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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早产儿四斤


昨晚闷热,上半夜四斤儿就睡在一进的厅堂里。r

四斤儿是一个奇人,老宅里闹鬼闹得人心惶惶的时候,他毫不关心,一心一意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r

四斤儿只有一米五七,精瘦,干黑干黑的肤色。个子小,头就显得大,不成比例地顶在窄小的肩膀上。四斤儿,是他的小名。他母亲施玉兰怀他以前,已经生了三个儿子。怀上他的时候,家里生活十分困难,因此他的到来,家里没有一点添人进口的喜气,反倒让施玉兰整天愁眉苦脸的。r

由于早产,他的体重只有四斤二两。施玉兰担心他活不了,懒得正式给他取名字,图个方便就叫他“四斤”。北辽市人喜欢在小孩的名字后面加一个儿话音,不过北辽市人喊这个儿话尾音很重,谁喊“四斤儿”都像喊自己的儿子一样。r

四斤儿吃得多,却只长肚子不长个子,长到六岁,人家还以为他只有四岁,一直到成年,他的个子只有一米五多一点。他谈对象的时候,头一次到女方家,就被丈母娘奚落了一次。四斤儿的对象叫七妹,从这个名字上就知道是个兄妹特别多的大家庭。七妹带着四斤儿回家见父母,她母亲是一家纺织厂的女工,长得又高又胖,是一个心直留不住话的人,看到四斤儿后,却一句话不说。等四斤儿走了,她把门一关,闷闷地说:“妈拉个巴子,长得这么小,还不够我们家做一顿包子馅。”四斤儿知道了也不生气,自己还到处说,结果弄得人人皆知,成了一个经典笑话。r

七妹顶替母亲当了一名纺织女工,四斤儿就是这家纺织厂的保全工。七妹自小就不被家里人重视,后来下放农村很久也回不了城,直到母亲退休她才顶替回城。尽管长得人高马大,但她心里缺少安全感。四斤儿虽然瘦小,貌不惊人,但人聪明,干活实诚,技术在全车间是最好的。车间里的挡车女工,都喜欢叫四斤儿去保养她们的织机,就出现了众人抢四斤儿的情景。四斤儿不虚荣,又幽默,工间休息的时候,只要四斤儿在,一定是一片笑声,很讨女孩子们的喜欢。r

那年夏天,天气异常地热,那天,七妹做夜班,四斤儿也是夜班,她当值的十几部织机总断头,忙得她喘不过气来,全身上下都汗透了。七妹把织机上表示要求报修的红牌竖了好久,也没有人来。四斤儿并不负责七妹织机的保全,但一直以来,他看到七妹织机上竖起报修牌,就过来帮着修。后来七妹的织机只要出问题,她就去找四斤儿。那天织机问题多,把个四斤儿累得满头大汗。他就以开玩笑的形式表示自己的不满,嬉皮笑脸地对七妹说: “干脆,你把我娶了算了。”r

四斤儿一句玩笑话,在七妹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r

她下班回到家里,尽管已经做了一夜的夜班,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躺在床上想:是呀,四斤儿要是我们家里的,不是也很好吗,比那些华而不实的人好多了。r

从那天起,七妹常常上班带包子给四斤儿吃。吃了一阵七妹的包子,四斤儿上瘾了,哪天见七妹没有带包子,就和七妹开玩笑: “吃了你的包子,我都离不开你了。”r

七妹看看旁边没有人,突然鼓起勇气说:“那你就娶了我吧,我天天给你做包子。”r

四斤儿一听,仔细看着七妹,发现七妹一脸的认真。于是,他那张嘻嘻哈哈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r

四斤儿恋爱了。r

丈母娘不喜欢四斤儿,但七妹死活要嫁四斤儿,家里也无奈,只好同意了。r

四斤儿和七妹是老宅里的一对活宝,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但却有滋有味。四斤儿说,这叫穷人穷快活,日子不笑着过,还每天哭着过?后来,两口子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小三子,乍一听还以为他家里有三个孩子,实际上是指他们家有三口人。小三子今年六岁了,长得像他父亲四斤儿,小三子和他父亲四斤儿不仅长得像,也一样淘气得出奇。好动,一会儿都静不下来,在一个地方待不了三分钟。一溜烟就不见了,一闪又回来了。r

四斤儿不以为然:“小孩子小时候不淘气,长大了没出息。”他鼓励儿子淘气,结果,终于有一天儿子让他尝到了苦果,这是后话。r

小三子长到六岁,只要和七妹一块睡觉,就会不由自主地摸七妹的奶。四斤儿一看见就打小三子的手,七妹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就对四斤儿说: “哪个孩子不是摸着妈妈的奶长大的?你小时候没摸过?”r

四斤儿就和七妹吵: “这么大了还摸奶,长大了一定是个流氓。”r

小三子心里就恨四斤儿,经常把四斤儿的东西藏起来。昨天晚上,四斤儿搬张竹床在厅堂里睡,问小三子去不去,小三子坚决不去。他知道四斤儿不在,他肯定能和妈妈睡,就有机会摸奶了。果然,七妹让小三子跟她睡,小三子摸着七妹的奶咂着嘴睡着了。r

半夜,七妹醒了,就把四斤儿喊醒,让他到房里床上来睡。四斤儿回房间后,就把小三子从大床上抱到小床上去了。一早上小三子醒来,发现四斤儿和妈妈睡在一起,自己又回到小床来了,就恨恨地把四斤儿的一只鞋踢到床下去了。结果,四斤儿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那只旧鞋,只得又翻出一双旧球鞋穿上。r

现在纺织厂不景气,四斤儿目前正处在半下岗状态,白天也不用准时上班。r

钱启富送走了老傅,觉得自己今天捡了一个大便宜,喜滋滋走在梅花山大街上。现在去那位搞书法的朋友家还太早:他先去吃早点。r

梅花山大街有一家卖大饼油条的早点店,店面不大,但历史不短。早点大饼油条,再加上一碗豆浆,是绝大部分北辽市人的传统。这家大饼店做的大饼非常讲究,用香油揉面,洒上葱花和细盐,再在饼面上抹上蜂蜜水,洒上炒熟的白芝麻,用手拍紧,贴到一个圆形的泥炉里,用炭火烤。烤出来的大饼金黄色,再包上两根刚出锅的油条,咬一口,满嘴香。这家大饼店就叫“满嘴香”。r

钱启富走进“满嘴香”的时候,看见大饼店里那位胖胖的光头的张师傅,正在满头大汗地揉面,就招呼了一声坐下了。r

张师傅问: “还是老一套,一个锅饼两根油条,外加一碗豆浆?”北辽市老人还是喜欢把大饼叫“锅饼”,这和他们把山东人叫“棒子”一样,是因为大饼由关里传来的。r

钱启富今天高兴,说:“不,今天我要酱麻油脆锅饼。”r

这道早点,是这家大饼店特色点心,不过现在已经很少做了, “酱麻油脆锅饼”是把头天没有卖完的饼再放到炉子里去烘,然后把烘脆了的饼拍碎,放上酱油和芝麻油,用开水冲了吃。r

这道点心,比大饼包油条贵。钱启富也是突然心血来潮,有点怀旧的感觉。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容易怀旧。r

张师傅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要这道早点了,他答应马上做,给钱启富泡了一杯清茶,请他坐下等。r

钱启富边喝着茶,边看着张师傅做。看着看着,他发现抹饼面的蜂蜜水变成糖水了,烤饼的木炭也变成煤饼了。r

钱启富就开口挑刺了:“张师傅,你这样做可是砸牌子啦。”r

张师傅知道钱启富要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说: “如今世道变了,改革开放,什么人都学做生意,没有人愿意做大饼了。还谈得上什么牌子不牌子,你看满街还有几家在做大饼油条?不挣钱,还亏!”r

钱启富说: “那你也不能用煤火烤大饼呀。”r

张师傅说: “不用煤火用什么?一套大饼油条才两毛多钱,木炭多少钱一篓子?一篓子木炭能烤多少大饼?再加价哪还有人来吃呀?不加价,我又赔不起。”r

钱启富说: “我不是经常来吗?”r

张师傅说: “哎哟,像你这样的老主顾还有多少?我做一天是一天喽。”r

正说着,钱启富要去找的那位朋友走了进来,钱启富马上叫道:“张师傅,再做一套酱麻油脆锅饼,我要请客。”r

那位朋友说:“哟,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吃过了。”r

钱启富说:“胡老师,今天我请客。中午,我还要请你到望江楼去吃素席。”望江楼是万佛寺里的一家素菜馆。r

一会儿,张师傅把酱麻油脆侮饼端上来了,钱启富和胡老师吃得满心欢喜。r

吃完早点,钱启富说:“胡老师,今天我想请您看一样东西。”r

胡老师知道钱启富在倒古玩,就问: “又找到好东西了?你是行家,怎么请我看?”r

钱启富说:“这东西,您是行家。走,到您家去。”r

在路上,钱启富就告诉他说: “我找到一枚邓石如的印章,边款刻的是完白山人,石头是田黄,想请胡老师帮着看看。”r

胡老师一听是邓石如的印章,又是田黄,眼睛一亮,说:“完白山人是邓石如的号啊。这可是如雷贯耳的金石大家,还是田黄刻的,那我可要沐浴焚香,大饱眼福了。”r

到了胡老师的家里,钱启富从包里拿出用红绸子包着的印章,没有直接交到胡老师的手上,而是恭恭敬敬地放在书案上。这是古玩界的一个规矩,两个人鉴赏一件古玩的时候,一般不会直接递到手上,而是一个人先放到桌上,另一个人再从桌上拿起来看。r

胡老师恭恭敬敬地从书案上拿起那枚印章,用放大镜来看。他先看石头,再看印章的印文和边款,看了约二十分钟,才对钱启富说:“这不是田黄,更不是邓石如所刻。”r

钱启富一听,呆了,不相信地说: “胡老师,你再看看,再看看。”r

胡老师说:“不用看了,肯定不是田黄。不信你看!”说着,胡老师在书案上一个笔洗里蘸一点水,点在印章上,然后拿一张宣纸,轻轻地拭了拭印章,宣纸上留下了淡淡的黄色,他说:“这是一块巴林石,出在内蒙赤峰市北雅玛吐山中,虽然它也是叶腊石,也是用来刻印章的好石头,但价值无法和田黄比。另外,这肯定不是邓石如刻的印章,是近代人仿的。你看,印章的印文是可以拓上去的,然后再临摹着刻。但边款就不可以了,一枚印章的边款就像一个人的签名,想临摹很难很难的。这枚印章的边款刀法太嫩,不可能是金石大家邓石如刻的。”胡老师将那张变黄的宣纸递给钱启富看,“这也不可能是田黄,你看,这是将乳白的巴林石泡在黄色的颜料水里染的色,骗人的。”r

钱启富没有想到,阎王让小鬼给骗了,那个老傅一直在他面前装憨,原来这个农民骗起人来还真是天衣无缝。他急问: “这块石头值多少钱?”r

胡老师说:“巴林石近些年才逐渐热起来,因为寿山石基本上已经开采完了。田黄石从明代就开始热起来了,到清末民初就已经基本上开完了。巴林石我前不久还买了几块,你这块大概值四五十块钱吧,不会超过一百块钱。”r

钱启富头都大了,上当了,上了熟人的当了。三千八百块,还能要回来吗?r

他突然想到,今天和四斤儿提了“狐仙”的事,是不是犯忌触霉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