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一旦打开,过往的种种情形从脑海里涌现出来,孩时放牛,打柴,小河里面游泳,捉鱼,读书,打雪仗,捉迷藏,偷红薯……。
小伙伴们的嬉戏,老师的谆谆教导,父母的反复叮嘱,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画面都回想在眼前,石挺的脸上一会阴一会暗,一时微笑,一时咬牙切齿。
学生和家长们看得目瞪口呆,这也太奇异了吧,大傻以前坐着发呆的时候常有,但傻得入魔的情形他们都没有见过。别人都像看猴戏一样盯着石挺看,菊花却很紧张,石挺经常一脸的傻笑,其实是精明得跟猴一样,像这样魔怔的情况还从来没有见过,难道是那天晚上做了恶梦,把他吓坏了。
“看着大傻员外变聪明了,怎么突然就像个痴呆了呢,莫不是绝顶聪明的人看上去都是傻傻的,要是我儿子傻也傻得像员外一样聪明就好。”
“傻也要傻得像员外一样聪明?”乡亲们在窗外边说边笑,菊花不急,站起身来对着外边摇手。
菊花这一摇手,所有人都连大气都不敢喘了,教室内外静悄悄,都憋紧嘴唇看着石挺。
“怎么这么安静,老师您接着讲课。”石挺醒过神来一眼就看到几十双大眼睛和王刚拿着根戒尺杵在那。
王刚长嘘一口气,顺势把戒尺重重地拍在讲台上。“以后不管是谁在学堂内都不可以大声喧哗。大家跟我一起大声读,天地玄黄……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果珍李柰……”
武周朝的启蒙课本是《千字文》和《蒙求》。《千字文》用来识字和进行简单的字面意思解释,等学生的字都学得差不多了就读《蒙求》,用来说史和讲故事。
古代教学生读书就只有一个死方法,每天先生把要学的书摇头晃脑地坐在讲台前带着学生大声朗诵几次,待学生可能读得朗朗上口了,先生就拿出自己的书籍边读边监听学生们读。这就叫做言传。
《千字文》号称千字不重复,能把这一个千个字认全了,发蒙就算大成了。王刚今天带着学生读前面的二十五句,一百个字。
先生光言传也是不行的,学生看着字光会认,不会写那也是白学了。让学生反反复复大声地喊一会,就要在墙上写几个大字,让学生看着临摹,学生刚刚学字肯定连握笔都不会,这就要先生一个个捉着学生的手去练写字,这个过程就叫身教。
一周会认一百个字,会写八个字,这是王刚对社学的学生的要求。石挺认得简化字,只是不认得武周朝的繁体字。跟着王刚把《千字文》前面这一百字读了几遍,简化字和繁体字一对号,这一百个字就认全了。
古代的孩子们读书真的很累,很难受,不像后世识字都是从一,人,口,手等简单的字开始慢慢的认,这古代可就是拿着一本《千字文》天书一阵乱喊,这要什么样的天才和毅力才能真正的成为一个读书人呀。
石挺跟着喊了几遍,用手指照着书上的字在桌上画一回,今天的课就算上完了。抬起头环顾一下周围,菊花全神贯注地在那大喊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坐在学堂中间的小家伙和伊娜两个人也读得很认真,旁边有几个小男孩就明显走神了,读几句,抓抓头,想问先生,又不敢,只得自己乱读,读了几句可能觉得太过乏味,就偷偷地看窗子外面爹娘有没有在看自己,还有几个坐在窗子下面的小男孩拿嘴巴在咬桌子。
学生读书的声音有些小了,王刚放开虎子握笔的手,直起身子,清了清喉咙又带着学生一起朗读。
古人读书就是多读多写的强制记忆法,实在太过于枯燥,石挺陪着菊花上了一堂课就再也坐不住。
“你都学会了吗?你陪我读嘛,我一个人坐在后面感觉很难为情。”菊花拉着石挺,不让他走。
“这才第一天呢,你就觉得不好意思,这日子长着呢,坐习惯了就好了,你认真学,不会的晚上教你。”
沿着社学旁边的石阶路走到后山就是社学的厨房,把伊康当初搭的那个小茅棚拆了搭一个简易的木架子上面盖着瓦,地面造了两口灶,一个煮饭,一个炒菜,厨房后面置了两个大水缸,用竹子引来一股泉水,哗啦啦地流淌。
银花是一个很有眼色的女人,她千方百计从凤娘手上讨来社学做饭的活,可不只是想给板凳多分些饭菜,捡剩下的菜叶,剩饭回去喂鸡那么简单,她是看着石家越来越发达了,凤娘和员外对匠户们也愈发的客气。她知道主家越客气和匠户就疏远,石家的奴役的越来越多,匠户想跨进石家里面的机会都越来越少,为了能够抱住石家这棵大树,银花放下家里的木工活,想着法子跟凤娘套近乎,只要主家记得自己,比做再多的木工活都强。
“银花婶,今天准备做什么菜?”
银花正蹲在水缸旁边洗青菜,听到石挺的声音,赶紧站起来,拉了一下衣服,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看着石挺,心里不由地发悸,不知道说什么。
现在的石挺不是以前的大傻,银花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大咧咧地露出黑毛,还嚷嚷着石挺什么都不懂。
锅里煮着饭,饭滚了,水掺得有些多,米汤从锅盖边缘溢了出来,石挺揭开盖子,拿饭勺搅了一下,再盖上锅盖,还留了一条小缝。“以后煮饭少掺些水,煮饭不是煮粥,煮硬一点爽口,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让他们吃饱,如果社学的米不够,你私下找我或者我娘说。”
“员外,我不是故意掺那么多水的,学生交来的粮食太杂了,大米,小米,粟米什么样的都有,我第一次煮不敢掺太少的水,怕煮不熟。”银花也很委屈,交来的全是五谷杂粮,要第一次煮饭就没有煮熟,招牌就砸了。
“不是说你不会煮,只是告诉你不要怕孩子们吃饭多了。每一天要保证有餐荤的,蛋,肉不够的时候,我让人到河里捞些鱼,捉些螃蟹,泥鳅,社学没有调料你去找菊花要……”
石挺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银花只知道一劲的点头。
“菜要洗干净,没有人吃过的菜千万不能做给学生们吃!”石挺临走之前特意跟银花交待。走到石阶上又回过头来说道:“别人要为难你,你也不要怕,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这句贴心,受主家保护的下人才是主家的好下人。银花感觉心里暖暖的,做起事来干劲十足。
菊花把代销点交给凤娘打理,凤娘嘴里说自己不会打理,不愿意接过来,其实心里是很期待的。代销点并没有赚几个钱,但是让菊花在乡亲们心目中挣下了很高的地位,乡亲们嘴里常常把菊花当作石家的女主人,差点忽略了凤娘的存在。
石挺和菊花离开石宅去了社学,凤娘一个人就进了代销点里面,东看看,西摸摸,觉得哪样东西没有摆正就扶一扶。
菊花不识数,乡亲们的东西拿到代销点来想要卖几个铜钱,她就学着小家伙的法子在那样东西放上几根竹签,别人一次买不完也没事,跟客人商量好有几根竹签就大致分成几份,捡看上去最少份量的先卖。
凤娘觉得自己第一次当代销点的家,想给乡亲们打点折扣,就把物品旁边竹签放得多的,拿掉一根换上一个铜钱,她这随便一鼓捣,价格就乱了,有的东西相对其它的明显太便宜了。
石挺回到家里,凤娘正在和一个经常来买零嘴的乡亲起了争执。
“凤大娘,那堆栗子才三文钱,这一小堆蚕豆就要两文,太贵了,最多只值一文钱。”
栗子本是四根竹签让凤娘拿掉了一根,就只有三根了,蚕豆旁边还是两根,经常买东西的乡亲对菊花的计价方法门清,一对比就觉得不合理了。
乡亲总说菊花以前没有这样,那样的,凤娘越听就越气,卖都不卖给他了,乡亲说更说凤娘没有菊花好,两个人就差点吵上了。
“五哥,既然你觉得栗子划算,就买栗子吧,要不就两样一起买。”石挺把五哥岔开。
“我不喜欢吃栗子,蚕豆好下酒。我只是觉得凤大娘这样卖东西不合理,感觉买栗子的太占便宜了。”
石挺笑笑,把那堆蚕豆给五哥包上,顺便还抓了一把栗子送给他。“拿回去给孩子吃,栗子少了一把,价格就公道了。”
凤娘没想到给乡亲们降价,还被他们恼,觉得这些族人真是傻得不可理喻,又觉得菊花平时帮着做饭,纺纱,打理家务还要管代销点还真不容易。
“挺子,这代销点看来我是真管不了。如果菊花今年再不生孩子,这代销点也就找别人管了,占这个窝久了,别人都以为她是石家的正主,又不能传宗接代的,那怎么对得起石家的列祖列宗?”
身边没有外人,凤娘跟石挺就直接摊牌了,菊花不会生孩子,那就换人。
“我只娶菊花,生不出孩子就让族人过继一个就是了,有什么关系。”
凤娘气得差点吐血,扬起手就给了石挺一巴掌,“没良心的东西,说得什么混话,自己不生,找人过继,你不丢脸,我还丢不起这脸。”
石挺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巴掌,气冲冲地走了,凤娘也郁闷,今天是不是犯太岁了,见一个人和一个人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