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的气温昼夜温差比较大，石板路又在小河边，到了早上，河边的青草，垂在田埂上的禾叶上面都有一些细小晶莹剔透的露珠。
喝得迷迷糊糊的文青们，边喝边唱，吟诗，练拳，在地上捡根枯枝当剑舞。口干了就喝酒，肚子胀了就随地大小便，放浪形骸，不再顾及一点士子的形象。
随地大小便，文青们是爽快了，也拉近与石家集居民的距离，有乡亲看到官员们做出这样有伏牛寨传统的举动，回到家里就四处嚷嚷，生怕没有人知道一样。
“大傻员外就是败家，弄些男女分开的厕所，硬是规定连狗都不准在石家集胡乱撒尿，你们去看看，那些穿着官补子的汉人官员还不是跟我们以前一样。”这消息像风一样半夜都在石家集传开了，害得很多人偷偷地去瞧官员们发酒疯。
乡亲们看猴戏一样看舒坦了，石挺又被他们冠上败家子，傻瓜，装模作样的标签。最惨的还是罗年，既要给他们端食倒酒，还要给他们处理生活垃圾。过了午夜苦劝他们回屋里睡觉，文青们硬是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七尺男儿置身于天地之中。罗年无法，只能一晚没睡，下半夜给他们一人加一床薄被，到了黎明，还烧上一炉火，怕这些城里来的大佬爷们突冷突热的得了风寒。
古代的酒度数太低，想想乡亲们辛辛苦苦在地里忙活一年收的那么一点粮食，一夜间全被文青们撒在小河里面被流水带走了石挺就觉得心痛。早餐他们怎么说也不拿米酒出来喝，架不住官员嘴多脸厚，石挺被逼无奈之下端出一坛自制的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自古征战几人回？”王翰声名未显，自然还没有写出这篇千古流传的《凉州词》。但也说明此时西域盛产的葡萄酒已经在中原地区广为人知。
葡萄酒很好酿，洗干净捏碎按五比一的比例加些糖放置在坛子里发酵个把月就好。但葡萄酒不一定好喝，尤其是南方产的葡萄，本来就是扦插品种或者野葡萄，成熟时间早，粒小，籽多还带酸性。石挺家的葡萄酒就是野葡萄和不好吃的葡萄品种酿的。
开春的时候，石挺沿河栽果树，有乡亲就移了很多成年的葡萄藤来，葡萄是藤生植物，种在小河的田边不合适，就栽在石宅屋后的山里，社学后面的学农基地。葡萄藤都是结葡萄的成年藤移栽下去第一年就结了很多，挂在藤架上像一串串五颜六色的宝石，只是美味的全被山鸡和小鸟偷吃，余下来的也被小家伙带着瞎眼婆婆小朋友们吃了个精光。
太酸的，太小粒的实在没有人吃，石挺收集起来酿了几大坛葡萄酒。打开酒坛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倒在瓷碗里红得妖艳的血，气味和颜色很吸引人，石挺端起来尝一口，又过十几天原来那股糖粘味和葡萄酸味都变淡了，酒味也更加浓烈起来，不知道这时代西域的葡萄美酒是怎么样的美味，石挺感觉自己酿的味道就很错。
客人们的表现也验证了石挺的感觉是正确的，一坛葡萄酒少说也有二十斤，几圈下来就倒得个精光，他们嚷嚷着还要喝，石挺不给了，他不仅还有白葡萄酒，还有红，白色的杨梅酒。
石挺不为所动，文青们只好罢了，喝了一晚上的酒把肚子空了，正好可以拿桌上的这大锅粥洗胃。
“这是用什么煲的粥？味道怎么这么新奇？怎么这么好喝？”周子安手快，嘴快，拿起勺子舀了一碗又接一碗。
皮蛋放在坛罐里腌了十多天，石挺今天忍不住剥开一个看，外面的蛋白已经有漂亮的花纹，就是中间的蛋黄还不够凝固，还能够缓缓的流动。不知道是石灰放少了还是时候未到，一连剥了三四个都是如此，石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敲开十多只，切了一块腊肉，煲了很大一锅皮蛋腊肉粥。
“这是我们苗家特产，大家觉得好吃，走的时候送几个给你们。”
要想让普通的鸡蛋，鸭蛋变成昂贵的土特产，离不开文人的支持和推广，用几个皮蛋就把广告做遍武周的大江南北，这样的好事石挺当然乐意做。
“你说的几个到底是几？别就是一个，塞牙缝都不够，刚吃出味道又没有了，你还不如不送，今天让我们吃过瘾了就成。”
“无三不称几，肯定不只一个了，最少三个。”
“三个太少，好事成双，最少四个，不能再少了。”
……
文青们围在桌子旁边跟石挺苦争，只有崔连云对着粥碗不停地吃，他最清楚石家的规矩，吃饭的时候就是吃饭，有什么事也等吃饱了再说，石家一日三餐准时准点，过期不候。
屋内在争得不亦乐乎，屋外也是热闹非凡，伏牛寨有头有脸的陆陆续续来了，还有那些上学的小孩和家长，以及看社学热闹的大人。
伏牛寨的头头们全把石家当自己家一样，根本不要谁招呼，直接就往灶屋里走，知道这个时候灶屋不是菊花就是凤娘会在里面，拿上一个碗，吃饱了碗都不用洗，抹抹嘴巴就走。他们才不管正屋里在争什么，出了石宅就往社学走，那里才是今天看热闹的地方。
罗正来了，吃完就走，陈家族长陈贵也是如此，李家族长李华也样学样，只有花讷没有走成，他看到周兴了，老熟人不打招呼不成。
花讷和周兴两人交头接耳的走了，这才把饭桌上的争执给停下来，擦擦嘴巴，拍拍屁股起身就尾随着周兴他们去社学。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王刚看到围着看热闹的人都排到石板路上去了就特别的高兴，等了半年多就等着这一天呢。
抬三张桌子并排放在社学的操场上，一撂毛笔，一叠很高的纸堆在桌子上面，王刚拿出一本用蝇头小字录的一本花名册坐在那里唱名。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大人来了吗？……”
大人带着孩子坐在桌子旁边的板凳上面，王刚很亲切的询问每个小孩子家里的情况，在花名册上找到小孩子的名字，把他家的基本情况和所说的特殊情况记录在下面，问完了再发一支毛笔，几张裁得整整齐齐的黄纸。
登记报名是开学第一天的主要任务，随后还要举行开学典礼。不过开学典礼就没有王刚什么事，社学的山长是花讷，名誉山长是杜松。
开学典礼的主席台放在社学二楼的走廊上面，周兴和州学学正，洪杜县令周子安等人都安排在走廊上面就坐，石挺在走廊的最边上也捞到一个位置。罗正他们就没有这好运了，只能够和各姓族老，来送钱的商贾一道陪着花讷在操场上面接受太阳公公地暴晒。
千年不变的传统，做大事必须做祭祀仪式，花讷在太阳下面舞得满头大汗，主席台的人昏昏欲睡，看把戏的乡亲聊着家长里短交头接耳，社学操场就像一个闹哄哄的集市。
“嗒嗒……”一串清脆的马蹄声传来，所有人都往集口望去，一队铁骑又出现在大家眼前。
跑还是不跑？乡亲们把目光越过神圣伟大的花寨主都看着走廊上的石挺。
“乡亲们先不要惊慌，你们看我的手势行事。”社学开学石挺没有邀请云峰，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带着一队兵马来了。
云峰在石宅前面就跳下马，带着几个亲卫从石板路上往社学走，刚过了石拱桥就碰到周子安和石挺前来迎接了。
“听云三十说伏牛寨社学今天正式开学，我就不请自来了，石县尉可不要见怪。”
云峰跟商贾一样主动来送财，石挺还能说什么，和周子安他们一起簇拥着云峰重新走上主席台，伏牛寨的乡亲看着石挺的眼神变了膜拜，只有花讷心里冰凉的，伏牛寨花家一言九鼎的时代过去了。
“小侄云峰拜见周叔叔。“周兴以前跟云家打交道的次数很多，跟云桦是老相识了，云峰对他行叔侄礼倒也没错。
周兴是老资格的正五品刺史，级别比云峰从五品的游骑将军高，没有上官迎接下官的道理，就坐在那里等云峰见礼。
军界，政界，商界，学术界的人全都齐了，花讷却失去了在人前装模做样的兴致，直接就进入下一项，请领导致辞。中间本来还应该有一顼名誉山长讲话的，杜松现在跟太子还刚走到邓州呢。
花讷的招牌是祭典，周兴他们的套话是谢天，谢地，谢圣人，谢皇上，谢……这一圈谢下来都能把没有见识的苗民绕晕。
“我以个人名义拿出二十两银子设立英才奖学基金，奖励社学结业考取童生和更高级别学生。”周兴说。
“我以个人名义拿出五十银子设立勇武基金，奖励结业以后参军入伍的学生。”云峰表态。
“我以个人名义拿出十两银子设立贫困基金，家庭贫穷的学生可以通过社学申请。”卖米的王老板表态。
“我以洪杜县衙的名义出资十两设立奖学金，每年成绩优异的学生都可以得到奖励。”周子安表态。
…………
每个来石家集的官员都是送财童子，石挺心里笑开了花，暗暗决定，等皮蛋量产送他们一人一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