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邻居们的帮助下，装载满满的三轮车被民政干部们推走了。r
两个残疾人夫妻手舞足蹈地跟在三轮车后面，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家。r
一位手拎白灰桶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在这间房子的墙面上刷了个大大的“拆”字。r
孙区长和红英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r
这时，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鸣笛声。接着，一辆“120”救护车呼叫着开进了邻近的一个院子里。r
红英随即问那位刷白灰的工作人员：“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家谁有病了？”r
这位工作人员告诉她：“不是他家有病人，是区机关下来的人病了。”r
“区机关？谁呀？”孙区长连忙问。r
“是人事局的一位女同志。她为了动员这几户人家拆迁，连续工作了几个夜晚，累得晕倒了。”r
“走，去看看……”孙区长听到这儿，立刻与红英赶到了救护车前。r
屋子里，抬出来一副担架，上面躺了一位女同志。r
看见孙区长和红英，她勉强招招手，又晕了过去。r
孙区长刚要想安慰一下病人，这时，这家被动员的老大娘连连喊着“同志、同志……”手里举了一迭子钱追到了担架前。r
“同志……”她激动地伏在担架前，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我们家同意拆迁了。这就去签协议。这钱……你拿回去吧。你还要看病呢！”r
听到老大娘同意拆迁了。担架上的病人微微一笑，却又摆了摆手，拒绝收回钱。r
“大娘，这钱，你先拿着吧。这是人家的心意。”医护人员着急地劝说着老大娘，“我们还要抓紧时间，送她去医院抢救呢。”r
医护人员说完，匆忙上了救护车。r
看着呼啸而去的救护车，老大娘流下了感动的泪水。r
孙区长看着老大娘的样子，问红英：“这钱……是怎么回事？区里没号召捐款呀。”r
红英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告诉他：“区机关的人看到老百姓生活这么困难，大部分都捐款了……听说，有的人捐出了一个月的工资呢。”r
孙区长听到这儿，感慨地说：“看来，我们机关干部，与群众交流得太少了。”r
“是吧。”红英嗯了一声。她看了看神色疲倦的孙区长，提议说：“走了大半天，你也累坏了。……到我们社区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吧。”r
“不。”孙区长像是想起了另一件重要事，“老拐那儿，我还没有去呢！”r
“歇一会儿再去吧。”r
“红英阿姨，我梁叔来了。”两个人正说着，小娟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报信了。r
“梁市长，他在哪儿？”孙区长连忙问。r
“在老拐家呢。”r
“老拐家？”红英一听，脸上露出了担心的样子。r
“糟糕，一定又是老拐堵了梁润东的车。我们快去看看……”孙区长说着，急急地迈开了大步。r
实际上，事情并不像孙区长想像得那么严重。在老拐家里，梁润东、总调度盘腿坐在老拐家的小炕上，正与老拐唠得热呼着呢！r
像是谈了半天了。炕边的烟灰缸里已经积满了烟蒂。r
“市长，今天，你能亲自登我这穷苦百姓家的门儿。我很感动啊！”老拐发自肺腑地掏出了心里话。r
“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是老街坊。今天，是来串个门儿。”梁润东笑着说。r
“梁市长！”老拐的妻子拎着茶壶进了屋子，一边倒水一边说：“自打你给我们家办了‘低保’，老拐就不再上访了。”r
“好哇。”梁润东笑了笑，“不过，以后有什么问题，该反映的就反映。”r
“不好意思……”老拐惭愧地低下了头。r
“喂，你这条腿，是什么时候残疾的？”梁润东关心地问他。r
“唉！别提了。”老拐卷了一支烟，递给梁润东，“当年下井时，井巷里塌方。我为了救周横，上前顶住木头，才伤了这条腿呀！”r
“你这是见义勇为呀！”梁润东称赞说。r
“是啊。当时，矿里开了大会，表奖了我。可是，企业一搞下岗，却把我弄下来了。”r
“企业破产了。职工不都下岗了吗？”总调度解释说。r
“下岗我也理解。可是，让我看不惯的是…… 我们这些老实巴脚的人，穷得连吃饭都发愁。黑牛那些从监狱出来的人，却靠着不正当手段挣了大钱，一天到晚花天酒地。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呀！”r
“心里一憋气，就没有心思干活儿了吧？”梁润东让老拐点燃了烟，轻轻抽了一口。r
“是呀，这一来二去，我就成了有名的老上访户。”老拐说着，苦笑了一声。r
“改革嘛，总要付出代价。我们要面对现实，憋气可不行；气大伤身啊！”梁润东咳嗽几声，将烟熄灭了。r
老拐默默点了点头，说道：“上访几年，一无所得，倒弄得心里堵得慌。”r
“可是，中央、省委、市委没有忘记我们这老工业基地呀。这不，拿来这么多钱，让我们搞‘棚改’，改善大家的居住条件呀。”r
“要是早这样做，我也不会上访了。”老拐连连点头称是了。r
听老拐这样说，梁润东抬头看了看他家的屋子，趁机动员道：“就你这座房子的面积，政府要拿出3万多元补助哇。你说，你不趁这好机会改善居住条件，还等什么？”r
“我说，这拆迁协议，咱就签了吧！”妻子也开始动员老拐了，“实在不行，我去干钟点工吧。一个月几百元，一两年也就把钱挣出来了。不然，咱都对不起孩子呀。”r
“你以为我糊涂哇？”老拐像是想通了，竟冲着妻子发起火来，“市长都来了，我还‘装’什么蒜呀。”r
“呵呵，不要看我的面子嘛。咱们算算帐……”梁润东喝了一口水，然后掰起了手指头，“除了扩大面积款，家里还有什么困难？”r
“唉，市长，不瞒你说呀。”老拐叹了一口气，“我现在住小平房，一年的吃、穿、用，有800多元也就够了。要是上了楼，得3000多元呀！”r
“嗯，社会发展进步了，生活成本当然要增加了。”梁润东讲着这方面的道理，又认真地问他，“来，咱们一项一项地算，看看增添了哪些费用？”r
“要说起来，这水钱、电钱、燃煤费，住平房也得花呀。”老拐的妻子一项一项地算计着，“嗯，主要是煤气、暖气费。暖气费花钱最多了，一年得2000元吧！”r
“像你这低保户，暖气费可以暂时免交。”梁润东提醒她。r
“是吗？那可太好了……”老拐一听，顿时喜出望外了。r
“那……就增加点儿煤气费了。”妻子脸上露出了笑容。r
“生活舒服了，总要多花钱嘛。”梁润东开导着他们，“你看，你们都40多岁了，总不能老是凑合着过日子吧？就算是你们能凑合，孩子不能凑合啊。将来，你儿子还要考大学、搞对象呢。你住这破屋子，儿媳妇怎么进门儿啊？”r
“好。咱啥也别说了。马上签！”老拐听到这儿，立刻表态了。r
“爽快！不亏是见义勇为的人啊。”梁润东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扬了他。r
“不过，真要是上了楼。我也不能老这么呆下去了，得找点儿活儿干了。”老拐拍了拍自己的病腿，说了一句顺口溜，“住楼房，上天堂，没有钱，住不长呀！”r
“喂，过去你在矿里，干什么工作？”秘书长问他。r
“仓库保管员。”老拐自豪地拍了拍胸部，“人们称我是看山虎，好管家呢！”r
“嗯，看山虎，好。”梁润东想了想，“等工程开工了，你就报名当保管员吧。我告诉社区，优先录用你。怎么样？”r
“书记……”老拐一听，激动地从炕沿上跳下来，“我谢谢你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当懒汉了。”r
“梁市长在吗？”两人正说话，孙区长和红英走进了院子。r
“哈……”看到他们走进屋子，梁润东愉快地大笑起来，“告诉你们，他们家同意签协议了。”r
“啊？！”两个人一听，顿时楞住了。r
“主任、书记，你们楞什么呀？拿协议书来，我现在就签。”老拐倒显得急躁起来。r
一片片的房屋，正在拆除中。昔日棚户房，变成了一堆堆残垣断壁。r
梁润东从老拐家出来，与孙区长、红英走在街上，边走边议论。r
“喂，那个刘大娘家，搬走了吗？”梁润东看着拆迁的房子，突然想起了一户人家。r
孙区长一楞：“哪个刘大娘？”r
“就是省委书记视察的那一家。”梁润东提醒他。r
“搬走了。”红英马上告诉他。r
“他们的上楼费用，怎么解决的？”梁润东又问。r
“民政部门救济了一部分。她自己也借点儿钱。”孙区长回答。r
“噢！”梁润东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他儿子出院了吗？”r
“出院了。”红英接着说：“孙区长特意安排了他的工作。在卧地沟小学做更夫呢。”r
“老孙，这事儿办得好哇。”梁润东称赞起来。r
“应该做的。”孙区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接着又担心地问：“喂，梁市长，刚才，那个老拐没给你出难题吧？”r
“哈……什么难题，我们谈得很好哇。”r
“谈得很好？”红英听了，眼睛里一副诧异的神色。r
“是啊。我和他唠了半天，倒是弄清了一个问题……”说着，梁润东用手指了指远处几栋仍未拆迁的房屋，“你们说，剩下的这些老百姓，为什么不愿意拆迁？”r
“这还用说，是拿不起扩大面积款呀。”红英顺嘴说了出来。r
“不完全是。”梁润东摇了摇头。r
“嗯，是怕……现在买得起，将来住不起。”孙区长想了想，找出了另一个答案。r
“对了。”梁润东看了看孙区长，意味深长地告诫他们，“所以，要彻底让他们脱贫，只搞‘棚改’是不够的。下一步，我们要狠抓一下棚户区群众的再就业问题。”r
“说得对啊！”李书记频频点着头，“小康小康，无非是让百姓们安居乐业。我们搞‘棚改’，解决的只是安居问题。如果无业可就，有了新房子也无法安居呀！”r
他一边说着自己的观点，一边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r
办公室里，正在召开小型会议。发改委主任等人坐在了沙发上。r
“等有新项目开工时，我们可以招收一部分人下岗职工。”发改委主任说。r
“远水解不了近渴。”李书记摇了摇头，“现在，关键是要棚户区的下岗职工们再就业，解决他们买得起楼、住得起楼的燃眉之急……喂，劳动局，你们有什么好办法？”r
“李书记，根据你和梁市长指示，我们想采取两条措施……”r
“嗯，说说看。”李书记坐下了。r
“第一、‘棚改’工程开工后，将需要大批力工。我们规定，凡是参与施工的企业，在招工时，要优先考虑棚户区居民……”r
“好。”李书记赞同地点了点头，“将来招标的时候，这要作为一个条件。接着说……”r
“第二，给棚户区下拨一批经费，免费举办下岗职工技术培训班，拓宽他们再就业的门路……”r
“嗯，当前，主要是举办建筑技术培训班。让更多的人进入‘棚改’建设队伍。”r
“咚咚咚……”李书记刚刚说完，急促的敲门声响了。r
未经李书记允许，方天民便急匆匆推门而入。他快步走到李书记跟前，小声耳语起来……r
“啊！”李书记一听，“腾”一下站立起来，“走！”r
大街上。李书记的车子急速奔驰着。r
“天民，这个检查组，是哪儿来的？”李书记焦急地问。r
“中央部、委几个人，省里两个人陪同。”r
“中央部、委？”李书记一楞，“他们搞这种突然袭击，到底抓住了我们什么事儿？”r
“他们说，我们的拆迁政策有问题。”方天民气愤地说：“我们把一部分棚厦子计入回迁面积。他们认定是违规操作。”r
“胡说。我们为百姓着想，怎么倒错了？”r
“这……没法跟他们讲理呀！”方天民着急地说：“他们拿着上面的政策条例，一个字一个字地硬抠，就是咬住我们不放啊！”r
“即便是这样。你让他们找我啊。”李书记批评起他来，“你怎么把他们弄到梁市长那儿去了？”r
“唉！没容我给你汇报，梁市长就把责任揽过去了。”r
“吱──”随着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了政府办公楼门前。r
李书记下了车，大步向楼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