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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整顿


  四川乱局

  孙可望决定不鸟朱由榔,自封为“国主”甩开膀子单干。在白文选、王尚礼、王自奇等亲信的支持下,孙可望以微弱的优势暂时摁下了李定国、刘文秀,渐成“一家独大”之势。

  不过,出滇抗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孙可望的实力是有的,但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怎么去?

  废话!那时候又没有飞机,当然得走过去。——既然不能飞过去,麻烦就大了!

  云南地处西南一隅,从这里出兵抗清有两条路:一是东出贵州,进入湖南;二是北抵金沙江,顺流穿过四川,进入湖北。但是,贵州、四川名义上服从永历政权的领导,并不是孙可望的地盘。

  ——他们会给孙可望让道吗?

  ——即便同意借道,他们是否会趁虚而入,捣掉孙可望在云南的老巢?

  对于决心出兵抗清的孙可望而言,“攘外必先安内”既非托辞,也不是空话。盘踞在四川、贵州的这群鸟人,自己不抗清,还挡着别人抗清的路。不解决掉贵州、四川的问题,这仗根本没法打!

  贵州地域狭小,军阀势力也比较单一。偏桥(今贵州施秉)总兵皮熊趁着孙可望率军入滇,带着一群乌合之众赖在贵阳做“土霸王”,仅此而已。就他那副“熊样”,孙可望抬起一脚就能踹死三回,不足为虑。

  真正的麻烦在四川,这里不仅地域广阔,而且各种势力犬牙交错,比“浙系”、“闽系”、“地方系”搅和下的福建还要混乱好几倍!

  前面说过,豪格、吴三桂大军一路追击孙可望,追到遵义府就追不下去了。由于肚子饿,决定班师回朝,只留下王遵坦、李国英镇守四川,这是永历元年(1647年)的事情。

  清军留守部队兵力单薄,王遵坦、李国英当然不能遍地“撒豆子”,那样只会被南明、大西以及当地的残余势力各个击破。因此,清军名义上驻守四川,实际上绝大部分军队都龟缩在川北的保宁府(今四川阆中)附近。这年十一月,被委任为四川巡抚的王遵坦病死,由李国英继任,依然将主力驻守在保宁,并不敢轻举妄动。

  除了保宁府属于清军控制以外,四川各地就比较热闹了,光是数得上号的就有七股军阀势力。

  ——川西有一股,也是实力最强的,即盘踞嘉定(今四川乐山)、峨眉一带的杨展部。

  杨展,四川嘉定人,崇祯十二年武进士,曾任明军参将,大西军入川后被俘。侥幸逃脱后,杨展在叙州(今四川宜宾)一带组织军队抵抗。隆武二年(1646)进抵嘉定、峨眉一带建立根据地,致力于恢复生产、发展经济,成为当时四川全境唯一自给有余的地区。

  ——川南有三股,分别是王祥、侯永锡和马应试。

  王祥,前明参将,后任遵义总兵。永历元年(1647年)六月,王祥曾率军进抵顺庆府(今四川南充),命部将王命臣驻守,大肆盘剥百姓。次年,清夔州镇总兵卢光祖、叙南镇总兵马化豹、永宁镇总兵柏永馥率兵合击顺庆,王命臣溃败南逃。此后,王祥便盘踞于遵义、江津、合州(今重庆合川)、彭水、黔江一带,与贵阳的皮熊遥相呼应。

  前明永宁总兵侯永锡的兵力不多,主要在永宁(今四川叙永)一带活动。

  马应试原任泸州卫指挥佥事,此时也拼凑出一支武装,盘踞在泸州、富顺一带。

  ——川东南有一股,即于大海、李占春部。

  于大海、李占春是南明重庆守将曾英的义子,曾英被孙可望的大西军残部杀死后,于大海、李占春便统率旧部撤离重庆,在涪州(今重庆涪陵)、长寿、垫江一带活动。

  ——川东北有两股,分别是“三谭”和“摇黄十三家”。

  “三谭”是指前明忠州卫(今重庆忠县)世袭卫官谭文、谭诣、谭弘三兄弟,主要活动在忠州、万县(今重庆万州)、夔州(今重庆奉节)地区。

  “摇黄十三家”确切地说不算一股,而是一个派系众多、组织松散的“联盟”。“摇黄十三家”的前身,是打着“摇黄军”的旗号,活动在川北地区的农民起义军。遭到官军镇压后,这些起义军的残部纷纷聚拢在川东北的三峡地区。虽然统称“十三家”,实际上数量远远不止十三支。这些势力类似于占山为王的“山匪”,互不买账,各自为政,主要首领有袁韬、刘惟明、白蛟龙、呼九思、杨秉胤、景可勤、张显等人。

  四川内战

  四川的局面一片混乱,既归因于张献忠垮台之后的“半真空状态”,也跟永历政权委任四川官员的杂乱无章有直接的关系。

  弘光时期,四川作为“寇乱重灾区”,官员的任命还是比较有章法的,主要有三位:

  “一号首长”王应熊,字非熊,四川巴县(今重庆巴南区)人,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进士。弘光建政后,王应熊被委任为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督川、湖、云、贵军务,专办“川寇”。孙可望占领遵义时,王应熊躲进山区,于永历元年(1647年)病逝。

  “二号首长”樊一蘅,字君带,四川叙州人,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进士。弘光时期被任命为总督川、陕军务,跟随王应熊“剿贼”。

  “三号首长”马乾,任四川巡抚,在与入川的清军作战中阵亡。

  弘光时期的“三巨头”死了俩,领导班子需要重新组建。永历朝廷这一“重组”,彻底乱套了,主要官员的任命如下:

  樊一蘅留任川陕总督。

  调偏沅巡抚李乾德任川东北巡抚,不久升任总督。

  朱容藩任总督川东军务。

  杨乔然、江而文任巡抚,杨不久升任总督。

  詹天颜任川北巡抚。

  范文光任川南巡抚。

  ——糊涂了吧?其实所有人都糊涂!

  总督、巡抚这样的高级官员本该“一个萝卜一个坑”,结果却是“一抓一大把”,麻烦很快就出现了:听谁指挥?

  名义上归樊一蘅统一指挥,但同为“总督”的李乾德、朱容藩、杨乔然根本不买他的账,樊一蘅“无所施节制,但保叙州一郡而已”,混得比清军的四川巡抚李国英还要惨。人家虽然也只守着保宁一府,但好歹说话有人听,樊一蘅却只能“自产自销”。

  李乾德、朱容藩、杨乔然不买樊一蘅的账,相互之间也不买账,下面的巡抚更别提了,全都“各自署置,官多于民”。反正四川军阀多,靠着一个是一个。官帽顶个屁用,全凭枪杆子说话!

  各怀鬼胎的朝廷官员,加上拥兵自重的军阀,整个四川岂止是一锅粥,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福建的乱局,主要表现在“浙系”、“闽系”、“地方系”几大派系互不买账、各自为战,而四川的乱局,除了派系更多、协调更难以外,还有更致命的一条:抗清的没有,打内战大大的有!

  从永历二年(1648年)至永历三年(1649年),四川内战频发,规模比较大的就有四场。

  第一场内战是杨展、马应试、王祥之间的“川南会战”。

  王祥盘踞在遵义、江津一带,大肆盘剥地方,搞得民不聊生。永历二年(1648年)初,有人唆使时任四川巡按御史的钱邦芑,向实力比较雄厚的杨展求援,请他出兵川南“替天行道”、“伸张正义”。

  钱邦芑做了多年的御史,早就养成了嫉恶如仇的“职业病”。听说王祥在遵义胡作非为,钱邦芑经不住忽悠,果然拍案而起,给杨展写了一封求援信。

  杨展也是“愤青”一个,看到钱邦芑的书信,立即决定率师出征,要给王祥一点颜色看看。

  但是,想打王祥并不容易,因为从川西的嘉定到川南的遵义,泸州是必经之地,而盘踞于此的马应试不让道。

  好狗不挡道,除非你欠扁。

  杨展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泸州的马应试一顿狠揍。王祥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正躲在遵义看热闹,很快就得知杨展其实是冲着自己来的。——这还了得!你杨展活得不耐烦了?

  王祥果断率军出击,联合马应试把杨展给收拾了一顿。杨展带来的兵力不多,而且强龙难压地头蛇,大败而归。

  第二场内战是“川贵之战”,也是因王祥而起,而且索性打出四川,跟贵州的皮熊干上了。

  遵义距离贵阳不算太远,中间隔着一条乌江,王祥一直都想把实力稍弱的皮熊一口吃掉。永历二年(1648年)七月,王祥趁皮熊不备,挥师南下渡过乌江,一举包围贵阳。皮熊被困在贵阳挨揍,贵州将领武邦贤、杨光谦看不下去了,于次月率兵支援,给皮熊解了围,王祥率部撤回乌江。

  皮熊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经短暂准备后,便于十月北上乌江,给王祥来了一个“以牙还牙”。此后,两人便在乌江两岸你来我往、冲突不断。由于双方实力相当,谁也吃不了谁,皮熊、王祥终于在年底决定停火,握手言和。

  “川南会战”和“川贵之战”都属于局部性质的军阀混战,除了参战各方有所损失以外,后果还不算太严重。接下来的第三场内战,闹腾得就比较厉害了,这就是发生在川东地区的“朱容藩之乱”。

  朱容藩是楚王朱桢(朱元璋第六子)的远支后裔,属于皇亲中的“边缘人物”。张献忠攻陷武昌的楚王府后,侥幸逃脱的朱容藩开始浪迹天涯,打着“郡王”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

  几年来,他先后骗过左良玉、马士英和大顺军,但是都没有成功,最后总算骗过了丁魁楚,推荐给永历朝廷,朱由榔安排他执掌宗人府。

  宗人府是管皇家事务的,算得上是美差了。可如今兵荒马乱,皇亲死的死、逃的逃,这种差事实在没有什么前途。

  一心想出人头地的朱容藩很快就发现了契机——处于“权力真空”的四川!

  朱容藩主动请缨,被朝廷委任为总督川东军务,取道湘西的辰州抵达湖北施州卫(今湖北恩施),与流落到此的郧阳守将王光兴碰个正着。

  来到施州后,朱容藩重操旧业,打起了“楚王世子、天下兵马副元帅”的旗号,继续在川东、鄂西地区招摇撞骗。

  朱容藩的鬼把戏还真迷惑了一些人,除了被清军打得晕头转向的王光兴以外,于大海、李占春也深信不疑,老老实实地服从朱容藩的号令。

  永历元年(1647年)夏,清军涪州总兵卢光祖携抢掠而来的财物、女子,由重庆顺江而下,妄图打通川鄂水道。朱容藩命令于大海、李占春率部果断拦截,于七月十一日在忠州大败卢光祖,清军残部退回保宁。

  初战告捷,朱容藩的胆识愈壮。趁着清军收缩防线,朱容藩带着受蒙蔽的王光兴、李占春、于大海等部,一面在川东、川南地区“收复”失地,一面继续招摇撞骗,忽悠“三谭”、马应试、杨展,还有“摇黄十三家”中的呼九思、景可勤等归附自己。

  随着势力不断壮大,朱容藩的野心也急剧膨胀。永历三年(1649年)二月,羽翼渐丰的朱容藩改忠州为“木定府”,堂而皇之地在川东做起了“楚监国”,公然“另立中央”。

  朱容藩“自立”,支持的都是被忽悠的,反对的都是不信邪的,而且大有人在。李乾德、袁韬坚决反对,并击溃了朱容藩派来“清剿”的李占春部。

  “愤青”钱邦芑也坚决反对,虽然没有枪杆子,但他有笔杆子。钱邦芑赶紧向朝廷上疏,又将告状的疏稿传阅四川、湘西、鄂西,揭露朱容藩的本来面目。

  朱容藩的运气确实太差,堵胤锡、马进忠此时正好撤到施州卫休整。得知这个惊天消息,堵胤锡立即派人前往夔州质询朱容藩: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到堵胤锡的使者,心虚的朱容藩百般狡辩,却漏洞百出,李占春、于大海、王光兴这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上了这个“江湖骗子”的当。但是,朱容藩毕竟是皇亲,使者也不是朝廷派来的。朝廷没表态,大家还真拿这个骗子没办法。

  不过,朱容藩在夔州、忠州是待不下去了。三月,“朱骗子”卷起铺盖,移驻万县,重金笼络“摇黄十三家”中的白蛟龙、杨秉胤部作为贴身护卫,又联络“三谭”做了靠山,妄图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七月,朱容藩手又痒痒了,率部进攻石柱土司。土司向李占春、于大海求援,“受骗者”终于找到收拾“朱骗子”的理由了!

  李占春、于大海果断率部救援,二十五日大败朱容藩的军队,活捉白蛟龙,谭文逃回万县,“朱骗子”落荒而逃,最后在云阳被追兵擒杀。

  在永历朝廷任命的四川官员中,除了“骗子”朱容藩犯上作乱以外,时任川东北巡抚的李乾德也不是什么好鸟。

  “朱容藩之乱”被镇压前后,李乾德亲自导演了四川的第四场内战——“川南大火并”。

  永历三年(1649年)初,“摇黄十三家”中的袁韬部“转战”到了川南的富顺。七月,作为川东北巡抚的李乾德也来到富顺。除此之外,原陕西裨将武大定、“摇黄十三家”的呼九思部也先后投奔袁韬。

  一群人聚在富顺,虽然身份不同、来路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没饭吃!(俱绝粮,饿死者甚众。)

  李乾德不愧是朝廷官员,脑子比较灵活,立即给大家出了一个主意:找四川的“大财主”杨展要!(唯求救于杨展,展若从即无饥乏患矣。)

  杨展倒是愿意扶贫济困,但李乾德得寸进尺,又提出了一个无理要求:让杨展交出财政大权。

  杨展彻底怒了:凭什么?有本事来抢!

  七月二十九日,李乾德与袁韬、武大定合谋(呼九思不久前病死),以袁韬生日为名,摆了一出“鸿门宴”,将前来赴宴的杨展擒杀,随即率军突袭嘉定。

  贪恋钱财的李乾德谋害了实力雄厚的杨展,令四川各路军阀十分寒心。李占春引兵来援,但打不过袁韬,只能悻悻而去。空有总督头衔的樊一蘅也看不下去了,写信斥责李乾德:“背施忘好,而取人杯酒之间,天下其谓我何?”

  李乾德不仅置之不理,还将这种卑劣的行径自诩为“救时大计”,率袁韬、武大定继续猛攻嘉定,以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

  十二月二十四日,嘉定失守,杨展长子杨璟新率残部逃往保宁,并于次年正月十六日向清军投降。

  四川痛失最强大的一股抗清势力,“自是蜀事大坏矣”。

  入川清障

  四川乱成这副鸟样,永历政权作为名义上的中央,既鞭长莫及,又自顾不暇,只有随他们瞎折腾。

  永历朝廷全当没看见,可孙可望看不下去了:你们精力这么旺盛,不去抗清也就算了,别挡道啊!

  攘外必先安内,抗清必先“清障”,孙可望决定先易后难、杀鸡给猴看。

  早在永历三年(1649年)八月,孙可望就派部将白文选率部前往贵州安顺,探查皮熊的虚实。永历四年(1650年)四月,李定国、刘文秀率大军占领贵阳,以武力逼迫贵州军阀皮熊、贵州巡抚范鑛“结盟”。皮熊不敢硬顶,只好退守平越(今贵州福泉)伺机而动。

  八月,孙可望决定亲自赶赴贵阳。平越的皮熊和遵义的王祥都心虚,赶紧给孙可望“表忠心”:咱们都挺听话的,您老人家就不用亲自跑一趟了。

  孙可望哪这么容易忽悠,根本就不搭理这俩老油条,执意前往贵阳,并派部将冯双礼、王自奇进攻平越,活捉皮熊。九月,刘文秀、白文选率军进抵川南的遵义、永宁,逼迫王祥、侯天锡归附。年底,孙可望的军队占领铜仁,整个贵州和川南地区已经纳入孙可望的控制范围。

  孙可望的大动作,有效地震慑了只会“窝里斗”的四川各路军阀。在进军川南、扫荡贵州的同时,孙可望又与永历政权在四川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川陕总督樊一蘅取得联系。樊一蘅早就想结束乱局,只是苦于无权无兵。

  形势所迫,只谈合作。樊一蘅没有瞿式耜那么多“讲究”(其实就是阶级成见),管你是大西军还是大顺军,谁能摁住四川这群刺头,就跟谁合作!

  在樊一蘅的号召下,大部分四川军阀“深明大义”,争先恐后地表示听从指挥、结束内战、一致对外,其实主要是怕被收拾。

  在这个世界上,有贪生怕死的,也有豁得出去的。尽管四川的大多数军阀都归附了孙可望,但也不乏伸长脖子硬顶的。

  李乾德就是一个脖子硬的。自从导演了“川南大火并”,李乾德带着袁韬、武大定攫取杨展在嘉定、峨眉地区积累的财富,发了一笔横财,也有了跟孙可望对着干的资本。

  樊一蘅在四川本来就是一个“光杆司令”,李乾德就是最大的刺头。暗杀杨展之后,樊总督亲自写信斥责身为川东北巡抚的李乾德,李巡抚曾对樊总督极其鄙视,公然叫嚣“救时大计,讵竖儒可知”。樊总督号召各路军阀“军令政令统一”,也就是听孙可望指挥,李乾德最先跳出来反对。不久后,樊一蘅病死,李乾德跳得更高,公然以四川最高长官自居。这倒是给一直想染指四川的孙可望帮了大忙:正愁找不到借口,这回妥了,咱给杨展报仇去!

  李乾德级别最高、反对最坚决,所以也最先挨揍。永历五年(1651年),孙可望作出了分两路进军四川的作战部署,刘文秀率主力渡金沙江,取道建昌(今四川西昌)入川,王自奇部则取道毕节、永宁,夺取川南。

  面对孙可望大军压境,李乾德决定死扛到底,派武大定率主力前往雅州(今四川雅安)迎战,另派出一部兵力驻防叙州。

  八月,刘文秀在荥经全歼了武大定的精锐部队张林秀部,武大定连滚带爬逃回嘉定,与在嘉定坐镇的李乾德、袁韬抱头痛哭一番之后共同抱头鼠窜。刘文秀穷追不舍,李乾德、袁韬携带的财物太多,走得很慢,终于在仁寿被刘文秀的追兵活捉,武大定落荒而逃。

  刘文秀接到的是“斩草除根”的死命令,一个都不能放跑。如今武大定跑了,但他的儿子武国治跟袁韬在一起,落到了刘文秀的手里。刘文秀通过武国治向武大定传达了“首犯必办,胁从不问”的宽大政策,已经走投无路又有儿子捏在别人手里的武大定决定试试运气,回来“自首”。

  事实证明,刘文秀说话是算数的。袁韬、武大定都得到了宽大处理,只有李乾德和弟弟李九德被羁押,送往贵阳治罪。李乾德深知孙可望不会放过自己,与其死得难看,不如自己了断。押解至犍为境内时,李乾德、李九德趁看守疏忽,投水自尽,好歹留个全尸。

  另一路入川的部队——王自奇部进展也比较顺利,占领永宁后继续向遵义推进。九月,王自奇将“结盟”以后不怎么老实的王祥消灭,川南全面平定。

  刘文秀做完川西的“善后”,随即率军顺江东下,联络川东武装,贺珍、王光兴、张尧翠等部纷纷与孙可望结盟,宣布“服从领导”。

  除了李乾德以外,四川还有一路军阀拒绝与孙可望合作——盘踞涪州、长寿地区的李占春、于大海部。

  李乾德不合作是因为狂妄自大、贪恋权财,李占春、于大海则另有隐情。孙可望率大西军余部从西充南下时,在重庆干掉了南明军的守将曾英。李占春、于大海正是曾英的“义子”,他们拒绝与“杀父仇人”合作。

  在孙可望看来,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抗拒改编,都是欠收拾。刘文秀在收拾李乾德、袁韬的同时,也派出部将卢明臣率军清剿川东南。李占春、于大海当初想替杨展报仇,结果被李乾德一顿痛扁。连李乾德、袁韬都揍不过,更别提刘文秀了。

  果然,李占春、于大海比李乾德、袁韬死得还要快,七月份就被卢明臣打得四处乱窜。眼看四川已经待不下去了,李占春、于大海向东撤退,准备前往湖北投降清军。

  军阀想在四川立足很难,但想出川投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占春、于大海的三万残军走到半道上,便遭遇夔东武装的一路截杀。夔东地区形势复杂,山头众多,但各路“山大王”如今只有一个目标:痛打落水狗!

  李占春、于大海成了过街老鼠、众矢之的,一路损兵折将,跌跌撞撞向湖北靠近,终于在十一月十一日抵达清军的防区。

  安全是安全了,但日子不见得好过。清军荆州总兵郑四维将前来“投诚”的李占春、于大海部安排在松滋百里洲休整,接下来的手法跟何腾蛟、瞿式耜如出一辙:要钱没有,要粮不给!肚子饿?自己想办法!

  这一招术相当无耻,却屡试不爽。当初,田见秀被何腾蛟用这招逼得拍屁股走人,郝摇旗也被瞿式耜逼得四处抓狂。轮到李占春“中招”的时候,麻烦大了。

  跑?一个叛徒,能往哪儿跑?

  抢?清军正愁没借口收拾你,莫非嫌命长?

  跑不能跑,抢不能抢,李占春终于“看破红尘”、皈依佛门。——看来,只要逼到没法活,方法总比问题多!

  李占春出家,正中郑四维的下怀。

  其实,郑四维搞这个把戏的动机,跟何腾蛟、瞿式耜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南明的大臣出于个人利益和阶级成见,不惜自毁长城,而郑四维是想废掉这支军阀部队的武功。

  老大出了家,虽然还有个于大海,但基本上已经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不久便自动瓦解。达到目的后,清军又招抚李占春“还俗”,先后出任安陆副将、黄州总兵等职,彰显自己的“博大胸怀”。

  刘文秀、王自奇的军队在四川大打出手,将李乾德、王祥、李占春几大军阀势力揍得满地找牙,有效地震慑了其他军阀。

  无论当初表态愿意“结盟”的军阀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如今都死心塌地了。特别是夔东地区的军阀武装,亲眼见证了李占春、于大海的悲惨境地,纷纷“扼险自守,差人申好”。至此,“三川之阻兵皆尽”,四川(只有保宁仍由清军控制)、贵州已在孙可望的掌控之中。

  抗清的道路通畅了,但孙可望并没有贸然进军,因为拿下四川和贵州以后,孙可望的麻烦更大。

  ——四川和贵州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好容易有个自给有余的杨展,偏偏又被李乾德给剁了,仅凭云南一省之力怎么养得活?

  ——大军出去抗清,后勤补给怎么保证?有没有粮食倒是其次,就算有粮食,怎么穿过四川、贵州送过去?那里到处都是饿红了眼的饥民啊!

  以前四川、贵州是别人的地盘,孙可望全当看不见。如今两副烂摊子落到自己的手里,孙可望终于见识到没有最烂、只有更烂了。——我说豪格追到遵义怎么突然放我一马,原来这烂摊子简直是烂得令人发指!

  摊子再烂,孙可望也只能埋头苦修,因为不把四川、贵州的摊子修好,孙可望根本就走不出去。不能走出去发展,三十多万大军迟早要被困死在云南。

  贵州涅槃

  “流贼”出身的孙可望品行不咋地,既自私又贪权,最后还投降了清军,但不应该因为这些劣迹而抹杀他在西南的“政绩”。

  云南在孙可望的手里,不出三年便呈现出一片太平景象。控制四川、贵州之后,孙可望又大力推广“云南经验”。特别是在向来贫瘠的贵州,孙可望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比较大的措施主要有四个方面:

  其一,统一军令政令。

  皮熊被活捉后,分散在贵州各地的残余势力退守山区、负隅顽抗。除此之外,各地土司也“占山为王”,以前与皮熊抗衡,现在又与孙可望抗衡。凡是外乡人,他们一概不鸟。

  孙可望派白文选镇守贵阳后,便开始对南明军残余的散兵游勇、各路山匪进行收编,凡是抗拒收编者一律清剿,终结了大小军阀占山为王、残害百姓的乱局。

  其二,裁撤冗员、整顿吏治。

  贵州作为南明的属地,也有官员多如牛毛、官场鱼龙混杂的通病,最后的结果都是政府乌烟瘴气,百姓不堪重负。针对这种状况,孙可望首先将官员“过筛子”,挨个开展“政审”和清查,欺压百姓的直接剁掉(戮奸蠹民者),并对南明政权胡乱任命的大量冗员进行裁撤。

  筛剩下的官员也别忙着弹冠相庆,因为日子不见得好过。孙可望规定:“凡官员犯法,重则斩首、剥皮,轻者捆打数十,仍令复任管事。”

  孙可望不是吓唬吓唬,而是动了真格,接下来的这个场景也屡见不鲜:

  某官员正端坐堂上审案,对嫌疑犯用刑逼供。此时,突然闯进来一帮人宣读“上峰指令”,说某官员犯某某罪,依律杖二十。于是,正趴着受刑的嫌疑犯被拎到一边,堂上的官员被拽下来趴上去。打完二十棍,官员、嫌疑犯各归其位,该审案的审案,该受刑的受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其三,招徕商贾,安抚百姓,恢复经济生产。

  贵州是喀斯特地貌的山区,找块跟足球场一般大的平地基本上不可能,而且石多土少。由于自然环境恶劣,贵州历来土地贫瘠,交通不便,耕作方式原始(牛都没法用),再加上军阀皮熊的大肆盘剥,即便是极其落后封闭的自然经济也濒临崩溃。

  在这种情况下,孙可望一面招徕商贾、恢复贸易,一面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又派军队就地组织开荒,“安抚遗黎,大兴屯田”,积极恢复农业生产。

  其四,发展交通,积极备战。

  李白经剑门关入川,曾留下“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名句。王阳明被流放贵州龙场驿(今贵州修文)时,更有“叹峰际连天兮,飞鸟不通”的感慨。可以说,“黔道难”比起“蜀道难”,有过之而无不及。

  交通,不仅关系到出兵问题,而且直接决定后勤补给能力。“要致富,先修路”是现在的口号,对于孙可望而言,确切的说法是“要打仗,先修路”。

  于是,“孙国主”成了“孙总工”,大张旗鼓地开始修路,遇山开道,遇水架桥,贵州的交通状况得到极大的改善。

  道路畅通,既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敌人,孙可望又实行“路印”制度,严防清军间谍趁机混入。

  在孙可望的治理下,昔日民不聊生的贵州犹如凤凰涅槃,初步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根据史料记载,贵州“官绝贪污馈送之弊,民无盗贼攘夺之端”,虽然不免有些夸张,但经济得到较快的发展却是不争的事实。

  孙可望治理贵州,主要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因此,贵州经济得到恢复之后,税赋是相当繁重的。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作为孙可望的老巢,云南的税赋是“官一民九”,达到了全国的最低点。但对于贵州,孙可望可就没这么客气了,税赋一般都在五成以上,部分地区甚至达到九成。在孙可望的横征暴敛下,元气稍有恢复的贵州再一次遭受无情的摧残,为后来清军顺利通过贵州进入云南清剿,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就目前来看,孙可望还是比较滋润的。

  天无绝人之路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当孙可望在西南风生水起的时候,南宁的忠贞营却在苦苦求生。

  自打从湖南败退入两广,没了堵胤锡的庇护,寄人篱下的忠贞营便开始江河日下。帮陈邦傅打下南宁,陈邦傅不仅不酬谢,还千方百计地想把忠贞营挤走。李锦病死后,高一功曾率部挺进广东,帮永历朝廷抗清,却屡遭严起恒、李元胤、金堡等顽固派的刁难排挤,无功而返。

  至永历四年(1650年)下半年,忠贞营在两广已经无法立足,高一功、李来亨决定转移。

  作决定不难,麻烦的是该往哪里走。

  高一功、李来亨将地图一摊开,发现道路虽然遍布天下,但没有一条能让忠贞营顺畅通过。

  东面,尚可喜、耿继茂大军正在绞杀广州,永历朝廷又抵制忠贞营掺和,忠贞营也不想再傻啦吧唧地当炮灰了。

  北面,孔有德大军正在湖南修“烂尾楼”,忠贞营赶过去,正好够孔有德一顿午饭。

  西面,孙可望的地盘更麻烦,虽然大西军、大顺军都是农民军,但张献忠跟李自成一直不对付,恩怨由来已久,还曾经为争夺四川大动干戈。旧债未了又添新账,高一功反对孙可望封王时相当积极。在这种情况下,投奔孙可望,还不如原地待着,受的窝囊气还少些。

  南面,一片汪洋。

  形势就是这么一个形势,往哪儿走都是送死,忠贞营想讨个全尸,似乎只有向南投奔龙王了。

  天无绝人之路,只有绝路之人!

  思来想去,高一功、李来亨决定冒一次险:北出广西,穿过孔有德、孙可望之间的湘西,进入夔东山区发展。

  永历四年(1650年)十二月,高一功、李来亨率忠贞营从南宁出发,带着辎重、家眷,浩浩荡荡向北而去。由于担心受到袭击,忠贞营不敢走大路,而是选择崎岖小道艰难跋涉。

  次年,忠贞营按既定路线经过湘西保靖时,遭遇已投降清军的土司彭国柱袭击,高一功中毒箭身亡。临危受命的李来亨率部突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率领残部抵达夔东,与活动在该地区的抗清势力会合。

  抵达目的地后,对永历政权切齿痛恨的李来亨毅然取消忠贞营的番号,成为夔东山区的“单干户”之一。

  随着忠贞营的“加盟”,过去的“摇黄十三家”逐渐演变成了“夔东十三家”,在川东、鄂西地区利用地理优势继续坚持抗清斗争。

  敬鬼神而远之

  永历政权将忠贞营逼入绝境,而“逃跑帝”朱由榔自己的日子也不比高一功、李来亨好过多少。

  广西省会桂林、广东省会广州相继失守,朱由榔逃到南宁避难。但是,清军此次决心荡平两广,南宁虽然深居广西内地,也绝非安身之所。

  万不得已之下,朱由榔不得不放下脸面,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孙可望的身上。问题在于,朱由榔可以有希望,但孙可望是否接招就得两说了,毕竟永历朝廷在“请封之争”上做得实在太绝。

  “逃跑帝”想依靠孙可望“东山再起”(其实就是为了苟延残喘),“请封”的问题是绕不过去的。由于永历朝廷已经走投无路,急红了眼的朱由榔相当果断:封孙可望为冀王,不争论!

  朱由榔认为自己做了最大的让步(封“一字王”),但孙可望依然不改初衷:要么“秦王”,要么免谈!上次孙可望有所妥协,提出“要敕不要印”的折中方案,这一次却坐地起价,敕书、大印一个都不能少。热脸贴了冷屁股,朱由榔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又没谈成。

  永历五年(1651年)二月,孔有德的清军自柳州南下,挥师直指南宁。逃无可逃的朱由榔急眼了,孙可望比他还要急眼:如果这块金字招牌没了,自己这只“潜力股”立马跌停。

  形势危急,孙可望决定投桃报李,给永历朝廷送来一张热脸——派贺九仪、张明志率五千精兵协防南宁。

  别看孔有德人多势众,还真不一定干得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以逸待劳的五千精兵,孙可望对此胸有成竹。

  孙可望不是活雷锋,五千精兵也不是“保护”永历朝廷的“志愿者”。贺九仪、张明志进入南宁后,主要干了三件事:

  其一,布置南宁城防,抵御可能进犯的清军。

  其二,对“请封之争”中的“顽固势力”反攻倒算,杀死兵部尚书杨鼎和,逼死大学士严起恒,向朱由榔示威。

  其三,为孙可望请封“秦王”。

  撞破南墙始回头,见到棺材方落泪,朱由榔终于屈服了。如今,南宁在别人的手里,两只“死鸡”摆在自己面前,朱由榔实在找不到拒绝的底气。

  三月,永历朝廷正式册封孙可望为“秦王”,历时两年的“请封之争”总算是尘埃落定。

  孙可望如愿以偿,但并没有给朱由榔好脸色。对于孙可望而言,永历朝廷和朱由榔,不过是招摇过市的幌子、壮大实力的招牌。贴一张热脸,孙可望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大爷。朱由榔倒是好对付,只会在朝堂上唧唧喳喳的大臣才是大麻烦。

  因此,孙可望对待永历朝廷和朱由榔,始终奉行一条基本原则:“敬鬼神而远之。”——控制朝廷是必须的,但廷臣想唧唧歪歪,免谈!

  既想“敬”又要“远”,思维很独到,但问题是不太现实。马士英、郑芝龙想做到,但都没能做到,他们把持朝政的同时,也饱受群臣的攻讦。这个看似无解的“梦想”,到了孙可望这里,神话成了现实。

  孙可望得到“秦王”的册封,宣布效忠朱由榔,接着只做了一件事:在贵阳建立行营六部(相当于“临时中央”),以自己的亲信充任各部尚书。

  朱由榔带着为数不多的大臣留在南宁,孙可望并没有让他们搬家的意思。于是,贵阳的“临时中央”实际上取代了南宁的“正式中央”,朱由榔还是朱由榔,不过不再是权臣手中的“傀儡”,而是神龛上的“牌位”。

  孙可望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但杨畏知是个厚道人。奉命前往南宁时,杨畏知实在看不惯贺九仪、张明志在这里狗仗人势,奋笔上疏弹劾。

  看到杨畏知的奏疏,朱由榔眼泪哗哗的:千金易得,知己难寻,终于有人肯说句公道话了!朱由榔虽然不敢拿贺九仪、张明志怎么样,但提拔杨畏知入阁还是可以的。

  很多时候,讲公道、说真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朱由榔看来,褒奖杨畏知,是在跟孙可望套近乎。但对权力极其敏感的孙可望不这么看,他认定杨畏知背叛了自己。是在“卖主求荣”。

  永历五年(1651年)五月,杨畏知被孙可望派人押回贵阳处死。——这就是杨畏知说句公道话的代价,但孙可望未必是真正的赢家。既然永历政权威信扫地,孙可望又能身价几何?出来混迟早要还,孙可望当然也会付出代价,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此时的孙可望小人得志、趾高气昂,“逃跑帝”朱由榔却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十一月,朱由榔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终于发生了——孔有德大军逼近南宁。

  贺九仪、张明志的五千精兵是否愿意防守南宁、是否有能力守住,应该都不是问题,毕竟孙可望并不希望这块“金字招牌”落入清军之手。问题在于,朱由榔根本就不是固守的性格。

  老大坐镇指挥、鼓舞士气,将来犯的清军打得抱头鼠窜。——朱聿键会这样做,但对于靠逃跑过日子的朱由榔而言,无异于“逆天”!

  打不赢要跑,打得赢也要跑,这才对得起“逃跑帝”的名望。可是,这一回咱们往哪儿跑?

  就当前的形势来看,朱由榔有三个选择:

  其一,向海上逃亡,投靠福建沿海的郑成功部。

  不靠谱!

  郑成功虽然口头上奉永历为正朔,但大难临头是否会接收这位爷?——不一定!

  即便郑成功肯“收容”,他会不会步郑芝龙、孙可望的后尘?——很有可能!

  做傀儡倒还在其次,可郑成功自己都饥寒交迫、漂泊不定,朱由榔能跟着混多久?

  总之,风险太大!

  其二,向南逃往越南避难。

  更不靠谱!

  越南是明朝的属国,什么是属国?有奶便认娘,强悍便认爹!你信不信,只要朱由榔迈出国门,越南王立即就能将他五花大绑,“遣返”给孔有德,做归附清朝的“投名状”。

  其三,向西进入孙可望的地盘。

  相对而言,这个选择稍微靠谱一点,孙可望也早在五月就提出移跸云南的动议,但朱由榔一万个不愿意。孙可望是什么人,他不是没见识过。寄人篱下的生活,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该会有多丢人、多悲惨。

  朱由榔“不欲就可望”,但很多事情不是他说了算的。朝议之中,三种选择都有人提了,接着轮到首辅吴贞毓拍板。其实,这板根本没必要拍。地球人都知道,永历朝廷除了归附孙可望,已经别无选择。但是,吴首辅曾经跟随严起恒极力反对孙可望封王,严起恒、杨鼎和尸骨未寒,担心“拉清单”的吴首辅实在不敢拍这个板。

  “搬家”问题久拖不决,贺九仪怒了:不去拉倒,你们爱上哪儿上哪儿,我不管了!

  贺九仪带着五千精兵跟永历朝廷“拜拜”,朱由榔急了:还讨论个屁,跑啊!

  往哪儿跑?——还能往哪儿跑?有选择余地吗?

  十二月初,朱由榔乘船仓皇逃离南宁,溯左江至濑湍(今广西崇左附近)。上游水太浅,船没法再继续走,朱由榔一行人弃舟登岸,经龙英(今广西大新附近)、归顺(今广西靖西)、镇安(今广西德保),向云南进发。

  清军穷追不舍,跑得贼快的朱由榔第一次逃跑得如此胆战心惊,所幸在桂、滇边境与前来“迎驾”的狄三品、高文贵、黑邦俊部撞个正着。虽然惊魂未定,但此次提心吊胆的历程总算终结了。

  永历六年(1652年)正月初一,朱由榔在云南边境的一个小山村里过了一个惨兮兮的新年。朱由榔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确切地说,将会被孙可望安排到哪里去。

  强颜欢笑过完年,朱由榔在“迎驾”部队的带领下,继续艰难跋涉,半个月后抵达广南府。凭心而论,朱由榔并不想去昆明或者贵阳,天天看着孙可望的脸色过日子。他想就此留在广南,舒舒坦坦了此残生。

  朱由榔的想法,孙可望一般都不会支持,他不希望永历朝廷赖在广南不走。既然是“敬鬼神而远之”,广南府似乎还不算远。当然,这话不能明说,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广南靠近边境,不可预知的风险较大。(广南虽云内地,界邻交趾,尚恐敌情叵测。)

  广南不能住,昆明、贵阳更别提了,朱由榔不想去,孙可望更不让去。那么,永历朝廷往哪里摆?孙可望物色了一个相当遥远的“风水宝地”——贵州安隆千户所,朱由榔驻跸后改为安龙府。

  遥远,有时候不单指空间上的距离。安龙的遥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安龙位于贵州、云南、广西三省交界处,原是隶属贵州都指挥司的“千户所”,属于屯兵机构。这座位于大山深处、居民只有百余户的所城,地域相当狭小,十分钟便能绕着城走一圈。(所城围一里二百七十步。)

  从南宁到广南,再到落脚安龙,朱由榔只有一个感觉:距离“九五之尊”越来越远。这哪里是移跸,简直就是落草!

  永历朝廷自己没本事,将地盘丢个精光,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确实也没底气讲什么条件,只有“客随主便”。二月初六,朱由榔带着五十余文武大臣、三千兵丁家眷,步履蹒跚抵达安龙。

  一无所有的朱由榔,真正过上了“孤家寡人”的悲惨生活。(王自入黔,无尺土一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