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中的小豆腐道:“以二敌一,真无耻!这马大户好不要脸,明摆着欺负人嘛,不是好汉。”叶梦书也默默皱眉。但酒窖中冯泠汲却只微微一笑,说道:“马老板果然财大气粗,连名震长安的金山银岳兄弟俩都能延揽到家中。”
马王月笑道:“他们两位在长安城空有名望,却无实在银钱花销,我将他们请到府上,吃喝消遣都妥善照顾,自然比在帝都时舒服得多。”冯泠汲不加理会,转头对金山银岳二人道:“两位欲如何比试?”
金山银岳并不说话,各自从木架上拿下一坛美酒,双双递到冯泠汲胸前,冯泠汲一时不解其意,分开双手去接,不想刚摸到酒坛,兄弟两人却忽然将手腕一翻,变成将酒坛向自己方向回撤之势。冯泠汲见状,立时明了二人想法,便也把双手手腕一翻,握住酒坛,与二人分别角起力来。
叶梦书与小豆腐两个在地道中看不到全景,只见三人一动不动,酒坛也在半空中僵持,都不解其意,小豆腐问道:“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动弹?好无聊啊。”叶梦书道:“他们这是在比拼内力,只是我也不大明白……”
一旁围观的马府武师之中却多有好手,知道这种比拼十分困难,不仅要与对手较力拉锯,将酒坛拉到自己一方,运力还需恰到好处,若是哪边一时发力太过,震碎了酒坛,那便算是输了。而冯泠汲不仅要分心对付两个高手,更难得的是金山银岳所持酒坛大小不同,冯泠汲双手运力大小也有差别,情形更是艰难。众武师心中暗暗将自己与冯泠汲比较,都不由得佩服他的武功。
场中冯泠汲与二人较力,却反而显得游刃有余,渐渐面上露出微笑,说道:“怎么,两位不说话么?”金山银岳低眉眯目,不去看他,神色虽无悲无喜,额上却都已见汗。冯泠汲脸上笑容愈炽,又道:“两位内功修炼到这等境地,已算十分难得。金山银岳两兄弟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十分佩服,这一关若非比试内功,而以寻常比武论处,则在下需多花一倍功夫才能胜出。”话语虽然礼貌,言下之意却已胜券在握了。
两兄弟中一人咬牙说道:“你虽,虽能说话……说话,可还没,没……”讲到这里一口真气不足,另一人便接道:“还没胜过我们,现在内力相当,别,想,轻。”虽然说话较快,说到最后却也不能继续,咬牙挤出两字便住口不说。冯泠汲道:“别想轻易取胜是么?其实两位武功高强,在下胜的并不容易。”忽然深深呼吸两次,双臂随着呼吸起伏,手上握住的酒坛也是一震,金山银岳霎时如遭电击,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松手向后退去,喘息不定,顷刻间背后都已湿透。
冯泠汲将两坛美酒抱在胸前,放声长笑,忽然举起酒坛,大口喝起酒来。他豪气激发,旁若无人,全然不顾四周还有马府十余人旁观。金山银岳兄弟俩喘息方定,对马王月道:“老爷,我们……”马王月道:“不妨事,我知道你们已然尽力。江湖上比试内力十分凶险,你们断然退让,既是不得已而为之,又是见地清楚,若是强要抵抗,说不得便要大损元气。”
说话间冯泠汲已将两坛美酒饮尽,刚好听到,喝道:“马老板原来也是武学行家!”
马王月道:“我久在各地行商,见的多了,便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慢慢也似模似样,有点心得。”冯泠汲笑道:“马老板现在倒不谦虚了。”马王月反问道:“我方才便谦虚么?”冯泠汲一指喝净的两只空酒坛:“单就这两坛将近六十年的女儿红,皇宫中都未必有,马老板还说这里比不上大内酒藏么?”
马王月鼓掌道:“冯老弟真是行家,一尝就知道这酒的大概年份!这两坛女儿红封于光宅元年,武后登基之时,到今年是五十八年了。酒坛较小的,是七年前我从安西都护府辗转求来的朝廷御酒;酒坛较大的,是五年前在绍兴民家酒窖处花钱购得。这两坛酒,当初酿法不佳,封坛时本不如何出色,只是胜在年份特殊、时间久远,才勉强在我这酒窖中放在外围,若是老弟你能过了第三关,里面的藏酒才是真好。”
冯泠汲疾道:“既然如此,马老板再出第三题吧。”马王月拉着冯泠汲的手又向深处走了几步,说道:“我是爱酒之人,要喝我的酒,除去文武两条,也得是真正的酒国行家,这第三题就与此有关。”
冯泠汲听马王月说起自己酒藏之佳,早有些按耐不住,忙道:“莫非是要我以舌辨酒,区分美酒劣酒?”
马王月微笑摇头,说道:“老弟不知,我马王爷名气虽大,天下的大商人却还有很多,出了江南谁认识我?可这一处天下无双的酒窖在此,酒国中再无可以匹敌者,名声要大得多。我这里一年到头总有十二三个酒客慕名来此讨酒喝的,偶尔也有人过了前面两关,我若每次都拿出美酒混着劣酒让人分辨,可有些消耗不起。”
冯泠汲又道:“难不成是要我鉴赏酒具,或是分辨酒糟?”马王月还是摇头:“那也不是,世间有富人也有穷人,爱酒之人未必豪富,也未必贫苦,强要人矫情杯皿容器,或是酿酒人才用的酒糟米果,似乎都有不妥之处。”
冯泠汲道:“然则马老板你第三关要考校在下什么?”马王月道:“这第三关说难也不难,说易可也不易哩。马某这辈子爱酒好酒,酒藏既丰,对饮酒一道懂得也多,只要来客能发我酒道之未见,或补缺我酒藏之不足,那便是真酒客,是好朋友,这一窖美酒任君享用,马某不单绝无二话,还要亲自做向导,为其挑选窖中之精华。”
叶梦书轻声嗤道:“这一关也真无耻,若是酒道心得,说出来便不新鲜,到时候他翻脸不认账,客人便没办法。除非是拿出这酒窖中未有之酒,可一来这里藏酒极多,等闲不易出新;二来客人来此求酒,岂会随身带酒;三来就算真能过关,任客人畅饮,那窖中也多了一种过去未有之酒,不算大亏。这马大户真会做买卖哩。”
小豆腐一时想不到这么许多,只道:“这么有趣的事情,可惜过去跟老土豆来的时候从没见过。”
冯泠汲皱眉道:“马老板你这一关的题目好难,明摆着是要人拿出新酒入窖才行。”叶梦书见他也立时看破,不禁暗暗赞赏:“这人心思好快。”
马王月道:“老弟想错了,马某生意做的这么大,自然知道做买卖最靠‘诚信’二字,若你真能说出我不知道的酒理来,我绝不会信口胡说,翻脸不认。至于要人先送新酒入窖,若当真有人肯如此做,必是能体谅老哥我搜罗这一窖美酒的艰辛之人,那是我的知己,当然要请他享用佳酿。”
冯泠汲点头道:“马老板这话倒也在理。”
马王月道:“那便请老弟说出一条酒理来,马某洗耳恭听。”
不想冯泠汲却道:“那也不必,我身上有一瓶酒,马老板的酒藏中多半没有。”说着不理会马王月满脸惊讶的神色,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递了过去。
马王月接过玉瓶,将信将疑地放到面前,打开瓶塞闻了一闻,忽然神情一震,立即倒出一滴在手上,将那滴酒水涂匀,凑向一旁的油灯,忽然嘶嘶两声,手上腾起一缕青烟。旁边众人大吃一惊,以为是毒药,不禁走近两步,将冯泠汲围了起来。
冯泠汲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就听马王月斥道:“我没事,你们退开。”复将玉瓶盖上,走到酒窖最里面,小心翼翼地放到最深处的木架上。
叶梦书趁马王月走近时从缝隙看去,见这位马大户身形挺拔,两撇短须,一脸的精明干练,是个常年奔波的行商,倒不似富甲一方的财主。
冯泠汲见马王月对玉瓶中的美酒十分爱重,点头道:“果然马老板与众不同,认得这酒。”
马王月一把握住冯泠汲的双手,笑道:“这酒原料产于东海,制法来自关中,最后只怕成于滇贵一带。放眼江南,怕是只有我一人能识,只是想不到真有这酒,今日还能得见,哈哈,哈哈。”
冯泠汲道:“如此可过得第三关么?”
马王月向深处一挥手:“冯老弟,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