凄凄艾艾,好不苍凉。r

她嘶哑着问道:“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r

天地无言,谁可以来回答她?r

“你不要走……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人……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r

“你要离开,带上我好吗?”r

“我不要一个人,我再也不要一个人……”她不知呢喃了多久,也不知在呢喃着什么。她只觉得那颗跳跃着的心,像是被千万根银针一下又一下地戳着,戳着!r

她已经遍体鳞伤,却还要承受着这般锥心刺骨。r

这算是对她的报复吗?可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竟然要这么折磨她?!r

痛,一直在延续,也许只有到了麻木,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她才能解脱这无止境的刺心。r

天地越来越灰朦,白湮捂着心口,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有人正扼着她咽喉,要让她窒息而死。r

丝丝缕缕微弱的空气艰难地进入她的鼻翼,眼见就要香消玉殒……“啊!”一声惊呼打破了天地的寂静。r

白湮忽然弹了起来,双目惊恐,只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了。她好不容易理顺了一口气,神思还停留在方才即将死亡的惊恐中,一滴水珠落到了她白皙的手背。r

滴答。r

白湮颤抖着双手,摸到自己脸颊上。湿润的感觉布满了脸庞,她明明没有在哭泣,两眼竟然还在落泪,不受控制地一直在落泪。r

这回,她才是真的清醒过来。r

她竟然把一场噩梦哭醒了!r

南柯一梦,却把她的心戳得千疮百孔。r

这时夜幕真的降临,她竟然一睡就是大半天。不过如今黑夜再也黑,她也不再害怕了。r

段寒就在眼前,哪怕他还没有醒过来,但起码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r

白湮伸手探了探段寒的鼻息,明明觉察到越来越微薄,却还是松了口气。r

她抚摸着段寒的剑眉,轻移素手,点着他的挺拔的鼻尖,心中有一个解不开的疑惑。r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从来没有发现段寒和那个人的相貌竟然那么的相似。如果他们的性格不是南辕北辙,那又该是一个怎样的情况?r

突然,白湮想起了之前在京城遇袭。当她遭到四个大汉围攻的时候,刀光剑影间,她想起了那场大火的遭遇,恍惚下竟然把那个人看成了段寒。r

不!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r

一个阴险狡诈,野心包天,一个淡泊孤寡,却心怀仁义。把他们放在一个高度对比,还把段寒贬低了!r

如此想着,白湮一时忘情,紧紧地抱着段寒。她双唇发颤,忍不住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喃喃念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快回来,回来……”r

一声声呼唤,在黑夜中不知徘徊了多久,似乎永远也消散不去。r

如此,白湮又守了一夜。r

回音谷里寂静无声,孟陵城内却乱翻了天。r

悬梁上吊,衙门牢房里一声哀嚎,秦多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辈子再也合不上了。r

秦多势一死,高瑜立即来到了李溟房间。r

已经深更半夜,但是李溟连常服都未曾换下。他见到高瑜神色淡然,沉声问道:“高护卫,事情都办妥了吗?”r

“秦多势方才畏罪自尽,临死前已经供出了张丞相篡国逆谋的‘证据’。”他这声“证据”加重了十足的语气,李溟会意点了点头。r

随即,李溟大喝一声来人,一个青衫随从进了房间,只听李溟吩咐道:“立即安排人手把秦多势的手下全部抓起来,本官要肃清孟陵!”他要给孟陵来一次彻底的“换血”,同时也要保证秦多势的死亡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r

青衫随从领命而去,房间只剩下李溟和高瑜。r

高瑜忧心问道:“大人,王爷有消息了么?”r

李溟摇了摇头,然后是一声沉重的叹息。r

高瑜见他这般凝重,也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很清楚,李溟已经尽力了。r

当日李溟得知段寒孤身冒险之后,立即倾尽兵力,在右眉山寻找了三天三夜,可是依然一无所获。随后,他心生疑惑,又派人在左眉山全力搜索,如此延绵几里的山峦,他们几乎都翻遍了,却找不到段寒一丝踪迹。r

他们自然有想过回音谷,只是回音谷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既下不得,也攀不上。而且据当地百姓说,回音谷下遍地都是冤魂死鬼,如果真掉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r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段寒犹如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了声息。r

李溟脸色凝重,许久之后才道:“寒,命途多舛,一生注定多灾多难。不过他吉人自有天相,这等劫难,他是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是忐忑难安。自段寒失踪之后,他衣不解带,夜不曾寐,任谁也看出了他的忧愁。r

高瑜垂首不语,但他的担忧又何曾比李溟少?他此行奉皇命出京保护段寒,却不想把人给丢了,又有和面目回去交差?r

突然,李溟问道:“高护卫,你可从那两个刺客尸体上找出了什么?”r

高瑜摇头。r

那日他追踪到城郊,托一个樵夫回来报信之后,随即跟着那群人上了右眉山。虽然这四人轻功不错,可是高瑜又岂是等闲之辈?不一会儿他已经追上了他们。r

可是待得高瑜看清这群人,却发现少了几个。本来他们一行六人,又挟持了白湮,应该有七人才对,可怎么只剩下了四人?而让高瑜大怒的是,作为人质的白湮不知所踪了。r

于是他不再躲躲藏藏,与这群人正面冲突起来。高瑜不再隐藏实力,这些人自然不是高瑜对手。几下交手,已经被高瑜擒了下来。只可惜对方熟悉山路,又擅于利用地形,高瑜一不小心给两人逃了。r

不过擒着两个,还怕问不出话来?高瑜只好押着两人先行下山,与段寒一番讨论之后再商量对策。可是还没下到山底,就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山上搜索而来。r

高瑜是随李溟来孟陵,自然认得这些人是李溟手下,当即问起话来,才知道段寒也上了山。r

这可惜他们当时犯了错误,都不知道段寒当时身处左眉山,只管集中人马在右眉山寻找,这才耽搁了营救时机。如果他们一早就直奔左眉山,以他们的人力优势,段寒又岂会落得坠崖昏迷的下场?r

天意如此,谁又能够违背呢?r

后来,高瑜本想对擒来的二人严加拷问,结果当时急于寻找段寒,又不想这二人如此烈性,疏于防备,竟然让他们自尽了。r

这时线索全无,即使高瑜武功再怎么高强,李溟断案再如何清明,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r

李溟看见高瑜摇头,眉头深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r

随后,他神色一振,不再愁眉苦脸,坚定说道:“高护卫,我们暂时不能再管王爷如何了。秦多势的案子不能再拖,以张丞相之能,寒离开京师已经月余,只要等到皇上从祈福寺出来,他定然立即出手。是时,张丞相一旦把握证据,寒即使安然回京,也抵不过抗旨不尊的死罪。如今我们只能先发制人,这才是保护寒的唯一办法。”r

高瑜点了点头,抱拳应道:“大人,王爷的安危就拜托了。”r

“高护卫言重。本官看着寒长大,又怎么忍心他出事?如今只要李溟一天还是藤州郡守,哪怕是挖山填海,也不会放弃寻找寒。”r

“有劳。“高瑜抱拳致谢。他一直跟在皇帝身边服侍左右,最是明白朝廷各党关系,虽然此刻心系段寒安危,但是也不敢稍有迟疑,当下回房收拾细软,连夜赶回京中。r

李溟送走了高瑜,独立窗前,仰头望天,幽幽叹息,道:“寒,但愿你安然无恙!”r

同一个夜晚。r

京城,丞相府。r

皇上已经连续二十天在祈福寺中诵经念佛,不理朝政。r

这本来是张丞相一展拳脚的大好机会,可是他偏偏这时一个不甚,中了暑热,那一个气虚体弱,只能被迫留在相府静心养病。r

不过张丞相人在相府,相党之众却没有丝毫停歇。就如今夜,已经过了三更天,丞相府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r

张丞相昔年追随太祖打江山,三朝元老,功勋之臣,也耐不住岁月的催磨。不过经历过战争的年代的人,身体倒是健壮,他都已经年迈花甲,花白了一头鬓发,精神却还抖擞。不然,这半夜三更的,他又如何还不休息?r

书房之中,众人济济一堂,不知在商量着什么国家大事。r

一人恭敬地向张丞相拜了拜,道:“相爷,下官已经派人证实,在芊柔公主流霜阁中男子,并不是段寒其人,而段寒早已经不知所踪了。”r

张丞相无悲无喜,沉默不语。他表面的波澜不惊,内心早已风起云涌。r

其实他心里正在盘算:“哼,这次圣上倒是小心,段寒离开了京师整整一月有余,我的人才仅仅查出他出了京师,却连去向也都不明!这等手段,这等渠道,偷天换日,实在了得。”r

张丞相经历了数十年的尔虞我诈,什么事情都已经洞彻清明。东方皓哲此时使出这等手段,明知道瞒不过自己,却还要一意孤行,一可以展示其暗中隐藏着的力量,二则可以敲山震虎,三是为了表明其态度立场,只怕不久将来,东方皓哲就要打破两党平衡,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了。r

这其中的干系林林总总,又怎么是三言两语说得清,道得明?r

众人等着张丞相发话,好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圣上终于长大了。”r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一般官员听不明白,但是张丞相的心腹闻之都脸色一变。r

东方皓哲毕竟年幼,而张丞相既是三朝元老,又是先帝托孤,所以东方皓哲表面上对张丞相是毕恭毕敬,一副惟命是从。但他们都知道,东方皓哲睿智且胸怀大志,背地里是清流党的支柱,是他们的主子。这等关系理清之后,张丞相这一句话就自然而然的理解为,立即要有一场皇权与相权之间的角逐。r

一个不甘权力外放的主子,一个不愿抛弃名声荣华的臣子。只可惜张丞相已经年过花甲,再怎么胸怀滔天大志,也还是半只脚进了棺材,又如何跟一个正在茁壮成长的少年郎对抗呢?r

其实张丞相要是舍得下一手权力,回到老家儿孙满堂,颐养天年,东方皓哲也必然念在他昔日的功勋,不与他计较太多。r

只可惜权力越大,野心越大。r

张丞相兢兢业业了一辈子,才终于手握大权。这十多年来,他自恃为大沥王朝开拓了一个太平盛世,又怎么能够忍受因为年老而离开庙堂?r

老骥伏枥,尚且志在千里。r

张丞相不过六十有余,以他现在身体状况,再活个十几年也不成问题。如此,张丞相如何舍得下一身虚名富贵,去过清心寡欲的日子?r

有些人为权力而生,自然也要为权力而死。张丞相正是这样!r

张丞相捋着胡子,露出一脸骄奢之色,摆着一副掌控大局的模样,对众人宣布道:“还有十天,圣上也该祷告完毕,要从祈福寺中出来了。”r

众人深悉张丞相脾性,大气都不敢喘一个,静听下文。r

只听他缓缓说道:“圣上青灯古佛为诚心祝祷,其心系天下万民,实乃苍生之幸。既然圣上不劳辛辞念经诵佛,我们作为臣子的也该略表心意,给圣上准备一份礼物。”r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在暗暗揣测其中意思,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有一人很不识趣,想要拍马屁却找不到马尾巴,还摆出一副恭敬模样,战战兢兢问道:“不知相爷想要送什么,下官等也好马上去准备。”r

幸好张丞相心情极好,只见他摸着下颔的胡子,朝皇城方向面带微笑,许久才说道:“这份礼物,只有芊柔公主才送得出手。”r

此时,流霜阁。r

芊柔公主正缠着宣振天玩得不亦乐乎,全然忘记了时辰。不过这对少年男女正是风华正茂,精力充沛的年纪,又怎么会熬不过一个黑夜?r

盛夏的夜空,竟然布满了乌云,眼见一场风雨即将到来,好解一解大地的酷热。r

这时宣振天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他站在窗前,一时望着天际出神。r

“振天,你在看什么呢?”芊柔公主嘟着嘴巴问。r

宣振天回过神来,指着夜空道:“风雨欲来,心里闷得慌。”r

“闷你个头!”芊柔公主狠狠地拍了宣振天脑袋一下,拉扯着他要去跟青龙、白虎两条狼犬相戏。可是宣振天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实在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他正捂着胸口,一不小心挡了芊柔一下。r

芊柔不料他有这一手,整个人急急后退,竟然打翻了旁边的灯油。灯油染在了幕帘子上,灯火蔓延过去,顿时烛火一窜而起……流霜阁起火了!r

芊柔公主和宣振天都吓得不轻,还是芊柔首先反应过来,大声呼喊:“快来人!拿水来!”r

这一夜,流霜阁十分热闹。r

乌云闭月,回音谷中的黑夜比墨色还要深沉。r

“水……水……”一声微弱的呼喊,打破了寂静。r

白湮浑身一颤,伸出了双手,却什么也看不到,思绪瞬间陷入空白。r

“这是在做梦吗?”r

她在极力说服自己,直到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嘶哑的声音在叫着:“水……水……”r

白湮手上的木棍应声落地。她强压着激动的情绪,抽手在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狠狠的,狠得她几乎要叫出来。r

周围寂静无声,心跳如同擂鼓般澎湃着,她竟然听到段寒发出艰难的下咽声。r

“这不是在做梦!”白湮终于清醒过来。由此可知那个梦给她的冲击,已经吓得她草木皆兵了。r

她颤抖着声音,仍然不可置信地寻求确实:“王爷?”r

“嗯。”段寒迷糊的应着。r

这一声轻轻的回应,白湮已经泪流满面。日日夜夜的守候,此刻终于……终于不再虚无!r

之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溪边,又是怎么掬起溪水再回到段寒身边。如今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段寒醒了。”r

段寒确实醒了,只可惜他的身体十分虚弱。r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除了漆黑还是漆黑。他浑身酸痛,痛得有如万千虫蚁在侵蚀着他,痛得他以为这就是锥心刺骨。他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却异常的口干舌燥,只好呻吟求助。r

他什么都看不到,却知道身边有人。r

在他清醒之前,他一直身陷重重迷雾之中,却有一人在呼唤着他,叫他回来,回来……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在迷雾中如此,眼下亦是如此。r

白湮捧来了溪水给他解渴,如此几个来回,他才觉得舒畅了。r

段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擦去残留的水迹。这时他神智一片清明,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r

他伸手看了很久,叹了口气,问道:“我是瞎了吗?”r

“没有,只是……只是现在还是黑夜。”白湮的情绪平复了许多,不过语气中藏不住那份喜悦。r

段寒不再深究自己是不是看不见,他只是长长吐了一口气,好久才问:“你是谁?”r

白湮一滞,方才的兴奋一扫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惶无措,小心应道:“王爷,你不认得我了么?”r

“你是……白姑娘?”r

白湮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多害怕段寒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切。随即,她的神色又黯淡下来。她在想:“为什么你不能忘记一切?如果你真的忘记了一切,也许……也许你会活得更快乐。”r

可是段寒的回答,已经否定了她的希冀。r

段寒不仅没有失忆,还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昏迷时有人在拉扯着他,呼喊着他,追赶着他,都一清二楚。他问起了白湮自己昏迷后的事情,听她慢慢把这几天的辛酸凄楚一一道出。r

段寒知道,这几天她要照顾自己,实在是辛苦了。可从她的言辞中,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抱怨,甚至她还在感激,感激他还活着,才使得她有力气活下去。r

白湮还在讲述,段寒的思绪却远离了。r

他还记得那晚,看着她在山洞抚伤自怜,竟然说出了一些轻生话语。再看如今,她仿佛就是为别人而活着。他心中隐隐作痛,为她而心痛,一时禁不住动情,张开双臂抱住了白湮。r

他觉察到白湮在颤抖,却不知的谷底的寒气所致,还是她心情过于激动。只可惜这黑幕实在稠密,此刻明明美人在怀,他却没有机会好好的看一下她。如此更让段寒心疼,谁晓得这几个黑夜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r

白湮一头青丝在段寒手下安抚着,只听他缓缓说道:“蝼蚁尚且贪生,这世上谁也不为谁活着,你又何苦把自己陷入一个迷局呢?”r

段寒一声叹息,深沉得犹如天地也为之哀愁。r

不知什么时候,段寒握起了白湮素手,柔声说道:“湮儿,趁着天色还没有亮,你休息一下吧。从今天起,只要有我段寒在,绝不会叫你再吃一点苦。”r

这是一生的许诺!r

即使段寒不指出,白湮也听的明白。r

也不知是在喜悦还是忧愁中,白湮终于沉沉睡去。r

一直以来,她仿佛没有比这夜睡得更舒服安然了。r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丛林古木中,斑驳的树影层层叠叠,极是好看。r

在一个不甚隐秘的角落,其中有处不足两丈深浅的洞穴,一对男女正互相依靠,斜躺其中。r

段寒首先醒过来,刺眼的光芒让他又闭上了眼睛。他懒懒地伸了下腰肢,不小心碰到了白湮。幸好白湮没有醒来,只是慵懒的挪了一下身子,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猫儿。r

段寒肆无忌惮地看着她,那曲弯眉,琼鼻樱嘴,他几乎忍不住就要伸手上去摸摸,可是又怕吵醒了她,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