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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萧索夜行船


屈星见了,以为孟东澜为自己言语打动,愈发加意劝说:“人生苦短,何必碍于义气,委屈了自己?阁下既然深爱计夫人,那抢过来就是,女子水性,时日久了,自然就忘了前夫,专心爱上阁下。”孟东澜沉默不语。

计小姐被扣在屈星身边,见到这等情形,心中大急,想道:“爹娘他们一向不对我细说过去的事,我只隐约听说二叔当初为情所伤,害得帮中死伤了许多弟兄,平日里也怀疑他是爱上我娘,这才酿成惨变。二叔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必然不会弃我不顾,但若他救下了我,转身真的投入麒麟帮与我爹为敌,那也很有可能,这可怎么办是好?”

少女正胡思乱想间,孟东澜已回过神来,对屈星一声嗤笑道:“你们麒麟帮的情报也不怎么周详,我虽为情所困,却跟计夫人无关。”转头又看到少女惶急的神色,面露微笑,挑眉道:“丫头,你也以为我是爱上了你娘么?你爹娘没跟你讲过当年的事情么?”

计小姐知道二叔从未对自己说过谎话,放下心来,摇头微笑道:“二叔你吓死我了,我爹娘没跟我讲过旧事。”屈星则暗暗懊悔:“我只知他为情所伤,那计夫人是长江上有名的侠女美人,想当然的以为孟东澜是爱上了她,只是碍于跟计图南的义气,才伤心远离,没成想却猜错了。”

孟东澜不管屈星,对少女道:“你爹是我义兄,你娘是我师妹,我一向当她是同胞姐妹,她嫁给你爹,是我平生最开心的一件喜事。他们两个恩爱无已,没几年就生下了你,那是我第二件开心事。”少女听到他对自己这般爱重,心中感动,脸上绽开笑颜,一时连自己为敌人所擒都忘记了。

孟东澜又道:“丫头,你爹爹的气量胸襟比我为高,我向来是深深佩服的。可二叔我胸襟虽小,文采武功却都在你爹之上,若是真爱你娘,当年他们成婚之前,我便已将你娘抢了过来,哪里还会有你?后来我离开轻浪帮之时,你可有八九岁了。”

计小姐从未见孟东澜如此不正经过,红了脸,叫道:“二叔!”却不知孟东澜年纪本只三十出头,当年的文采武功独步江淮,正是一等一的风流少年。自从遭遇情伤,寄身江海,七八年来日渐沉稳落拓,在少女面前又总摆出一副长辈模样,此刻将要出手救人,渐渐谈及往事,昔日纵横长江的傲气豪情回复过来,这才出口无忌。

屈星见孟东澜谈笑间气势渐盛,目光盯住自己和少女,无畏无忌,丝毫不以身陷重围为意,心中早已生怯,说到:“既然如此,那屈某就先告辞,孟兄可以往告计帮主,计小姐在敝帮做客。”忽然呵斥手下撑小艇后退,同时招呼其余帮众向孟东澜攻击。

孟东澜环视一周,嘿然冷笑,将身上蓑衣向天上一掷,纵身跃出,月下如一道白练,转瞬便踏过拦路的三四艘小艇,未待蓑衣落下,便已来到屈星面前。屈星吃了一惊,连忙将少女拉到自己怀中,伸手扣住她的咽喉,身边几个凶悍属下挥刀舞剑,向孟东澜身上乱搠。孟东澜甫一登船,就有七八件兵刃招呼过来,他毫不慌乱,伸足连踢,每脚都踢在麒麟帮众的手腕之上,众人吃痛脱手,刀剑飞在空中。

以一条腿不落地连环踢出,本来不算难事,难的是孟东澜身在小艇之上,船身随着江水不住晃荡起伏,他一足站立,一足连踢,毫无停顿凝滞,站立稳如泰山,踢出又飘忽如电,便是一门极了不起的本事。屈星自谓做不到这手绝艺,又畏惧孟东澜的威名,更加害怕,右手牢牢扣住少女咽喉,威胁道:“你再过来,我便扼死了计小姐,大家一了百了……”

言语未毕,孟东澜忽然发出一声清啸,撩起衣襟,原来在腰间别着一把兵刃。他伸手拔出,银光闪耀,众人瞩目观看,只觉夜空中闪现出第二轮半弯弧月,自下而上斜斜划过,叮当脆响,方才被孟东澜踢飞在空中的数把刀剑尽数折断。

屈星心中一紧,手上加力,可发力之下手指毫无反应,斜目去看,这才知道刚刚孟东澜一刀划过,早已将他右手扣住少女的四根手指斩断,只剩下一根拇指,自然扣不住人。孟东澜挥刀一斩之后便伸手去拉计小姐的玉手,屈星断了手指,愣神之下被孟东澜将少女拉了过去,这才感到剧痛,大叫一声,扶手而退。

孟东澜的动作一气呵成,直到他将少女救下,旁人才看清他的兵刃,那是一件晶莹剔透的银色弯刀。叶梦书见了,不禁想到自己新得的无形剑来,其余众人却都想到了天上明月,心中都道:“如月吴钩!果然名不虚传!”他一刀从少女脖颈前划过,只断了屈星四指,于少女的肌肤却丝毫无损,依旧白玉生晕,还因惊吓而更少血色。这一刀出手之快,去势之精,运力之准,众人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匪夷所思,精奥无已,四周的麒麟帮众尽都吓得呆了。屈星虽断四指,可孟东澜刀势太迅,反而没多流血,他捂住伤口,心中且惊且佩,亦恨亦怒,一时说不出话来。

孟东澜将少女拉在怀中,轻声安慰道:“丫头,没事了,有二叔在,谁也伤不得你。”计小姐自然知道孟东澜技冠江淮,自己再无危险,却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盯着江上水面,心中在想:“二叔的武功原来这般的好,果然我爹爹也多有不如。他又懂诗书,明事理,如果刮了胡须,面目也很俊。他不是爱上我妈妈,那还有哪个女子会不爱他呢?”

孟东澜拉着少女飘然回退,几步便落回了原来的小船之上,叶梦书借他神功,得脱大难,微微一笑,抱拳道:“船家好刀法,佩服佩服。”孟东澜亦微笑回应,心想:“这书生处变不惊,倒真稀奇,莫非他果然身负高明武功?”但此刻敌人未退,便不及多说,对屈星喊道:“屈主事,你待如何?”

屈星铁青着脸,却依旧不失风度,见他发问,忍着剧痛赞道:“好一个如月吴钩!孟君刀法如神,我等不是对手,这就回去禀告帮主,日后再要拜会轻浪帮时,必然更做准备。”

孟东澜朗声道:“所谓过犹不及,你们野心不死,事败指日可期。我也不多跟你们纠缠,麒麟帮日后要与轻浪帮为难,记得把姓孟的准备在内。”说罢抬头望月,再不理会别人。

屈星招呼一声,麒麟帮众人将落水的同伴搭救上船,诸多小艇迅速划回大船去了。叶梦书早间在范时中等山贼身上已吃过一次亏,这时连忙出言提醒:“船家,放虎归山,只怕对方恩将仇报。”旁边的蓝衣少女摇头道:“他们已被二叔吓倒,哪里还敢来追?何况这么多人,难道我们还能全杀干净么?”叶梦书道:“只需制住为首的屈星一人,余者都不足虑。”少女又道:“他断了四指,蛇拳已废,没什么作为了。船上地方又这么小,哪还容得下一个人来?”其实叶梦书本要说杀了屈星,对方群龙无首,就不会生事。但这事涉及人命,毕竟十分凶狠,他便说不出口,见少女反驳,敌人也已去远,多说无益,便闭口不再说了。

他二人对答,孟东澜全做未闻,只是盯着天上明月愣愣出神,喃喃道:“如月吴钩,吴钩如月……刀法如神……刀法如神……唉……若真的如神一般,便能胜得过魔了……”少女喊了他几次,才稍稍回神:“什么?”少女道:“二叔,你说咱们放他们回去对不对?”

孟东澜一愣:“什么放他们回去?”随即释然:“噢,你说让麒麟帮的人回去,他们都已上船,再说也没有用,何况我这些年来极少动武,更没出手杀人。”说到这里,又自语道:“是了,这些年来我偏偏要和他不同,他以暴,我以仁,他既凶且狠,我便既慈且善,总之他是如何,我便反过来做,两相对立,总不是输给了他……”

少女见孟东澜又摆出心不在焉的样子,嘟起嘴唇,赌气到船边撑桨划船,叶梦书见状,一时兴起,也拾起一支木桨,笑道:“我也帮姑娘划水。”只是他不谙水性,一桨划出,大半都是无用之功,虽然年轻力壮,效率却比少女低得多了。这时候船上孟东澜愣愣出神,少女和叶梦书专心划水,都没注意从麒麟帮的大船上扑扑楞楞飞起一只灰鸽,沿着前方水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