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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萧索夜行船


划出了三四里路,孟东澜才收回心智,觉出小船已再起航,见是少女和叶梦书在划水,微微一笑,从叶梦书手上把船桨取了回来,说道:“我是船夫,一时出神,倒让客人划水,真是不该。”叶梦书道:“船家自是高士,方才救了在下一条性命,我出力划船,也只是略作补偿而已。”

少女道:“二叔是为了救我,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咱们同舟共济了一回,也得互通下姓名,我姓计,名字叫做晴铭。”

古时礼教严酷之时,女子姓名只许夫家知晓,绝不能轻易告诉别人,但隋唐延续魏晋风俗,又经历了北朝许多民族更迭迁徙,男女之间便少了许多拘泥,何况江湖儿女,更是豪爽,少女这才直言相告。只是这位计小姐既自通姓名,那也是对叶梦书十分尊重,叶梦书连忙回应道:“一直未通姓名,是我失礼了,在下叶梦书,范阳布衣,一介书生而已。小姐的芳名便是计晴铭了,至于船家的名号,听方才麒麟帮的人说来,该是孟东澜孟先生。”

孟东澜道:“我哪是什么先生,粗通文墨而已,客官不必客气,还叫我船家就是。”又对少女道:“丫头,我在江上行船,一向不问帮中事物,只听说这麒麟帮近年来崛起的很快,可有什么具体情报,跟我说说。”

计晴铭道:“爹爹倒是提过,说麒麟帮声势浩大,但帮主的身份颇为神秘,日常事物是由七大主事管理,一旦帮主有所号令,总要覆灭哪家帮会,出手必有所获,好不厉害。”

孟东澜道:“如此说来,这麒麟帮倒是个劲敌,不过故作神秘之人所在多有,也不必就怕了他们。你爹爹多历大战,看屈星这个主事的本事,再来六七个本事相当的也难不倒他。”

计晴铭道:“二叔,这次他们盯上了轻浪帮,咱们总得小心应付才是,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孟东澜道:“既然是这等劲敌,我总要去帮里看看,但弟兄们对我心中还有疙瘩,须得暗中行事。”

计晴铭大喜:“太好了,二叔你终于肯随我回去啦!”放下船桨,双手揽住孟东澜的手臂:“我以前总怕你是爱上了我娘,不敢深说,这下可好了。”

孟东澜哈哈一笑:“傻丫头,哪有的事。”旋又沉吟道:“这次先把你送回家去,之后我还得去趟苏州府,才能跟你爹娘相见。”

计晴铭不解道:“为什么去苏州府?不过那也很好呀,我陪你去。”

孟东澜苦笑着摇摇头:“我要去看一个人,不想有人一起去。”

计晴铭毕竟是青春少女,心思纤细,立时便猜到了缘由:“都说二叔为情所伤,看他的神情这般落寞,难道他心爱的女子就在苏州么?”看着孟东澜望月深思的模样,又想道:“难怪二叔离开帮会后在江上载客,专走到苏州的线路,每次在苏州府内外水路都要徘徊许久。他刚才说若是爱上我娘,当年就会强抢她过门,那么他若爱上了一个女子,为何不去抢了她来?是那个女子的武功比二叔还高?亦或是二叔对她爱到了极致,丝毫不敢有损于她……”她每次出门游玩,总要到楚江上寻找孟东澜相聚,从小到大,跟这位二叔在一块的时间并不比父母更少,一向以为对他十分了解,此时却凭空生出了无数疑问猜想,看着孟东澜的身影在月下小舟上飘忽摇荡,这才发觉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计晴铭和孟东澜各有所思,叶梦书插不上话,小船寂静下来,在水上慢慢漂流。又转过一个转角,水声响处,忽然亮起一片火光,迎面又一艘大船横在前面,船上桅杆高高飘着一面玄色麒麟旗。

小船上三人心中凛然,就见大船上站着许多麒麟帮众,张起长弓,正对着小船,一个威武大汉从人群里大笑走出,立在船首,对几人喊道:“原来你便是如月吴钩孟东澜,都说你当初纵横长江,好大的名气,只是现在被弓箭逼住,武功再高也施展不得了吧?”

江河之上腾挪不便,弓箭最是厉害,那大船上少说有五六十张硬弓,弓矢雨下,就算能保住自己,船上还有叶梦书与计晴铭两个,孟东澜锁着眉头,沉声道:“你也是麒麟帮的人么?”他内力既高,声音便远远传出,被大汉听见,笑声愈发响亮:“好内力,了不起!可惜你内功再高,我这里箭如雨下,也须拦挡不住。我是麒麟帮的主事勾虎,勾玉的勾,老虎的虎,可比那屈星中用得多了。”

孟东澜冷哼一声,道:“我放了屈星活命,他反通知你们用弓箭拦截于我,真是好算计。他这人心思缜密,为人狠辣,比阁下喜怒形于色要强得多。”

勾虎打个哈哈,笑道:“他比我强,还是抓不住计小妞,我要是不如他,怎么现在你们无法可想?要我说,他不如我,你在他面前是如月吴钩,在我面前就只是一条浅水龙而已。速速交出姓计的小妞来!”

孟东澜回头看了看计、叶两人,叶梦书方才有心提醒他们不要放虎归山,终究不能坚持己见,现在再遇凶险,心中反没了起初的淡定随缘,只是别无良策,默默站在那里,心中自怨自艾:“叶梦书啊叶梦书,你自谓才智高明,每次有所思量,却不能坚持到底,连遇危难,那真是怨不得别人。今日若是得脱大难,日后再有何事,势必要独行其是,不可碍于人情仁义,造成恶果。”计晴铭与孟东澜的目光相交,则一挺胸,道:“二叔,不碍事的,我宁肯死在这里,也不要他们挟持了我,对爹爹不利。”

孟东澜点点头,忽然高声道:“勾虎,你若伤了计小姐,孟东澜日后好歹要取你项上人头!”

勾虎喊道:“这小妞年纪轻轻,连男人的滋味都不知道,就此死在江里,忒也可惜。但我们帮主有命,活要抓人,死要拿尸,总能有所用处,一会箭下如雨,你便跟她一道死了,还靠什么来杀我?我让你再想想,五声之内还不交人,我就放箭了。”

这些话十分无礼,计晴铭气得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忽然孟东澜回头对她说道:“丫头,你水性绝佳,一会跳入水中,他们必有水鬼追击,但比起江面上强弓劲弩,总算有点机会。”计晴铭点头道:“二叔你自保便好,不必管我小丫头的安危,我若死了,你便告诉我爹娘,要他们不必伤心,专心应付敌人。”

孟东澜又对叶梦书道:“这位客官,咱们累了你……虽然说嘴无用,可也只能道声对不起了。”叶梦书唯有苦笑相对,默默无言。

勾虎喊了几声,见小船上并无回应,“嘿”地一声:“真有不怕死的!放箭,放箭!”

大船上麒麟帮众纷纷拉弓欲射,忽然小舟船舱中一个慵懒声音道:“灯火通明,扰人清梦,天还没亮,怎么这般嘈杂?”孟东澜的小舟船舱里帘幕一挑,迈出一个俊美少年郎来。

这人一身华丽锦衣,金边白底,在灯火映照下分外精致。少年人唇红齿白,五官精致,俊秀无伦,年岁不过十七八的样子,比计晴铭大不了多少,比叶梦书还要小上几岁,面带微笑,对麒麟帮的大船强弓视若无睹。

叶梦书虽也颇为英俊,但他一路逃难,脸肿衣破,满身泥血,落魄仿佛乞丐,计晴铭便不觉惊艳,这时生死关头,蓦地见了这样一个俊秀少年,却不由得呆了一呆,问道:“你是谁呀?”孟东澜道:“啊呀,原来是这位客官,从上船便在舱中熟睡,一路上颠簸遇险,倒把他忘了。”心想这个少年只怕也要葬送在此,更觉过意不去。

少年环视一圈,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半夜的张弓搭箭,唱的是哪出戏?”勾虎见小船上平白多出一个人来,也是一愣,但随即喝道:“多一个也是死,少一个也是杀,还能怎地,赶紧放箭。”身边帮众得令,便把箭矢射来,一时箭下如雨,扑向小舟中的几人。

孟东澜拔出吴钩,想要抵挡;计晴铭弯下腰,将要跃入水中;叶梦书只能尽量伏低身子躲避。忙乱中抬眼去看,却见那美少年咦地一声,用脚踢起一支船桨在手,在水面上一拍一挑,激起成片的水花,水花中居然还含着极大劲道,第一批箭矢射到半途,被水幕一冲,立时散乱失力,大半偏移出去,余下的几支也再无力道,飘忽飞来,被孟东澜和计晴铭尽数打落,连叶梦书都伸手接下了两支。

孟东澜赞道:“好内力!好办法!”少年这手功夫的运力固然巧妙,更多的还是内功修为要高。孟东澜是长江上顶尖的英雄好汉,武功高明,自然也能做到,但他情急之下,手边没有长大兵刃,只知弓箭锐利密集,难以抵挡,并没想到这点,这时称赞少年,更多的是为他的机智应变。

勾虎见一波箭矢无功,连忙挥手示意,麒麟帮众立时便射来第二波箭,这一次箭矢比前次更多更密,但孟东澜得了少年启发,也持得一支船桨在手,看弓箭飞来,在水面一挑。他惯熟水性,内力也深厚,激起的水幕更加牢固宽阔,将飞来的箭矢尽都冲散。

勾虎虽是麒麟帮主事,但武功比屈星还有所不如,更是远不及孟东澜厉害,被这场面惊得呆了,啐道:“这是什么妖术,人力竟能做到的么?”想到孟东澜方才说要取自己人头的话,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催促麒麟帮众继续射箭,大船上弓矢雨落,接连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