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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们爱,因为我们欠缺(1)


  【朱迪诗】

  位于北京王府井的东方新天地,是李嘉诚在中国最著名的地产之一。

  每天清晨,当朱迪诗从王府井地铁口被汹涌的人流推挤出来,总会咬牙切齿地跺跺七寸以上的高跟鞋,掏出化妆镜检查一下被挤得花容失色的脸蛋,然后再昂首挺胸地推开新天地光可鉴人的玻璃旋转大门。

  她经常想起《穿普拉达的女王》,和主人公安迪相同的是,她也供职于一家著名时尚杂志,位于京城最顶尖的写字楼。不同的是,她可不是一个职场菜鸟,却是一个拥有超过七年工作经验的老油条。

  七年时尚杂志资深编辑的身份,放在哪里都算得上一张漂亮名片吧。可是朱迪诗早已经厌倦了这表面的“漂亮”,那些精美的吃吃喝喝,造作扭捏的艺术摆拍,各种散布正能量的鸡汤文……她不得不承认也许是老了吧,再强劲的鸡血针也无法令自己亢奋起来。

  朱迪诗所在的办公室在15楼,工位紧挨着玻璃幕墙。工作烦闷时,她总是捧着一杯咖啡倚墙而立。浩浩荡荡的长安街尽收眼底,不远处便是天安门城楼一角。晴朗的傍晚,尤其夕阳西照的时候,古老的街道和宫殿散发着难以名状的庄严之美。

  如同很多职场妈妈一样,朱迪诗也在工位四周贴满女儿的照片。她知道很多人在办公场合摆家庭照是为了秀幸福,那么自己呢?说得好听点是激励;说得不好听呢,便是警告吧。她是一个单身妈妈,两年前离了婚。离婚原因没什么新意,因为一个女人。许多人说她傻,小三来了,怎么可以主动让位?对,她就是这样潇洒,因为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漂亮,小有才华,怎么可以自贬身价,与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女人斗戏法?

  婚姻保卫战?她嗤之以鼻。

  但是两年来,尤其最近这半年,她时常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是不是自己错了?她又见了很多很多男人,相亲、邂逅、网友、粉丝……多得自己都数不过来。没有哪个男人否定过她,但亦没有哪个男人提到过“结婚”。谈恋爱,非常可以;但是结婚,仿佛是一件需要牺牲性命的壮烈之举。

  不可理喻的是,那位被自己轻轻松松丢掉的男人却成为婚姻市场的抢手货。每次佳佳和爸爸见面回来,总是绘声绘色地形容又有哪个阿姨给她买芭比了、买冰淇淋了……从模样、年龄、性情、收入各个方面,似乎无一不光鲜美好。上次回来,佳佳隐隐约约提到爸爸让她叫一位阿姨“妈妈”。

  “流氓!”这一回,朱迪诗再也顾不上优雅,突然在女儿面前脱口而出。

  曾经,朱迪诗读过一本书,大意是讲“单身女人的优雅生活”。作者也是一位单身妈妈,被男人抛弃之后,没有蓬头垢面怨天尤人,而是把家收拾得整整齐齐,把自己和孩子打扮得一丝不苟,每天优雅得体地出门,面对整个世界。

  当她坚持以美好面对世界,这个世界也会对她温柔相待。不久之后的一天,一位更加优雅得体的男士主动走上前,对她说:“姑娘,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听上去多么正能量!

  文字工作者朱迪诗当然不会蠢到被这些低幼鸡汤洗了脑袋。事实上,她一直努力优雅,不是为了收获一个温柔世界,而是为了拒绝同情与怜悯。她厌烦极了那种天天热络着给不幸儿介绍对象的大妈大婶们,不明白为什么只因为离婚,自己和孩子便成了全天下最悲摧的角色,需要社会力量的救援?

  就在上周,她把家从鸡零狗碎的老城区搬到三环附近的“彩桐居”,租金很贵,不过小小两居室就要5000多元,但她也咬牙接受了。只因为小区看上去安静高档、人情冷漠。最棒的是,小区里有一个不错的小学,这样佳佳放学后,就可以不用家长接,自己在10分钟之内走路回家了。

  咖啡已经彻底凉透,朱迪诗起身去茶水间倒掉。她看见一位女同事正在上淘宝网,另一位刚刚做了美甲,正偷偷摸摸往指甲上涂营养油。墙上的挂钟指向5点40分,还有20分钟下班,可这最后20分钟真难熬啊。她不知道佳佳是否已经放学回家,不知道给她午餐包里塞的酸奶有没有喝掉,突然又想起早上出门前许诺女儿,下班后一起去乐器行挑选一个阮。佳佳参加了学校民乐团,专攻乐器阮。可是用来练手的阮太破了,好多音不准,老师已经指责多次了……

  想到这一点,朱迪诗加快脚步回到座位前收拾东西,可是就在关电脑前一刻,领导的邮件过来了:今天晚上集体加班。

  又来了!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她颓丧地、软绵绵地坐下。看来又要对女儿失约了,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差劲。

  其实并无什么要紧事,只不过老板“夜总会”的瘾又发作了。因为总是迷恋晚上开会,所以大家私下嘲笑老板“夜总会”。其实朱迪诗猜测,哪里是什么“夜总会”,多半是因为家里面目可憎,于是老板宁愿拖着大家一起加班而已。

  秘书懒省事,又是叫了“吉野家”打发大家。牛肉饭、煎鸡饭、双拼饭、东坡饭……朱迪诗看到那油汪汪的盒子被一字排开摆在会议桌上,只好拼命咽口水以防自己吐出来。

  主编丁辰恰好坐在她旁边,捧着一盒东坡饭狼吞虎咽。突然他放下餐盒,将筷子伸进朱迪诗的餐盒。“豆腐!”他笑眯眯地说着,夹起一块小小的卤豆腐,“迪迪,让我吃吃你的豆腐好吗?”

  一桌子人哄然笑了。

  朱迪诗的脸一下子红了。

  公平来讲,丁辰不是色鬼,充其量是有色心没色胆的那种窝囊废。朱迪诗已经32岁了,早已不会如十七八岁的少女般羞涩腼腆,当然以今天这个世道看来,越是年轻少女可能越老辣生猛。她当然明白有时候男女同事之间开些带点黄色段子的玩笑,只是办公室无害的调情,打发一下沉闷的工作时光而已。但是她感觉,自从离婚后,自己越来越成为被调情的主角,甚至成为男同事们集体意淫的对象。上至主编,下至一个初级记者,都会随口向她说出类似的荤话。

  虽然已经很恼了,但她望着他那明晃晃的光头,妩媚一笑,“啪”地一下扫开他的筷子,说:“没品位!放着那么多嫩豆腐不吃,干吗专挑老豆腐?”

  丁辰哈哈一笑。

  饭毕,大家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听主编漫谈。朱迪诗涨头涨脑,内心嘀咕着一个好点的阮需要多少钱,有没有必要让佳佳参加英孚的少儿英语辅导班?这个周末……突然,她感受到一束不悦的目光,便赶紧调整一下坐姿。

  丁辰拿着一份报纸圈圈点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朱迪诗。“大家注意到今天的头条没有?”他问,表情有些不悦。

  朱迪诗赶紧拿来一份报纸看,原来是“名仕盛典”。每年年底,国内几家时尚、财经杂志总会联手发起一个“年度名仕”评选,当然了,评选标准肯定少不了几点:多金,时尚,人气足,有行业地位。

  “这一位,”他拿起签字笔在报纸上画了一个圈,“祈天,更无味总裁,我的发小——”说着有些复杂地笑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这会儿也成名仕了。”

  朱迪诗飞快地扫了一眼:

  祈天,2013年度名仕。颁奖词:仰望星空,脚踩大地。他把远方的星空与脚下的大地完美结合,把狂野与深耕优雅交融。他用男人的浪漫与责任缔造起一个甜蜜帝国。

  一张没有性格的半身标准照。旁边一段小字简介:祈天,更无味集团总裁,自然生态摄影师。

  更无味?朱迪诗突然想起超市里铺天盖地的更无味糖果,尤其一款松露巧克力,慢慢含化在口腔里,绵软又香醇,好像大森林的神秘幽香。一直以为这家集团的总裁应该是个银发长者,没想到如此年轻。

  一位女记者点燃一根烟,笑问:“上半身商业,下半身文艺,这就是传说中的极品男人吗?”

  丁辰白了她一眼:“幼稚!”

  “说谁?”女记者挑起眉毛。

  丁辰摊开双手,做出一副同情状:“说你,无知少女。你不是说极品男人吗?什么是极品?内衣模特,电台花旦,女大学生,三流女星……极品男人的胃口可好得很,不挑食不厌食——”

  一屋子人沸腾了。“头儿,赶紧的,快上猛料!”有人嚷嚷。

  “口味真重!好,看看这一个够不够猛,”丁辰满意地嘲讽,娓娓道来,“前年冬天这位极品男人带家人去加拿大滑雪,老婆冻感冒了,临时没法去药店开药,于是他便烧了很多水帮老婆泡脚,一直泡到老婆病好为止。可是呢,据说也就是在地球那一端的此时此刻,一个三流女星正为他一颗一颗吞下安眠药……”

  朱迪诗没有起哄,反倒有些感动了,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幅画面:漫天雪花的异国他乡,一个男人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而他的妻子则懒洋洋地把脚伸进去,没有感谢,没有欢喜,只有天经地义好比日出日落。

  很美。有点像很多年前“百年润发”的电视广告。

  “不八卦了,言归正传。”丁辰话锋一转,“祈天,下期杂志封面人物。如果效果满意,更无味集团决定在我们杂志上投放为期一年的平面广告。”

  朱迪诗恍然大悟,原来折腾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啊!这也确实是一桩美事,既确定了下期杂志的封面,又拉下一年的平面广告,真可谓一石二鸟。不过有个前提——效果满意。什么叫“效果满意”?以杂志社与商业公司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商业客户少有“效果满意”的时候,一个短短季度软广告,无论文字还是图片,商家不把广告人折腾得脱几层皮不会罢休。

  “谁来负责这个项目?”丁辰目光炯炯地扫过会议室里每一位同事。所有人都低下脑袋,对于这个烫手山芋,谁有胆量接?做不好坏了自己的江湖名声不说,最有可能的是丢了饭碗。

  “迪迪,你来做好不好?”一声温柔的询问差点把朱迪诗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为什么?不好不好,我一定会搞砸的,还是换人吧。”她连连推却。

  “换谁呢?”丁辰发愁地摊开双手,“你是咱们杂志社最资深的高级记者、最优秀的编辑,这样一个重头戏,我不交给你交给谁呢?”

  卑鄙,无耻!朱迪诗在心中暗暗咒骂,干活时想到我资深、优秀了,发钱时怎么没有这些漂亮话了?她急急辩解:“老板我真不行,下期我的任务很满,几个采访对象都约好了。再说这种公关稿我实在搞不定——”

  “那好,你帮我推荐一个人,看谁能搞得定。”他心平气和道。

  朱迪诗缓缓看过每一位同事,男男女女也同样盯住她。她挣扎着,听见自己无力地说:“还是——我来吧。”

  【戴茜】

  上帝啊!圣母马利亚啊!难道我又要误飞机了?!

  黎明,沉睡中的戴茜被闹铃叫醒,一睁眼看到闹钟上的时间,哭的心都有了。

  6点半。

  而她的飞机是9点。只有两个半小时了。自己还没有梳洗穿衣,还没有收拾行李,再加上换登机牌、过安检,再一想到北京清晨早高峰……天哪天哪,她不由自主抱住脑袋紧紧缩回被窝中。

  不过,她刹那间一跃而起,通了电般从床上弹跳出来,飞速却有条不紊地做着每一件事情:上卫生间,刷牙,洗脸,化妆……吹头发的时候,她在脑子里快速盘算自己马上要穿的衣服:从北京到上海40分钟的飞行时间,11点她必须出现在上海大会议室中,北京、上海、广州三大区的市场总监都会出席,大中华区CEO有事不能来,还好,服装上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于是,她决定穿那身灰色的宝姿羊绒套裙,外搭同色系毛呢长大衣。至于鞋子,她新近在国贸一号精品区买到一双MIUMIU高级定制女鞋,高贵的孔雀蓝,抛了珠光,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OK,就这么定了!

  她疾步走出卫生间,风风火火去收拾行李。作为一名“空中飞人”,她其实没什么行李好收拾的。新秀丽行李箱就放在壁橱里,一开门就拿出来了。出差总是下榻五星级酒店,酒店什么东西都有,自己仅需要带常用护肤化妆品即可。至于换洗衣服,她的衣柜里有Armani、Dior、范思哲真丝衬衫,超过30件,颜色从纯白到黑色依次渐变,只要外衣确定了,随便搭配哪一件都是一款新装,既高效率又高品质。而这,也是一位“时尚教母”给她的造型建议。

  这次出差三天,于是她随手抄出三件衬衫丢进箱子里,然后是笔记本电脑、iPad、手机,哦,还有充电器,看到吧台上有一块徐福记天鹅堡小蛋糕,想都没想便往嘴巴里塞。

  味道有些发霉了,但她已经来不及吐出来了。

  老公谭盛雷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一动不动。

  10岁的儿子谭开开一手握着一听可乐喝,一手拿着一张油饼啃。这已经是他吃下去的第四张油饼了。戴茜见状,冲上前一把夺下油饼:“别吃了,净是垃圾食品!”

  谭盛雷放下报纸,莫名其妙地看着妻子,还没待发话,谭开开先不干了,将可乐往桌子上用力一推,“垃圾食品?!”开开涨红了脸嚷嚷,“不让我吃垃圾食品,那你早上给我做啊,你不是营养大使吗?你做的东西肯定最有营养……”

  戴茜被噎住。这确实是她的死穴。

  “开开,说什么呢?”谭盛雷拉下脸。

  “实话!”开开鼓起腮帮子,含混不清地嘟囔着,“老实讲,有油饼吃就算不错了,今早若不是阿姨给我带来这些油饼,我到这会儿还空着肚子呢。营养,去他妈的!”

  谭盛雷火了:“闭嘴!”

  听到争吵声,李姐从厨房里跑出来,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焦急地说:“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这油饼没事吧?我看开开每天早上空着肚子上学,今天实在太冷,担心他冻着,就给他买了几张油饼上来。这家油饼炸得还不错,好多人排长队买呢。”

  哦,原来是这样。戴茜有些后悔了,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拉不下面子,冷淡地说:“算了,吃就吃了,一会儿记得吃维生素片。”

  李姐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走回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