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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姑嫂联手(1)


什么叫“叫堂”?这是过去有钱人家的深宅大院里最原始的“防盗机关”。听起来很神秘,其实很简单。为了防止盗贼深夜溜进来偷盗,除了高墙重门,还在进出关键通道上,铺了几块青石板。这几块青石板与众不同,下面是空的,或者是阴沟,或者故意挖空,并且故意不垫平。这样,人一踩上去,石板就会发出“嗵”的一声响。由于下面是空的,响声更大,这样就会提醒了屋主人。这几块石板有个很雅致的名字——“叫堂”。r

三进雨廊门前就有一块“叫堂”。谢庆芳被这块“叫堂”的响声惊醒了,再一听,老爷和太太经过她的房间往二进厅堂方向去了。她马上起床,悄悄跟上,看见老爷和太太边走边拍打身上的尘土,进了他们的房间。接着,太太给老爷打来一盆水,两人洗了洗,就关灯睡觉了。r

谢庆芳转身就去了后花园。虽然那天有个大月亮,把后花园照得白白的,但也看不出哪儿有被挖过的痕迹。r

第二天天一亮,谢庆芳装着到后花园去收拾花草,把花园里拐拐角角都搜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有被翻动过的地方和挖出来的新土。她再把目标转到花园与三进厢房之间的厨房和库房,也就是今天住着孙拽子和张奶奶的那几间房。但那里那么大,除了梅府每天烧饭所需要的油盐酱醋,还放着酱缸、成菜缸和几口大水缸。柴房里堆满了柴火,库房里还装着许多一时用不上又舍不得扔的杂物,找了很久,谢庆芳也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r

谢庆芳转念一想,也不急,现在就是找出来,老爷和太太都在,你也拿不到手。反正只要藏在梅府,没有被社玉带走,不就等于仍放在家里吗?她把这个秘密深深地藏在心底,静待时机。r

一九四九年四月,解放军进城了,很快征用了梅府的一部分房子,住进了很多穿军装的人。那时解放军忙于备战,解放全中国,梅府做了一个师的司令部,全副武装的军人在梅府里像走马灯一样进进出出,谢庆芳连想都不敢想再去找了。r

部队刚一离开,谢庆芳就想乘着打扫房子时赶紧找。但还没有等她来得及动手,又搬进来一些接收地方政权的军代表。后来军代表到市政府去办公了,他们的家属很长时间还住在梅府里。当然政府是付租的,租金以大米计算。赵大队长一家就是那时搬进来的。梅家也并不是被迫的,他们那时需要靠租金来维持生活。r

后来老爷太太都去世了,在台湾的二姐也石沉大海,而那个远在英国的大哥更是杳无音信。然后,一连串的运动一个接着一个,而那时他们家已经全靠租金过生活了,这种日子一直维持到私房改造,偌大的一个梅府已经不完全属于梅家了。时光就是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孩子也一个个出生了,长大了。那些可能藏着梅家浮财的地方已经住进了别人,寻“宝”就更困难了。每当日子太平一点,谢庆芳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寻找。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她只有装鬼,穿一身白,拿一个电筒藏在白衣服里,一发现有人,就把电简打开,让人感觉好像是飘在半空中的鬼。r

找啊找啊,谢庆芳找了几十年,她一直不想告诉跟木头一样的丈夫。好在后来梅社鼎到郊区中学去教书,每周只回来一天,谢庆芳半夜外出,他也不知道。r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年,就是这个天大的秘密支撑着谢庆芳的生活。也是这个天大的秘密,让谢庆芳半人半鬼地活着。白天是人,夜晚是鬼,有时候她夜里外出,简直有点梦游的感觉,寻找的地方就那么大,每次寻找都是在重复一个过程,渐渐地,寻找的意义超过了寻找的目的,只要没找到,就等于财宝还在哪儿安全地藏着,谢庆芳的希望就仍然存在。她想,老爷太太已经死了,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只要没有被别人发现,就慢慢地找好了。r

现在老宅马上就要拆了,不能慢慢地找了。如果再找不到,财宝有可能在拆房子的时候被人发现,即使不被发现,也会永远被埋在新房子的下面,那就永远拿不到了。r

这就是这些日子她心急如焚的原因。她认为财宝不是藏在后花园的那些假山里,就是藏在老厨房里。是埋在厨房的地下,还是放在墙洞里,还是塞进了柴房的天花里,这就很难说了。如果财宝放在天花里,谢庆芳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爬上房顶去找呢?r

寻找了多少年,多少个夜晚,不可能一次都不被人发现,被看见了只能装鬼吓人,然后迅速躲开。那次被四斤儿发现,情急中她用手上的铁锹砸了四斤儿的脑袋一下,这才脱身。r

她急啊,想啊,想到太太在临死前一定告诉了她的儿子,她不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过去,她一直没有问过梅社鼎,她怕梅社鼎打破她的希望。当风闻老宅要拆,她下决心要问梅社鼎的时候,梅社鼎出事了,无法开口说话了。这难道是天意?那次,医生下了梅社鼎的病危通知书,她一接到眼泪立即就下来了,那眼泪与其说是为梅社鼎流的,不如说是为自己流的,心里喊着一句话:天啦!难道你也和你母亲一样,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r

经过抢救,梅社鼎活过来了,可又失语了,说话咿咿呀呀谁也听不懂,谢庆芳只能把全部的希望放在梅社鼎的康复上。但,时间不等人啦,老宅要拆的日子越来越近,也不知道梅社鼎什么时候才能说清楚话。谢庆芳等待着奇迹发生,她每天在喂完饭时,都会伏在梅社鼎耳边悄悄问他这个事情。她说:“社鼎,开口说话吧,打个手势也行。老爷太太临死的时候,一定告诉你了。你瞒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怪你,可如今房子要拆了,再不把它们找出来,这些东西就是别人的啦!”但梅社鼎像个孩子一样,咿咿呀呀说着什么,谢庆芳一句也听不清,真是心急如焚啦!r

今天晚上又是如此,绝望中的她决定来找小姑子社娟帮忙。这个世界上,也只有社娟可靠了,她是医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梅社鼎说话,哪怕是下猛药。r

谢庆芳把事情原由说了一遍后,问: “不知道那天夜里父母都藏了什么、藏在哪里。你是父亲最喜欢的小女儿,父亲生前跟你说过吗?如果现在还不把它找出来,就是别人的啦!另外,你二哥到什么时候才能说得清楚话,有没有重药可以用的?”r

听了嫂子这番话,梅社娟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睁大眼睛望着谢庆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天,梅社娟才说一句话:“嫂子,你在说什么呀?”r

听到小姑子这么说,谢庆芳像掉进冰窟窿一样地冷。她想,是小姑子不想告诉我?一还是她真的不知道?或者是她不想帮忙?难道,自己做了一个几十年都没有醒的梦?r

谢庆芳慢慢直起身子,平静地对梅社娟说:“好,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全当我在说胡话。”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就当我做了一个梦。”r

那天晚上,谢庆芳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哭了一夜。哭声似有似无,像扯布一般半天一声、半天一声的。r

成虎被哭声惊醒,断断续续地听到:“娘啊,我好苦啊,今后叫我怎么活?一堆没用的儿女,一个半死的废人……”r

成虎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披衣起床,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看见梅社娟的门缝里也漏出微弱的灯光,再看看手上的表,已经夜里快两点了:梅姨还没有睡?r

成虎下了楼,楼下漆黑一片。谢庆芳的哭声,像是被人从喉管里挤出来的,黑夜里听着很恐怖。r

成虎也翻来覆去睡不着了。r

谢庆芳哭着哭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下半夜的时候又突然惊醒了。这些年,谢庆芳心里总在琢磨财宝到底藏在哪里,又总在半夜里起来寻宝,落下了晚上睡不沉的毛病。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她都会惊醒。此时,她睁眼一看,头皮一麻,床前站着一个穿一身白的女人!r

难道老宅里还有一个女鬼?r

谢庆芳吓得一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语不成句地问:“你、你、你……你是谁?”r

“嫂子,是我。”白衣人轻轻地推了推谢庆芳说。r

是社娟!r

只见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袍,一头黑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文静淡雅的梅社娟,比谢庆芳更像鬼。r

谢庆芳离开房间后,梅社娟睡不着了。本来她已心如止水,到了这个年龄,到了这个人生阶段,对什么事情都不会一惊一乍了,对一切都不会主动去争去斗。房子拆迁这样的大事,她也是想,人家有,我就有,人家怎么还,我也会怎么还,犯不着费那个神,更犯不着跟在人们后面去鼓噪。当成虎来和她谈房子拆迁偿还的事时,这才想到,此事还真不能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