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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悲莫悲兮生别死


其实武学一道,与世间一切学问仿佛,想修炼到顶尖,势必要有极高资质,纵有看似痴傻蠢笨之人练成绝世神功的,所谓“大智若愚”者,那也是暗合天理,具备大毅力大因缘的关系。南宫傲既是四剑双刀中人,将剑法练到这般境界,自然聪明之极,性子虽然古怪疏离,也无碍他事事打理通顺。

除去资质聪敏一项,南宫傲更是武痴战狂,逢战心喜,好武成癖,这才攀上武道顶峰,此时阿笑的事情交代完毕,心中的兴奋之情再也难以克制,喝道:“段月痕你说完没有?咱们动手吧。”话音未落,人已向前蹿出。他轻功不弱,内力更是极为高强,瞬间来到宇文四剑卫面前,伸手去拔宇文一的佩剑。

南宫傲来得突然,宇文一吃了一惊,下意识拔剑去斩南宫傲手指。不料南宫傲近身后速度顷刻间快了一倍,宇文一剑锋未到,他的手臂已递到对手胸前,伸出两指戳向“紫宫”“神藏”两穴。宇文一回剑反斩南宫傲手臂,南宫傲嘴角泛笑,原来是个虚招,伸出另一只手,顺势一推,轻轻巧巧将宝剑拿到手里。

这时南宫傲和宇文一对面而立,相距极近,只要挥剑斩落,便能将他杀死。宇文一半招间就被夺走佩剑,那是平生从未有过的事情,惊觉下想要飞退躲避,忽然醒悟道:“以南宫傲的剑法,真要杀我,快剑一挥,我已是个死人了,他是要夺我的剑,不是要取我的命,我再后退,更显丢人。”便不动声色,说道:“南宫先生好功夫,你既没有佩剑,便请用在下的吧。”

原来南宫傲熟知天下剑法,自己武功又奇高无比,遇上寻常剑客,夺剑还剑全在他一念之间。方才欺身过来,一见宇文一拔剑的架势,便已尽知他后面的动向,随手将剑取到手里,微微一笑,道:“月斩乃是世间第一神兵,你的剑若是不好,我可不能使用,且让我截下你的衣袖,看看够不够锋利。”挥剑将宇文一的衣袖慢慢裁下。本来他要断人衣袖只是一瞬之间,却故意缓慢切割,众人心中都想:“他徒弟刚才断了四剑卫三条衣袖,唯独宇文一挡了下来,他这是为徒弟找回场子呢,这人的脾气可真霸道。”

南宫傲割完衣袖,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剑很锋利,宇文家资财无算,铸剑用的都是上好钢材。”说罢慢慢走到院子中心,因为已稍泄战意,便不再催促,只是双目如剑,逼视段月痕。

段月痕作别了妻子,来到南宫傲对面,拱手道:“南宫兄稍待片刻,我已着人去取月斩了。”

南宫傲“啊”的一声,惊道:“怎么,你的月斩没带在身边么?”段月痕道:“南宫兄说笑了,我已成亲数年,再不涉足江湖,如何还会将兵刃随身携带?”南宫傲皱眉不语。

不一会便有宇文家的仆人匆匆赶来,手中捧着一把无鞘短刀,刀身弧线流畅,在阳光下却显得有些晦暗,连折射到一边的光线都带着几分淡漠。南宫傲见了这把刀,眉头拧地越发紧了。

小豆腐悄悄问阿笑道:“喂,这是什么刀,你师傅似乎有点欣喜,有点害怕,还有点厌恶?”附近的叶梦书听到,心想:“毕竟小孩子感觉灵敏,我只知南宫先生神色异样,却看不出是什么意思。”阿笑道:“这把是月斩刀,我师父魔剑的称号是由行事和招数中来,段月痕的魔刀称号却九成在于此刀。”叶梦书想起方才众人说话,似乎段月痕曾经是什么教派的领袖,则这把刀或许也有些古怪。

段月痕取过月斩,向南宫傲道:“请南宫兄进招吧。”

南宫傲更不言语,快剑刺出,这一剑去势快绝,虽然只是寻常起手,威势已极不凡。方才阿笑与飞红燕交手时连发快剑,可与南宫傲这一剑相比,果然是徒弟遇到师傅,相差太多太远。飞红燕心中也道:“七年前我年轻识浅,以为他的剑法只有九式魔剑厉害,现在再看,原来只是寻常出手便已可怖可畏。以我的轻功,全力后退闪避也能躲得开去,可要近身比斗,则第一招便接不下了。”

南宫傲出剑虽快,段月痕反应更迅,抬刀将其拨开。他刀上力道不小,南宫傲身躯一震,不再进招,翻身倒跃出去,凝剑不动,见段月痕并未攻来,忽然将剑掷到地上,喝道:“不打了!”

这一下远出所有人意料,段月痕问道:“南宫兄这是何意?”

南宫傲心情更是差极,喊道:“不打了就是不打了,还有什么说法?”他来时意气风发,专心要找段月痕比武,岂料才交手一招,便停手罢斗,回身要走,所有人心中都存了疑惑。宇文八心直口快,大声道:“方才我们尽力阻拦,你偏要寻姑爷决斗,现在姑爷和你比武,你又要走,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傲长叹一声,向段月痕道:“你说自己这几年把武功放下了,我只道你回思东海之战,怕拼到不能留手,一个闪失丢了性命,冷落了娇妻,这才出言骗我,没想到却是真的。”

段月痕本来便想避战,之前所说的诸般谦逊之言,大半是发自真心的实话。可还有小半心思,是认为自己能胜过南宫傲去,只是害怕大战不能克制,让妻子担心。现在南宫傲意性怏怏,战而后停,由他口中说出自己武功荒废的话,听了却反而极不自在。追问道:“胜负未分,南宫兄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傲道:“你的招式比我如何?”

段月痕道:“大家都是随性而为、无所不可的境界,若是全神贯注对拆,则千招万招也未必有什么胜负。若是心有灵犀,偶有神来之笔,那三招五招制住对手也有可能。”

南宫傲又问:“那你的内功比我如何?”

段月痕答道:“七年前我已颇不及你,现在只怕更是远远不如。本来内子的内功修为极高,原可稍有补益,但我们一心隐居幽谷,不再与人动武,我也想不到去求教。”

南宫傲傲然道:“不错,内功一项漫说是你,除去李道玄,天下用兵刃的人里只怕再没有比我强的。”他脚边是方才掷下的宝剑,这时伸足踢起,钢剑在半空中瓦解碎裂,待到了门口,已成了十几条断片,威力不小,将大门钉出许多窟窿。旁观者尽皆凛然,武学行家心中都想:“他说话虽不谦逊,内力却着实深厚,武林中的刀客剑士虽多,只怕真没人能胜过他。”

段月痕道:“道玄公少年时师从龙虎山,七十余年玄门正宗修为,内力深厚无比,但毕竟年迈,能发挥多少已很难说,南宫兄便自称第一也无不可。”

南宫傲道:“但是七年前咱们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体力不支的是谁?”

段月痕轻抚月斩,说道:“我的武功多赖此刀,南宫兄却是真本事。”

南宫傲道:“这条你不必假作谦虚,月斩虽然奇异,若无你的心法武功相配,放到别人手里不过是把锋利宝刀罢了。这把刀你从不离身,日夜都陪在身边,现在居然要别人取来给你,我道你已能克制心魔,武功与当年天差地远……嘿嘿,果然是天差地远。”

段月痕轻叹道:“我数年不用此刀,自然已克制了心魔,只是武功并未大进,反而退步不少,南宫兄慧眼如炬,一试便知。”

既然生出此种感叹,则段月痕也不由得意兴萧疏,回思七年前东海大战,虽然今日夫妻恩爱,生活平静,却有些东西再也不能寻回,似水年华,不无遗憾。

南宫傲道:“当年你手持月斩,杀人无算,江湖上人人赞叹你武功卓绝,也畏惧你凶狠狂暴,暗中都许你与杜月鸿是未来武林中的双壁。我在东海之滨邀你决斗,便像刚才那样攻了你一招快剑,随即被你回击一百七十三刀,如陷风暴,居然没有半点还手余地,全赖我防守严密,缓过神来以一式魔剑挽回局面。那时你人如其刀,飞扬跋扈,狷狂冷傲,性子之不羁远胜于我,现在你人刀分离,做了好丈夫、好隐士,你这把月斩刀只怕要日夜哀鸣,感慨今昔了。”

段月痕叹道:“南宫兄是武术上的大行家,大宗师,对月斩的情形料得分毫不差。我既然一心归隐,今昔不同,那也没有办法。”望向宇文琉璃,旋即将惆怅抛却,淡然对南宫傲道:“南宫兄七年来日夜苦练,新创三式魔剑,武功远比当年高明。我武功大不如初,自然有些遗憾,但能与琉璃相守一世,则再有千百遍选择,我始终不改初心。咱俩都是求仁得仁,那还有什么可说?”

南宫傲心中憋闷,但看了看段月痕夫妻,强压下抑郁,说道:“那便这样吧,你既打定主意如此,就跟你妻子白头到老,永不分离。世间少了魔刀,魔剑总有些寂寞,你们若不能长长久久,可算辜负了我。”段月痕道:“这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