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出租车，从繁华的市区开出来，驶入了烟雾燎绕的工矿区。r
工矿区里，雄伟的厂房座座相连，高耸的烟囱喷云吐雾。明朗的天空里，一团团雾霭升腾而起，呈现了一片云蒸霞蔚的图景。r
“呜──”一声悠扬的汽笛声鸣响了。电车轨道上，一列电机车开了过来，在出租车前呼啸而过。r
出租车的窗子打开了。窗口，露出了梁润东兴奋的神色。r
车子越过铁道，渐渐驶入了住宅区。先是一栋栋破旧的红砖楼房迎面而来；再往前走，一片平房出现了。r
“这儿就是卧地沟。”司机提醒说。r
梁润东睁大眼睛往前望去。一幕意想不到的情景，猛地一下让他怔住了：r
似曾相识的旧地，在他眼前是那样熟悉、亲切，又是那样令他心酸。一座座低矮的平房，一条条框框破烂不堪的道路……与繁华的市中心相比，这儿简直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当年，就是在这儿，他结婚生子，渡过了自己的青春岁月。可是……20年过去了，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儿却是穷貌未改，贫苦依旧……r
走进小巷，他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r
“润东，这边……”清秀牵扯着他的手，把他拉进了一个弯弯曲曲的小胡同。r
胡同窄窄，仅能容下一人行走。对面来了一辆人力车人，两个人侧身让了路，才勉强通过。r
“这胡同，怎么这么窄？”r
“看，都是这些小棚厦子，把路占了。”清秀拍了拍身边低矮的棚厦子墙，告诉他。r
“这里面，都住人吗？”r
“是呀，现在……林师傅还住这棚厦里呢。”r
拐过几个弯，前面突然传来了热闹的说话声。原来，这儿有一个水龙头。十几个妇女手拎水桶、站了长队，正在排队接水。r
一个眼尖的胖女人看到清秀和梁润东，连忙告诉同伴：“喂，老拐嫂，那不是清秀吗？”r
“嗯，是清秀。”老拐嫂朝远处看了看，立刻嚷了起来，“哎呀，那个男的，一定是梁润东。嘿，听说，他来咱这儿当市长了。”r
“啊，这么大的官，到咱这穷地方来了？”r
“喂，二驴子，快告诉你爸……市长来了！”老拐嫂冲着一个玩耍的孩子喊了一声。r
卧地沟大街上．一伙闲散的人正蹲着打扑克。r
单腿跪地的老拐好像是输了。他的嘴巴子下贴了几张滑稽的纸条，右手正捻着刚刚抓到手里的牌。r
这时，叫二驴子的小孩子跑来了。他告诉老拐说：“市长来了！”r
“别瞎扯，市里的官儿能到你卧地沟来？”老拐甩出了一张牌，训斥着孩子。r
“爸，真的，我妈看见了。他去林爷爷那儿了。”r
“呃，是林师傅的徒弟吧？”老拐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声，“正好，找他还找不到呢。走，咱们到前面堵他去。”r
说完，他一把掠掉嘴巴上的纸条子，一瘸一拐地走开了。r
“好，咱们找他说说理去！”人们扔下扑克，呼啦啦跟上了他。r
梁润东在清秀引导下，拐弯抹角地在小胡同转着。r
“这么远吗？”r
“本来不远，这一转圈，就费力了。”清秀看了看前面一根电线杆，“好了，马上就到。”r
可是，刚刚转出小胡同，眼前的情形一下子让他们楞住了。r
对面，站立了怒目而视的人们。r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清秀疑惑地问道。r
“请问，你就是新来的市长吧？”老拐首先开口了。r
“我是市长。”梁润东一下子猜出是什么事儿了，从容不迫地回答。r
“市长，我们这些人，到政府上访一年多了。你们这些当官的，连大门都不让我们进，还让警察往外哄我们……”r
“各位师傅，你们听我说……”清秀连忙护住梁润东，解释说：“他是市长不假，可…… 他是新来的，刚刚报到，还没有……”r
“我不管你是不是新来的？你是市长，就应该答复我们……”老拐愤怒地打断了清秀的话，“我们这些下岗的人，矿里一分钱都不补。政府为什么不管？”r
“是啊，有的单位给下岗工人办了‘低保’，有的单位发了生活费。可是……我们呢？什么也不给办。你让我们怎么活？”r
“就说我们这些旧房子吧。”一个老太太站了出来，生气地说：“盖的时候，说是只能住10年。现在，我们住了几个10年了？房子年年塌，年年出事儿…… 政府没有责任吗？”r
梁润东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点着头。r
卧地沟社区简陋的办公室里。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正在打电话。r
突然，一个年轻人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红英书记，不好了。老拐领了一群人，把市长给围住了。”r
“小刘，你说什么？市长？”红英立刻放下了电话。r
“是啊，听说……是新来的市长。人家来串门看望林师傅。那些上访老户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就围住人家，不让走了。”r
“哦……对。”红英想起来了，“他，一定是清秀的爱人……我马上找孙区长。让他调警察……”r
说完，她急忙拨起了电话。r
这时，在冲突现场，梁润东开始了艰难地解释工作：“乡亲们，刚才你们说的情况，我都听清楚了。你们有了困难找政府，是应该的。不管过去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我当了市长，就应该认真听取你们的意见，正视你们的困难……”r
“正视有什么用？你得给我们解决问题……”r
“对，你得答复我们，具体怎么解决……”r
……r
人们正七嘴八舌地嚷着，红英带人赶来了。r
“乡亲们，你们听我说几句好不好？”红英紧走几步，上前挡住梁润东夫妇，劝告大家，“你们想一想，这么多年了，市里的领导什么时候来过咱卧地沟呀？今天，领导亲自来了，咱们应该高兴、应该欢迎，对不对呀？咱们这样做，以后市里的领导，谁还来呀？”r
红英的话起到了很大作用，人们暂时沉默了。r
梁润东看到大家安静了，想再解释几句。可是，他刚刚说了个“乡亲们……” 警笛声响了。几辆警用摩托车呼啸着开了过来。r
“孙区长？”红英看到摩托车上的人，不由地喊出声来。r
孙区长坐了警察的摩托车赶来了。看到现场的样子，他立刻指示警察：“快，疏导群众！”r
“你是梁润东市长吧？”孙区长连忙走上去，握住梁润东的手，“我是这儿的区长老孙。对不起，让你受惊了。”r
警察们下了摩托车，劝说群众离开。r
群众看见警察，像是很反感，谁也不愿意离开……r
老拐大声分辨说：“我想听市长讲什么……你们为什么赶我走？”r
“嗯，你带他们来干什么？”梁润东看到警察与群众争执，立刻生气地对孙区长大喊起来，“我今天是来串门的。群众找我提提意见，有什么可怕的？你让他们走！”r
孙区长看到梁润东不高兴了，立刻制止警察们说：“好了好了。你们……回去吧！”r
警察们撤离了。r
梁润东看了看大家，感慨地说道：“乡亲们，你们不知道吧，我是林师傅的徒弟呀。今天我回来，是想看看老师傅晚年幸福生活的。可是，一看到这些小平房，我心里就开始难受了。当年，我梁润东就是在这儿参加工作的，后来，我又在这儿娶妻生子。嗯，要说棚户人家，我也算一户呀！如果你们拿我当自家人，我可以许诺：今后，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大家住上好房，过上好日子。老街坊们，你们不会难为我吧？”r
群众听到这儿，一个个点起头来。r
“唉，人家是当了大官不忘本呀，咱们别捣乱了。”r
“是呀，人家的师傅还住小平房呢，咱们闹个啥呀！”r
“我看，这位市长是个实在人，不耍官腔，不唿悠咱们老百姓。”r
“咱们的事儿，以后再说吧。撤吧、撤吧！”老拐感慨地说着，挥挥手先走开了。r
……人们议论着，也跟着撤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