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放开捂着腮帮子的手，用力地在桌子上砸。“刁民，欺本官太甚，就因为没有给伏牛寨送牛既然打上门来？真以为本官是泥塑的菩萨！”
杜松恨不得能秒杀掉花讷，可事实是花讷找个官逼民反的傻逼借口就能秒杀掉他。可一个二十多岁有理想的年轻人被迫混吃等死比杀了他也不逞多让。
如果今天他把我的脸放到地板上狠狠的踩，我就跟他拼了。杜松的脸阴晴不定。
衙役看到杜松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大着胆子跟他说：“大人，今天您不要担心花寨主找您的碴。花寨主今天是穿着苗家的礼服来的。”
“这有中间有什么说法？”
“听说自从青苗在伏牛寨安家以后每代寨主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认可某位朝廷官员就穿苗家礼服晋见。”
“此话当真？”
“应该不假，上任方县令就是得到花寨主认同后，花寨主允许石威参加科举，方县令凭此教化之功晋升到龙井县当县令。”
“田县丞，玉主薄可在县衙？”
“刚才我还看见他俩在金员外家喝茶。”
“那等花寨主进来后，你代本官待一下客，我先进后衙更衣。”杜松歪歪嘴，没有咝咝刺痛的感觉，牙痛似乎也消停了。
花讷特意回寨子准备的这身行头很出彩，藏青色的长衫外披黄色的对襟上装，下身穿着无直档大裤脚桶裤，头上扎着青苗特头青色头帕，还戴着银制的头冠。
花讷一身正装，石挺也不能随便，要阿娘从柜子里面翻出老爹当年的秀才装。寨子恋上毛毛雨，雨一直下，一身隆重的正装自是不能雨中漫步，到驿站搞了一辆马车代步。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县城，到了城门口，两个守城门的小兵看见花寨主要进城屁颠颠的跑过来牵马。
洪杜县是人口不足五千的小县，县城自是不大，入城一拐弯就看到了县衙，花讷一挥手，城丁就站定了，花讷跳下马车，眯着眼睛看破破烂烂的县衙。
城丁也不知从哪弄了个凳子。花讷坐下来，看了看对面，感觉好像不是很爽。“走，去县衙门口。”
洪杜县衙门口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花讷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石挺站在他身后像根标枪，两个城丁跪伏着给他擦鞋子。
给杜松送信的衙役在县衙的大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不敢出去迎接，花寨主这是要给县令大人下马威呀。
杜松早都在里面换好了衣服，只等着听到衙役跟花讷一打招呼，他就摆出一幅很热情的样子来见花讷，这样就显得很自然也很平等。
杜松不出来，花讷不进来，衙役躲在里面也手足无措。
“看来杜县令不在县衙呀，挺子，我们去金员外家。”花讷鞋子也擦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衙役在门里听到花讷的话，大急，金员外家田县丞和玉主簿在那等着呢。如果花寨主看不上杜县令，只要他放句话，田县丞和玉主簿就敢把杜松挤出洪杜县。
衙役钱五本在金员外家帮工，跑来给杜松送信就是想抱县令的粗腿，如果杜松滚蛋了，钱也跟着玩完。见花讷，他只得连滚带跑的从县衙大门里跌出来。
“寨主，寨主不要气恼，杜县令听闻寨主来访，特意回后衙沫浴更衣，以示尊重！”两城丁听了裂嘴大笑，这鬼话你也说得出来，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节气，什么天气。
花讷也不生气，“哟，看来小杜县令还很诚意，挺子，那我们再等等。”
杜松竖着耳朵在里面听，钱五和花讷的对话让他气得脑袋冒烟，花讷话里威胁的意味很明显，你再马上出来迎接我，我就要县丞和主簿架空你。
面子丢到姥姥家了，但能有什么办法，除非你挂印而去，要不装傻，想要有点作为，做出点政绩还真少不了地方势力的支持。
杜松整整官服，搓搓自己哭丧着的脸，拿出一幅最亲密的笑脸迎接花讷。既然要装孙子就装彻底。
“听到寨主大驾到临，特回衙内焚香沐浴以迎接随寨主而来的福气。”
“你沐浴焚香，我也不含乎把压了三年箱底的正装也穿了出来。”
“钱五，快去备茶。”杜松低着身子把花讷往里面让。
花讷哈哈大笑，一脚踢开身下的凳子。这时从转角处钻出两个人来。
“田朴，汉兴不知寨主光临，未曾远迎，请寨主勿怪。”
“我怪你们做甚？田县丞，汉主簿你两人不在县衙当值，要责怪你们的也不是我，而是杜县令。”
这话给力呀，杜松听后开心地笑起来：“时下正当农时，县丞和主簿大人到城外察看春耕生产，算不得不当值。怪不得今天一早喜鹊欢叫，县衙那株桃花也一夜间绽发，原来是它们早知道寨主今天要来呀！”
“怪不得，怪不得呀，别的地方的桃花都开了好几天，我还说怎么县衙里的那株桃树只含苞不放呢？原来是时机未到呀，贵人一到，就绽发了。”
看人家田县丞这马屁拍的，露声露色的。花讷就喜欢这调调，官老爷子拍马屁可比寨子里那些族人总是问吃了吗要高明多了。
进了衙门坐定，钱五把茶叶和炭火拿出来，杜松亲自煮茶。
茶古不闻食之。近晋、宋以降，吴人采其叶煮，是为茗粥，就像现代煮青菜一样，还好没有发展成现在煮菜粥。随着茶被人们的认可，不可或缺，干茶叶取代了青茶，唐朝皇宫每年4月还要举办盛大的“清明茶宴”，从此煮茶也成了士子文人一门必备的手艺。
看着杜松往煮沸的茶水里加油和盐，石挺就觉得心堵得慌，不要说是茶叶，你就在外面随便搞些没有毒的树叶也能煮成一锅汤。
等到杜松给每人分一碗茶，再端出点心出来吃的时候，石挺才弄明白原来这时代的茶还真相当于后世吃饭时的汤，用来就点心喝的。把眼前的这碗茶当作汤来喝，石挺就觉得心底安然了。
“寨主，因为上天突降雨，路面泥泞，伏牛寨的牛至今未送到，请您原谅我等办事拖拉。”杜松知道这牛还是得送的，只是摸不清花寨主突然上门的由头，先抛出头大牛还引引路。
“杀牛那些事怪不得县尊大人，是我们没有跟你解释清楚，我伏牛寨上山路陡，牛上不了寨子，山下石家集总共也就那么几十亩水田，随便找个人来拉犁也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县里送我们一头牛，干不了几天活，还得专门派人喂养，实在太费事。所以就杀了给乡亲们改善一下伙食，今年如果县里不方便不送也罢。”
“送，怎么能不送。这是朝廷的政策怎么能够不送，如果能够不是白天送到晚上就死就更好。那寨主在百忙之中来县里所为何事，我等可否效劳？”
花讷拿了颗点心慢慢的嚼，见大家都盯着他嚼动的嘴。才缓缓地说道。“我伏牛寨准备办社学。”
三个官员顿时石化。伏牛寨实施的是什么策略，他们还不清楚，上山的路为什么那么难走？那是因为伏牛寨想辟世，远循深山。为什么苗民性格火爆，不讲道理，那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接受汉人的礼教。为什么这么大一个石家集就只有一个员外加十多户匠户？那是因为他们在实行肃壁清野。
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此话当真？”
“我都来县衙了，还能假的了。就想问问我苗家办社学朝廷可有什么扶持，如果没有我们苗家人就勒紧肚皮硬上。”
花讷的板凳脸在这一刹那显得豪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