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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5)


  但是唐忠接下来的表现证明了他不是夸夸其谈。他先简略地介绍了新明公司呈交给小青山水坝工程领导小组的竞标书,然后在这个竞标书的基础上阐述他们一些新的设想,重点与许桥强调的环保和航运安全不谋而合,令许桥感到惊喜和振奋。当最后唐忠谈到他们为了小青山工程,已经准备好了数百人施工队伍、各种施工机械,只等入场,许桥再次震动。这是真的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每天可都是好几万的费用吧?”他不禁有些担心地问。

  唐忠误会了市委书记的意思,或者他想当然地认为许桥是在旁敲侧击他的公司实力,他铿锵有力地回答:“每天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虽然我们也盼望尽早入场,但是也理解政府的困难和程序,我们可以耐心等待。至于这些工人,我们不会拖欠他们一分钱,哪怕现在他们什么也不做,我们也会给他们计算工资。个人经济和国家经济不一样,它不遵循凯恩斯理论,绝对不能出现赤字,你必须随时准备支付现金。我们公司实力雄厚,请许书记放心。”

  许桥有些发愣。唐忠的公司和唐忠这个人都给他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他无法在短时间内理清,最后,他只得使用他最不喜欢的敷衍办法,简单地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与古越告辞。

  接下来,他们去了商一司。

  这是一家集体性质的老企业,主管单位是市商业局,曾经与商二司是商州市令人羡慕的好单位,在市建筑行业是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具有很强的实力和良好的声誉。但是在新的形势下,老企业和非私营企业的弊端开始凸现:退休职工多,在职员工多,行政开支大,浪费严重,这几年每况愈下,连年亏损,已经向政府提交了几次改制申请。当许桥他们到达的时候,又是另一次小小的吃惊。

  一建司的经理、书记,连同工会主席和其他公司各部门负责人十来人早已站在公司大门口等候已久,许桥只得打起精神微笑着跟他们一一握手,然后被引到公司的会议室。矿泉水、水果,甚至主席台的墙上还挂上了一幅“热烈欢迎许桥书记光临指导工作”的横标,墨迹未干,一切都充分准备过了。但是许桥看见了挂在四周墙上那些锦旗,因为很久没有打扫蒙上了尘灰,显得乌黑黯淡,似乎也昭示着这个曾经有过辉煌过去的企业正在走向衰败。这让许桥的不快中增添了伤感。如果可能,许桥肯定愿意拯救这个企业,但是,依靠政府的扶持绝非长久之计,他在眼前这一张张堆满谄笑的脸上,看不到他希望看到的危机、奋进、自信和拼搏,他们甚至远远不如那位没有上过几天学的唐忠,他沮丧地想。在度过了半个小时索然无聊、毫无收获的时间后,他坚决告辞。一建司那位温和富态的经理居然希望他能够跟他们一起进晚餐,而且当着许桥的面安排他的办公室主任去商州宾馆预订雅间,这让许桥觉得不可思议和非常恐怖。

  “耕耘集团?”上车后,古越问。这是排在名单上第四位建筑公司,也是一家私营企业。

  许桥沉思着没有马上回答。他对今天的工作感到失望。这三家单位都不能让他满意。唐忠的公司和唐忠本人的表现好一些,但不能让他放心。毫无疑问,就算唐忠完全不知道他会去,他看到的是完全真实的新明公司,多少也有些做作。对于某种层次的合作来说,真正有实力的人,他的表现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特意想显示什么,那么很可能他在这方面就具有缺陷和不足,这是很显然的道理。但是,为什么从前凌明山会选择这家新明公司?而在最后,又迟疑不决呢?他这一刻很想知道凌明山当时的所有想法。

  人说“蜀中无大将”,难道小青山水坝工程真的不得不在他们中做选择?许桥心中叹了口气。他希望面向全省的招标工作能够取得效果,吸引几家有实力、声誉好的单位来参与竞标。公告明天应该在西川省几大报纸上刊登出来吧。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余曼。她似乎说过她们的余氏集团似乎也有地产和建筑业务,他是不是该给她打个电话?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马上就理智地否定了它。如果他打了这个电话,无论余曼是否中标,或者无论她中标后在小青山水坝工程的表现如何,都可能成为他工作中的一个极大隐患。他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聂冠军打来的,他告诉他,他刚刚下了高速公路。

  许桥发了几秒钟的呆,最后让聂冠军直接到市委,他马上赶回去跟他见面。聂冠军的到来打乱了他下面的行程,然而,他本来也对后面的工作感到索然。几分钟后,他和古越回到了办公室。

  三

  在走廊上,他们就听见从许桥的办公室传出的笑声和谈话声,笑声短促然而爽朗,自然,透露出一种完全的无拘无束,古越有一瞬间以为那是凌明山重新回到了那个办公室。他偷看走在前面的许桥,注意到市委书记的脸上,今天第一次出现真实愉悦的笑容。他们走进许桥的办公室,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走上前来,跟许桥握手。

  “来,给你介绍,这是我们飞宇公司的董事长汪飞。”聂冠军说,几乎是搂抱着把一位脸色苍白的中年人推给许桥。显然,聂冠军跟他的董事长关系非常亲密和融洽。

  汪飞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戴着宽大的黑眼镜,头发有些凌乱,西装和皮鞋倒是无可指责,但似乎不太合身,或者说是他平时不经常这样打扮,让他有些不太习惯,他的穿着跟他的人无法融为一体。他双手抱住许桥伸过去的手,略带一点拘谨和紧张,流露出一种对政府官员根深蒂固的敬畏。在这一点上,他完全无法跟他的总经理聂冠军相比。虽然也因为聂冠军跟许桥关系特殊的原因,但聂冠军无论在什么场合,面对什么人,都能够做到不卑不亢,保持自己独立和尊严。

  “我还给你带了一位你意想不到的人来。”聂冠军微笑着说。顺着他的目光,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丽女人从沙发上站起,缓缓向许桥走过来。

  她本来是一直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聂冠军跟路进超说话,这时候眼光温柔地凝注着许桥,似乎有波光在荡漾,一身黑色羊绒套装,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她的头发盘着,烘托出修长的颈,她的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物,但白皙的皮肤与黑色的衣着形成鲜明的反衬,酝造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感。

  “许同学。”余曼优雅地伸出手来。

  “余总。真是意想不到的贵客。非常欢迎。”余曼的手冰冷、柔软,有一瞬间许桥的感觉却像是握住了一团火。他用一种故意的客气来称呼对方,他这个同学给了他某种压力。

  “听说聂同学要来你们这儿投资,我也顺便来看看。”余曼的声音低柔,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懒慵。或者,这是许桥独特的感受。他无法把眼前这个人,跟昨晚打电话那个唠叨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也无法跟从前在学校的形象重叠。

  “热烈欢迎两位。”许桥笑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老路,需要先去订座吗?今晚宴请我们省赫赫有名的两大民营企业代表。”

  “我这就去安排。”路进超苦笑着说,似乎还心有余悸,“许书记,您这位同学太厉害了,起码要把我们商州每位分管市长和各局领导都叫来,才应付得了。”

  “那是自然。以后你还会见识我这位学长的认真劲。”路进超刚才肯定无法提供聂冠军想知道的各种数据和资料,但这提醒了许桥,“小古,你看今晚还需要哪些人参加?”

  “我来安排吧。”邱仲成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秘书藤松柏。

  “我代表商州市政府,热烈欢迎余氏集团、飞宇公司来我市考察投资。”邱仲成爽朗地笑着跟汪飞、聂冠军和余曼一一握手,满脸真诚的表情,令人油然而生亲切之感。

  晚宴似乎也是邱仲成某种工作作风的表现。邱仲成一个指示,藤松柏几通电话,开发区主任、江北区区长和区委书记,分管的两位副市长,还有蔡志奇,都在半个小时赶到了商州宾馆山河厅,再加聂冠军、汪飞、余曼、许桥和邱仲成,满满坐了一桌。

  晚宴完全成了邱仲成和聂冠军两人展现个人魅力的舞台,他们两人引导了所有的话题,同时在所有的话题上彼此都能够找到很好的切入点,引发有趣、精彩的对话,所有人的都成为他们的配角,只能偶尔插上几句凑趣的话。这也是很自然的事。作为下属的陪客们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抢什么风头,余曼保持她的风度,汪飞是真的不善于与人沟通,而许桥,突然之间不知该如何把握说话的度:肯定不能像普通的应酬,但如果太热情,似乎会给在座的官员们某种暗示和影响,而这是他不愿看到的,索性守着“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古训,绝大部分的时间用来倾听。

  作为主人,邱仲成显示了市长的大气和从容,他对西川省两大民营企业的到来表示了真诚的感谢和欢迎,在一些大的政策和小的细节都做了切实的承诺和保证,而不是像普通官僚那样空泛而俗套地敷衍。这让许桥感动和感激。如果没有邱仲成的配合,这个晚宴虽然不至于冷落,但不会这样气氛热烈,至少达不到这种效果。而这正是许桥希望的那种效果。邱仲成能够准确地揣测出许桥的心理,而且把握住了这个度:既要表示热情,但又没有过分。显示了他掌控局面的能力。他具有这种杰出的能力,或者可以说是个人魅力,同时又让许桥无法不再次出现那种嫉妒的感觉。这是由于他们不同的生活道路,或者说是从政经历决定的。在相同的年代里,当许桥终日与案牍为伍、仰息于众多领导的喜怒、坚韧不拔在地一片茫茫的仕途之路上摸索着前进时,邱仲成却几乎能够明确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和目标,已经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地使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描绘自己的理想了。

  作为客人,聂冠军可能不具有邱仲成那样强烈的心理优势,但同样自信满满、底气十足。聂冠军是那种天生就领袖群伦的人,无论他是春风得意还是在逆境中,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充满难以言说的魅力。他现在沉稳地坐在那里,腰挺得笔直,头微微昂着,满脸真诚的微笑,他跟人说话时候,眼光专注地看着对方,他没有冷落任何一个人,他向他们敬酒,跟他们说话,就在那些看似无意的谈话中,他汲取了他需要的数据和信息。毫无疑问,十多年的闯荡,聂冠军已经成为一位出色的商人,没有辜负当初他给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如果他当时决定从政呢?聂冠军又会取得怎样的成绩呢?许桥对这个假设感到非常有趣。

  “许同学似乎情绪不高?难道是不太欢迎我们?”坐在许桥身边的余曼觉察到了许桥的走神,柔声问。她微微倾过身来的时候,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幽香袭来。

  “怎么可能?你俩是我大学中最出色校友,我为有你们这样的同学而骄傲。”这是许桥的真心话。聂冠军和余曼都是那种你任何时候都会引以为荣的同学。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许桥大学四年中认识最具魅力的两个同学,虽然余曼跟他并无深厚的友谊。

  “真的吗?那么那时候你……”

  余曼在说“真的吗”三个字时,她的头微微倾着,眼里是夸张的怀疑,配着线条优美,抿起的嘴,说不出的俏皮可爱。许桥心一跳,她后面的话声音越说越轻,竟没听清她到底说的什么。

  “许书记,你也发表一下意见,如何?”坐在他另一旁的聂冠军突然转过头来问许桥。

  “邱市长决定了就行了。”许桥微微有些吃惊,不知道他们现在在谈论什么话题,含糊应付着。聂冠军肯定注意到了整个酒桌每个人的表现,那么,他为什么要对他突然袭击呢?许桥有些心虚。

  “好,既然许书记授权,那我就不客气了……”邱仲成笑着接过话去,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许桥这个小小的插曲,继续进行他和聂冠军滔滔不绝的对话。

  许桥不敢再走神,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邱仲成和聂冠军的身上。虽然,他还是基本不参与讨论。但似乎也用不着他的参与,聂冠军应付这种场合游刃有余,看似随便的闲谈,他的大脑实际在高度运转,考虑他整个计划中可能面对的情况和需要了解的资料,不时向在座的相关方面的官员询问探讨,就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中,他和邱仲成就飞宇公司入驻开发区基本上达成了初步的意向。余曼的话很少,邱仲成询问了一些余氏集团的业务,同时向他们推荐了一些具有可行性的项目。余曼微笑着应承,但看不出她有什么明确的目的。

  晚宴快结束的时候,邱仲成热情地问几位客人建议,如果需要娱乐,宾馆有现成的KTV包间,环境和音响都是一流,而且这里基本上没有外人。许桥征询地看了看他的两位同学和汪飞。似乎他们都没有这个愿望:“算了吧,今天就到这里。我陪他们回房间聊会儿天。已经够麻烦你们了。”

  “呵呵,这也是工作。那好,不打扰你们三位重温同学之情。”邱仲成善解人意地笑笑,带着众人把许桥他们送到宾馆总台,然后告辞。

  等到邱仲成一干人离去,聂冠军跟汪飞走到一边小声地商量了几句,然后他走过来对许桥说:“老许,你先陪余同学上去,我跟汪总去办点小事,十分钟后回来。”

  这句话让许桥和余曼都是一怔。但许桥立刻意识到聂冠军肯定是真的有事。他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造成他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不会做这种无聊事。他任何时候都不会来讨好他,而且用这种手段。同时他意识到不能在大厅发呆:“好吧,快去快回,我们等你。还有,需要什么帮助,尽管给我打电话。”许桥一副毫无芥蒂地坦然,然后对余曼点点头,他们走向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