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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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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大舅叼着烟袋,却一口都没吸,只低着头,苍老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神情,可周身上下都是受了委屈痛不欲生的气势,就好像一条垂垂老矣的大狗,格外的可怜。

  章贤正襟危坐,腰背都挺得笔直,可拳头却握得极紧,随时都有跳起来打人的冲动。他屁股底下是一张破木凳,此刻如坐针毡。

  他倒不是怕许大舅为难他,而是这木凳也不知道几十年了,连漆都没涂,就是原木原色,风吹日晒,雨袭雾浸,凳面黑腻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也不知道是许大舅没眼色,还是故意为难他,他总不能站着。既是要道歉——势在必行的事,不然他怎么交待——那就得有道歉的态度,他倨傲冷漠,居高临下算怎么一回事儿?

  这点儿事章贤不用旁人教,他对姜辛再恼,也只想着以后娶进门再收拾。

  章贤和自己亲近的人都没说过多少话,当着许大舅的面就更是了,他抿着唇,半晌才道:“今儿这事是我莽撞。”

  完了。

  章哲倒是了解他的脾气,知道能让他说出这一句已经不易。就连爹娘祖母,前任三嫂都不能让他说一句“我错了”,何况是许大舅?

  按理他该从中转寰,可章哲难得的不想开口。

  许大舅不吭声,抽了几口烟,才发觉烟早灭了。许大舅索性把烟秆放到一旁,抬头望着章哲,道:“甜甜这丫头一向是个懂事的,我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要挨这份苦楚。”

  许大舅的眼眶是红的。

  章哲不是始作俑者,可还是被感情外露的许大舅给震住了。

  许大舅重新低下头,唉声叹气了半晌,道:“你们啥也别说了,我都懂,都明白,我是个怂人,没本事没出息,不会说话,也不会替我外甥女出气,我就想问一句,我打你一顿再跪下来给你磕头认罪行不行?”

  那肯定是不行的。

  章贤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高高在上惯了,杀人无数,心肠冷硬,谁敢当面呛他几句他都受不住,何况是打他?早晚得让他寻个由头拖出去一顿板子。

  许大舅说得是实话,可老实人的大实话也最难反驳。

  章哲不吭声,虽然打人的那是他亲三哥,他也觉得章贤这事做得太不地道。

  章贤道:“许大舅,我会为姜二姑娘负责。”他说着掏出一把银票来,连看都没看就放到了炕檐。

  负责?怎么负责?延医问药,也不过如此了吧?

  许大舅连眼皮子都没抬。

  他不稀罕这些银子啊,挨打的是他的外甥女,他就那么一个命苦的妹妹,就这么一根独苗,一辈子的指望和依靠,他说打就打,打完了扔银票就没事了?

  再多的银子也换不回姜辛的痛。

  可许大舅也明白,这事只能这样了,乡绅富户他尚不能惹,何况是手握重兵的章贤?可他心里恨啊,气啊,有句话不说他憋得难受,许大舅抬起头,朝着章贤道:“章将军,小人是个乡下种地的汉子,没念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说话或者也不中听,您别计较,甜甜这丫头命苦,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您说要负责,我们也不敢当,人穷命贱,是生是死那都是甜甜的命,我就一个要求,您和甜甜这丫头的亲事,就这么算了,行不?”

  当然不行。

  章贤心里十分不耐,脸上却还要严肃正经的道:“许舅舅,您也是做父母的人,想必也知道这儿女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可做不得主。要不,您去跟我祖母商量商量?”

  这就是纯粹的强人所难了,章老太太是燕城的老封君,儿孙都有出息,哪里瞧得上许大舅?还商量呢,只怕连面都见不上。

  章贤手臂往上一捋,露出手臂上翻出来的血肉,道:“今天的事,谁对谁错没法分辩。”关键是他不想分辩,分辩了也丢人。

  “我承认我行事莽撞,不该动手,可姜二姑娘也没给我留情面,依我的意思,两不计较也就完了。”真要计较,姜辛伤害朝廷命官,论罪当斩,况且她是个女子,假若与章贤亲事不成,名节尽失,总之她根本落不着好。

  章贤把这话都说出来了,就有威胁之意了。

  许大舅胸中愤懑,却无话可说,只能低头唉声叹气,和人家讲理?他连资格都不够,此刻又后悔刚才不应该把话说得那生硬,现在想圆都圆回来了。

  章哲便打圆场:“三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和小姑娘家计较?甭管谁对谁错,你先低个头又怎么了?”

  章贤瞪他一眼:多事。

  他一句话,自己对也成错的了,还要怎么样?都和眼前这任事不知的老头子道过歉了,可看他的态度?分明是给脸不要,踩着锅台要上炕的主儿,贪得无厌、痴心妄想,简直是给他脸了。

  许大舅得章哲提醒,猛的想起来,自己这个舅舅不成,那就别腆着脸往上凑让人家啪啪啪地打了,苦主是甜甜,那就让章贤自己去跟甜甜道歉去。要是甜甜说不计较,那就算了,要是甜甜说不肯原谅,好赖也是姜家和章家的事。

  许大舅撑着胆子道:“六,六爷的话,也有道理,章将军总得当面和甜甜……交待一声。”

  章贤的眼睛一下子就瞪起来了:“什么?”你们一个一个都疯了不成?拿我当二傻子耍呢?我堂堂一个三品将军,又是一个大男人,向一个女人道歉认错?你们脑子里塞的都是烂柴禾吧?

  章哲一把按住他的肩,道:“许舅舅说得极是,那就这样吧,三哥的手臂也不能这么搁着不管,别回头发了脓,我先带三哥去清洗上药。”

  不由分说,将章贤拖了出来。

  章贤十分震怒:“老六!”你居然敢管我的事?

  章哲一副无辜的模样,站在院子里沉静如水的望着章贤,平静的道:“三哥想说什么?”他眉目漆黑,透着格外的冷清,章贤被他看得哽了一下,气焰消下去,道:“没事,姜辛在哪儿?我去见过她即刻就回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