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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曲院回廊 迷惘处 一声梵唱 3


任凌云喝道:“丫头你这爱打岔的毛病得改,且听我说啊。”乃道:“后来晋朝灭亡,南北朝隔江对立,司马氏残余的后人没了权利,反而有时间深究武功,日益精进。南齐时的建康,就是现在的丹阳郡,又称做金陵、石头城,那里的司马家出了个司马飞惊,这人是一代奇才,年纪轻轻,便把自家存下的武功练到了极致,转而游历江湖,数年中明取暗夺,居然将其余七家的功夫尽数练成,之后冥思苦想,在他四十岁那年,终于凭着盖世天才将八门武功重新合一,熔炼成一套‘八极混元功’来,将要踏入江湖,一展鸿图。”顿了顿,见小豆腐听得认真没有打岔,心中满意,续道:“只是司马飞惊刚破死关,还没来得及施展神功,便遇到了一位前辈。这位前辈修炼的正是咱们门派的武功,只是当时本门犹未成立,那位前辈也算不得咱们的祖师。他二人都身负世间难寻的上乘武学,自然惺惺相惜,互为知己,一路上讲论武功,评鉴天下人物,只觉这世上除却对方外怕已再无抗手,渐渐心痒难耐,终于在泰山顶上动手比武,一决高下。那一战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打到第五百招时,司马飞惊招式上得了先机,一连施展八种手法,重击对手,却不想那位前辈挺身连受八击,竟无大碍,反而后发制人,靠着一招反击制胜。当时司马飞惊大受打击,向对方惨然一笑,说起他数十年心血付与流水,世间既有那位前辈的神功,则他的‘八极混元功’再如何厉害,也只能排在第二。说完这话,他便从泰山山顶一跃而下,寻了短见,司马氏这一门神功从此也再无法现世。”

小豆腐听得如醉如痴,见任凌云说完,点头道:“我知道了师傅,是咱们门派的功夫能够克制司马氏的武功,所以我才轻易胜过了司马霜真。”任凌云却摇了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当日那位前辈酣战后难以回气,未及救援司马飞惊,心中十分惋惜,日后回忆起当时的激战,逐步整理出司马家武功的几种法门来,记载到武功秘籍上,从那时起咱们修炼的这门武功便对司马家武功有所克制,可关键并不在此,而是个人修为的高低。那位前辈能接下司马飞惊八下重击,换成别人可未必能够做到。早些时候司马霜真以八极玄阴指中一招‘冬湖霜降’攻你,这招的关键在于通体混一,上半身旋转飘忽不定,下半身滑行隐秘无踪,于不知不觉中破敌制胜,对内功的要求可是极高。但在司马霜真用来,旋转快似飞蓬,脚下强突硬闯,内功根基之弱可想而知,你这大半年来修炼本门武功,内力已有规模,他自然伤你不得,可你出指重创他的神封穴,使他气阻神伤,他可就受不了啦。”

小豆腐拍拍自己额头,奇道:“我只是用学过的功夫拆招,全不知内里还有这么多说法。”任凌云伸手抚在她头上摇晃,发笑道:“你小猴子有幸拜我为师,功夫一日千里,这等俗子自然奈何你不得。然而武学之路永无止境,高人奇才数不胜数,你这点临敌经验算得了什么?可还有得学呢!”

他师徒二人平日亲昵玩闹时,任凌云便常伸手去摇晃小豆腐脑瓜,她习惯后便也不以为意,这时被摇的头晕,只得求饶道:“我知道啦师傅,你别摇,我晕啦。”任凌云住了手,却忽地板起面孔,肃然道:“你伸出手来,我得打你几个手板以示训导。”

小豆腐吃了一惊,奇道:“为什么?”心头一片好奇,可还是乖乖把手伸了过去。任凌云劈手连击三次,啪啪有声,他运力不小,以这等威力打下,小豆腐自然难以承受,但觉手心一片火热,疼痛锥心,居然无法忍耐,虽不吭声,两行清泪却已默默流了下来。

其实任凌云心中对这个弟子已深为喜爱,平日里宠溺照顾无以复加,打完三下手心,见小豆腐哭红了眼睛,心下也极不忍,但还是板着面孔,一脸严肃,教训道:“你不知我打你三下的用意,为师我这就说给你听,你牢牢记住,日后行走江湖,四方闯荡,不可有一刻忘记。”他这番话说的郑重,那是半年来从未见过的庄严肃穆,小豆腐自然分得清缓急,也不理会疼痛,诚心诚意地点了点头,凝神细听。

任凌云道:“我打你三下,那是有三件事。第一件是你行侠仗义,这本没错,但事先不能审时度势,知己知彼,这是有勇无谋。今天幸好司马霜真学艺不精,倘若是内功高手施展八极玄阴指点中了你,现在已是我在替你收尸,连这三下手心也不必打了。”

小豆腐不服道:“难道以后遇到打不过的坏人作恶,我就视如不见吗?”

任凌云道:“当然不是,咱们为人处事,自当见义勇为,锄强扶弱,可不是要你逞匹夫之勇,胡乱冲撞,不仅于事无补,还白白送了性命。需知自古智胜于力,不能力敌,亦可智取,以武行侠是善,以智巧取也是善。”

小豆腐一向机灵,听出破绽,便问:“师傅师傅,如果事发突然,来不及考虑对方是强是弱,那该怎么办?”

任凌云道:“你还记得我教你读过《论语》、《孟子》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是圣贤的教诲,倘若到了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那咱们武林中人道义当先,便要不计生死,舍身赴险了。”说完,看着小豆腐似懂非懂的点头,不禁心中发酸,想道:“话虽如此,可为人师长的哪个愿见你后辈孩童遭难历险?便是我现在随便一想,就觉得有些恐惧。”

稍稍停顿,任凌云续道:“你今日行侠仗义,做了件好事,自然十分兴奋。我暗中跟随着你,见你连轻功都比平日快了三分,一路上高兴得撒欢,在心里设想见到了我,我会夸你几句,赞你几声是不是?我现在打你手板十分用力,是让你知道做了好事未必有好的回报,日后你闯荡江湖,做善事时遇到的阻力困难远比手板为重,或敌强我弱,或受人误会,举步维艰时,切不可半途而废,贪图安逸,弃人间公道不顾,这是我教你的第二件事。”小豆腐点点头,稚声稚气地道:“徒儿记下了。”

任凌云叹了口气,又伸手去摇晃小豆腐的脑瓜,柔声道:“你小猴子初出茅庐,见义勇为,为师心中之欣慰实难表述,重手打你三下,你别记恨。”小豆腐道:“师傅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任凌云又道:“至于第三件事,你收拾行李,多半咱们夜里就要动身了。”小豆腐一愣:“咱们刚入颍川,为什么马上就走?”任凌云道:“还不是因为戏班这件事。你虽逐走了司马霜真,可那戏班还在,他们与司马家结下梁子,在此地就再也没法立足,这些走江湖卖艺的人最通世故,一旦警觉,自然早早离开,第三件事我教你不可顾头不顾尾,帮人便要帮忙到底,不能贪图一时痛快,事后不再过问。去,收拾了行李,咱们一路跟着这戏班,遇到司马家派人追杀,便出手为他们解围。”

小豆腐咂舌道:“难道司马家这般记仇,还不放过戏班那些人吗?既然他们如此记仇,怎么不来找我?咱们能不能到司马家里跟他们说说,让他们放过戏班?”

任凌云听她连发疑问,解释道:“你能想到这些,也算稍稍懂事,只是涉世未深,还不谙世故,不晓得难处。司马家是帝皇之后,今日没落,心中其实也颇尴尬,这等没落王孙,早已养成一股怨气,你在武功上压制他们,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可一旦认定这戏班的戏剧侮辱了他家先祖,那就是把司马氏最后一点尊严肆意践踏,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咱们欺上门去,以武力禁止他们寻仇,凭我自然能够做到,但司马家在颍川盘踞了四百余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又多少有些交好的门派帮会,到时候广邀帮手,明枪暗箭,使咱们日夜提防,好不劳累,这买卖就不划算了。何况咱们本为救援戏班,若和司马家动手,拳脚无情,说不得就要大开杀戒,救一人又杀一人,有违初心。”

小豆腐哪里想到这么许多,只觉瞻前顾后,好不压抑,郁闷道:“那怎么办,难道咱们要永远跟着戏班保护不成?”

任凌云正容道:“这世界本就是做坏事容易,做好事困难,我刚教过你做善事不可畏难不前,你莫非忘了?”话锋一转,又道:“我方才问过,这戏班是一路去洛阳的,洛阳是咱们大唐的东都,治安严明,门第繁多,司马家的势力在颍川虽大,到了洛阳就无法施展了,我又已告诫那戏班不可再唱空城计,改唱别的段子,不再招惹他们,便没有后顾之忧。”小豆腐拍拍小手,赞道:“还是师傅你厉害,竟想得这么详细。”任凌云微笑道:“我比你多走了几十年江湖,这点经验还没有么?别说嘴偷懒了,快去收拾东西吧。”

他师徒二人年纪相差虽大,毕竟男女有别,任凌云虽然随和放旷,于大义礼教上却分毫不损,一路上哪怕多花一倍银两,也始终与小豆腐分房而睡。当下小豆腐去隔壁自己房间收拾了行李,师徒二人退房出门,潜到戏班处,果然这伙人自知在颍川不能立足,已上车远行,任凌云便带着小豆腐寻迹追踪,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