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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卧地沟的月亮黄又黄(2)


“你看你……”姑娘抬起手,擦拭着他的眼泪,轻轻告诉他:“明天晚上,我下班晚。你去电车站接我好吗?”r

“嗯!”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大亮的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容。r

一弯新月升了上来,皎皎的如水洗过。晚风像一只温柔的手,在他满是泪痕的面颊上轻轻抚摸。r

望着姑娘逝去的身影,大亮心里酸楚楚的,拭去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r

其实,相恋这么多年,姑娘的心他是清楚的。她对他一往情深,自不必说。r

然而,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钟情并不代表着爱的成功。r

他们之间那座无形的、致命的障碍,并非她爸爸的干涉,而是卧地沟这一栋栋几近发霉了的破房子,以及居住这些破房子里面人们的那种无尽无期的苦日子。r

只是,碍于面子,他们谁也不愿意当面说出来而已。r

在学校里念书时,女孩子流行一句话:学得好不如嫁得好。在卧地沟这地方,嫁得好不如玩儿得好!那些个年轻的漂亮女孩儿为了逃出这卧地沟,不顾父母阻拦,认了干爹、傍了大款,自己享了福,家里也转了运。即使家教严格的正经人家,也不愿意自己姑娘嫁在卧地沟,继续这苦日子。多少年来,只要卧地沟吹响了喇叭,敲起了锣鼓,那都是往外送姑娘,哪有一次是娶媳妇儿的?r

像周萍这么优秀的姑娘,凭什么要呆在卧地沟,跟他过这穷日子?r

是的,多年的相恋,如梦如幻。在甜美的相恋中,他们同时期盼着未来。然而,未来是什么?他心里清楚,那肯定不是目前的小平房,肯定不是开车打零工的日子。他自知命运没有改观的可能,那一天也许永远不会出现。身体相拥时,彼此的心是诚的,血是热的。但是,当情感的熊熊烈火燃烧起来,他还是理智地、隐忍着将它扑灭。周萍是个好姑娘。为了生活,为了不辜负父亲寄予她过上好日子的美好愿望。虽然她不会放荡地去傍大款。但是,找一个家道富裕的小伙儿,过上一份体面的生活却也不难。想到这些,大亮就觉得的自己的苦恋中充斥了一种残忍和风险。热恋中,他也许会忽略了这些。一旦清醒,那份迟早到来的绝望就会出现,让他面临了更多的悲哀。r

电视台是一个红男绿女扎堆,讲究时髦的地方,依周萍的美貌和气质,要不了多久,追她的人就会成群结队。如果有机会上了镜头,兴许会成为大众情人呢!况且,还有那个家道富裕的大胡子一直在追她。这样下去,自己还有什么希望?!r

夜深了,卧地沟静静的。矿山里的炮声在夜空久久回响,远处,苍茫的月光下,传来了一男一女凄凉的歌声──r

男声唱道:r

卧地沟的月亮,黄又黄,r

卧地沟的房子,窝棚一样,r

卧地沟的姑娘,泪汪汪,r

卧地沟的小伙儿,头光光……r

接着,女声又唱道:r

自从爸爸下了岗,r

卧地沟的孩子没了娘,r

冰冷的窝棚里盼阳光,r

睡梦里都想住楼房……r

歌声凄凉、悲苦,动人心弦。字字句句唱出了卧地沟人的悲惨命运。人们听了这首歌,心里都酸酸的。.r

这首歌,是一对流浪到卧地沟的青年歌手唱出来的。这对歌手原来在市中心一家夜总会卖唱。不知怎么得罪了黑社会的哥们儿,一顿着拳打脚踢就给赶到卧地沟来了。r

卧地沟这地方儿,穷是穷,可倒是挺容人的。走投无路的人来到这儿,总能想办法活下去。r

大亮默默地走着、想着,想着,走着……心里充满了失望与懊恼。忽然,一阵格格的笑声响了,笑声里,夹杂着一句句不堪入耳的放浪的脏话,在静夜里显得分外刺耳。他定睛一看,自己来到了黑牛的桑那屋前。r

哼!这时,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猛地攥紧了一双拳头。r

桑那屋前台上,黑牛正与几个女服务员开心地调笑着。r

突然,屋门“咣当”一声被踹开了。r

放在门口的两盆塑料花,骨碌碌地滚到了走廊里。r

“谁?”看到门被踹开,黑牛生气地大叫了一声。r

大亮一脸怒气,慢慢地走进了屋子。r

“你?”黑牛看到大亮的样子,刚要发火,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陪了个笑脸,“呃,是大亮兄弟啊!回来了……请坐请坐……”r

大亮没有答他的话,却阴沉着一张脸走到前台。抓起电话机,“啪”地往桌面上一摔,然后又举过头顶,冲着黑牛砸了过去。r

黑牛脑袋一歪,躲闪过了。接下来,他急忙扬起一双手,求饶道:“大亮,别别别…… 咱有事儿说事儿,别这样……”r

“大亮,你要干什么?”两个帮手听到动静,迅速从屋子里跑出来。其中一个人拿起身边的拖把,照着大亮的头顶打了下去。r

大亮机警地躲过拖把,随后朝这名帮手飞起一脚。这名帮手“哎呀”一声惨叫,立刻匍伏在地了。r

另一名帮手见势不好,拿起手机就要按下去。r

“你干什么?要找你的同伙?”大亮指着他,顺手将吧台上的一个啤酒瓶一摔两段,然后将尖刀一般锋利的半截瓶子握在手中,警告说:“你要是再按一下,我就用这……扎死你!”r

“混蛋,放下手机!”黑牛冲着帮手喊了一声,自己却吓得哆嗦起来,“大亮,我服了还不行吗?有什么事儿,你说呀!”r

“哼!”大亮将手里的半截瓶子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他怒视着黑牛,威严地审问道:“说,我这几天不在家,你干什么缺德事儿了?”r

“没……没有哇。”黑牛有些懵了。r

“再说一个没有……”大亮怒吼了一声,又站立起来。r

“呃……”黑牛一拍脑袋,马上想起来了,“大亮兄弟,实在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林小娟儿是你妹妹呀!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r

“小娟儿你不认识,我爷爷你也不认识吗?”大亮怒斥着他,“我爷爷是老革命,区长见了他都客客气气呢。你敢对他老人家大不敬……是不是找不自在?”r

“大亮,我向你赔罪、赔罪……”黑牛点头哈腰地赔着不是,又忙不迭地从收钱匣里拿出几张人民币百元大票,颤颤抖抖地递到大亮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儿意思,给老爷子买几瓶酒喝吧。以后我见你们林家大大小小,保证恭恭敬敬、恭恭敬敬……”r

“哼!”大亮看到黑牛这副样子,蔑视他一眼,走了出去。r

“老大,你今天怎么了?”看看大亮消逝在夜幕里的身影,一个帮手疑惑地瞪大了眼睛。r

“是呀,过去,咱们和他较量过。”另一个帮手说,“那一次,彼此没分出高低呀。”r

“这事儿呀,你们就不明白了……”黑牛故作高深状,将他们俩招到面前。r

“怎么,现在有什么说道了?”另一个帮手看到黑牛的样子,悄悄问道。r

“难道你们忘了……”黑牛接过一个帮手递来的烟,抽了一口,“那天,在菜市场,你们忘了那个武警了??”r

“武警?”一个帮手想起来了,”他说,林家是市长的亲属。”r

“看来,这林大亮成了皇亲国戚了!”另一个帮手也联想了起来。r

“是啊,这林家一攀上大官,就更了不起了。嗨,以后啊,派出所、社区的人都要溜他们三分呢!咱们呀,惹不起躲着点儿吧!”r

暮春的夜晚,风儿越加暖和起来。r

淡淡的月光,溶在繁华都市的夜色里。洁净的玻璃窗,映出了楼前高大树干稀疏的枝影。r

梁润东从市委的欢迎晚宴上回到宾馆房间,妻子怕他吃不好,又为他做了点儿家常饭。r

“还是家里饭菜好吃呀!”梁润东夹起几根长长的粉条,贪婪地放进了嘴里。r

“这还好吃?”清秀笑了笑,“没有自己的炊具,我的手艺还没得施展呢!”r

“喂,今天你见到林师傅了吗?”梁润东吃着饭,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师傅。r

“见到了。”r

“他买新房了吗?住的条件怎么样?”r

“唉,别提了。哪有什么新房?”r

“怎么,他还住在平房里?”r

“嗯。”r

“那一年……你不是给他留了钱,让他买房吗?”梁润东说着,停住了筷箸。r

“润东,他们生活那么困难,哪儿舍得买楼房呀。”清秀面容愁苦地告诉他,“林龙下岗后,一直找不到正经活儿干。两个孩子上学、看病没有钱,林师傅就拿这钱接济他们了。”r

“噢!”梁润东会意地点了点头,“哎,林龙不是会开车吗?”r

“现在,会开车的人太多了。”清秀接着说:“他从开发区回来后,好不容易找了一家私人运输公司,人家却让他拉一些违禁品。他不干,就被人家辞退了。现在,他和儿子大亮给一家菜贩子跑长途。去掉吃喝和零杂费用,一个月才剩五、六百块钱……家里日子实在太难了,小娟才不得不去桑那屋做事。”r

“桑那屋?!怎么会这样?”梁润东立刻放下筷子,叹息了一声,“明天,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