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的诚心感动了天神,或者是送给五谷神和神农氏的那头耕天田的牛血统足够纯正,总之伏牛寨的祭祀仪式很成功。白雾缓缓地升起,像雨像雾又像风,太阳公公从愈发稀薄的云雾中钻了出来,挤出温柔的阳光般的微笑。
花当在切牛肉,每一块都是那么均匀的半斤左右,要表演厨艺的乡亲都可以到案板上随便拿,当然只要你的脸皮够厚,把牛肉揣兜里拿回家里也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凤娘对石挺实在是太失望了,什么时候傻儿子居然有看到美女,闻到美味流口水的习惯,实在太丢脸了!凤娘只得叫人在门口再搭个简易的临时灶,从莫铁匠家里拿了块大铁皮,要石挺烙鸡蛋饼。
石挺也弄不明白自己是因为大锅里的牛腩香味还是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菊花对着他露出灿烂的微笑,口水突然就没遮拦地流了下来,太丢人了,石挺抹了嘴边的涎液,洗了手,还是听从母亲的安排烙鸡蛋饼比较有面子。
太阳公公很给面子地出来露脸把阴雨天带来的麻烦一扫而空,凤娘把自己家所有的干稻草都拿了出来分给乡亲们当凳子坐。
杜松发觉自己的那一身官服在伏牛寨很不受欢迎,如果不是跟在花讷和几个族老后面做跟屁虫,苗民扫视他的时候,杜松总觉得像饿狼一样发出幽幽的绿光,只要自己一落单保准就有几个壮汉扑上来暴揍。
脱下官服杜松感觉轻松多了,跟着苗民一起在石挺的铁板烧面前拿上一块鸡蛋饼,再抱些干草走到秧田边的田埂上看青春浪漫的苗家小伙子,小妹子们的表演。石桥旁边的田里插着两根五六丈高的竹杆(相当于现在的五六层楼房那么高),两根竹杆相距有三四尺那么宽,正有两个苗家小伙子比着赛的往上爬,竹子太高了越爬上去越晃荡,有个小伙子爬得慢了一些认输了,在三四丈高的竹杆上突地一下子滑了下来,在距离地面两尺的地方又用一只脚缠住竹杆做了个倒挂金钩的动作,赢的那个少年在竹杆的尖端荡秋千。
杜松随着少年的晃荡和上窜下跳紧张得不敢喘大气。感觉有一只大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吓得他三魂丢两魂。
“别理他,一看就知道是外乡人呢,两个毛孩子爬着玩也看得不喘气,呆会我们苗家真正的勇士们上去比赛,在两根竹杆的尖子上面打架那还不吓死他。罗老四,你家二狗子的媳妇都过门有三年了吧,肚子也不见大起来,你晚上有没有去听听墙角,别不是你家二狗子有什么毛病吧,传宗接代可是大事呀,实在不行你得教教他,要不你自己上去。”
“你个三驴子,你家那孙子是你生的呀?我问过寨主了,说是我家二狗子打小身体底子薄,得再长两年就没事了。”
罗老四把杜松手里拿着的鸡蛋饼抢了过来,分给三驴子一半。“这大傻什么时候会烙鸡蛋饼了,这可比白馍馍好吃多了,外乡人,我们刚刚拿过了,不好意思再去要,你这块我俩吃了,你自己再去拿一块。快去快回,我们在这帮你占着位置,等我们苗家汉子爬杆比赛正式开始,这边上全都是人,你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杜松在石家集经历了第一次被人骂,第一次下田,第一次耕地,第一次被人抢东西,第一次给人使唤。在这里没有尊卑贵贱,没有礼节说教,脱下虚伪的外套跟他们在一起过得轻松,随意。杜松感觉自己都有点喜欢上这种生活了。
拿块鸡蛋饼而已,杜松可不会像乡亲那样觉得不好意思,排了长长队伍才轮到他,他当然不客气,自己拿了一块,还帮罗老四和三驴子一人拿了一块,惹得其他的乡亲全都对他翻白眼。
“这石挺还真让人看不懂了,你说他傻了吧,他会烙美味的鸡蛋饼,我敢说寨子里谁都没有他烙得好吃,你说他不是傻子吧!你看这田里边,现在还是什么节气,就把谷种发了芽丢水田里,天气一冷全都得冻死。等到过了清明,种子往这田里一撒,只要不碰到发大水一亩田随随便便就能收两担。像他这搞法怕是劳命伤财哟!”
“唉!这孩子也是逼的呢,家里没有大人操劳,母亲又瘫,还有一个小妹,前些日子你是没有看到呀,他到罗族老那借稻种,看到别人的腊肉口水流得那个惨呀。你说这几十亩水田吧,按你说的春天撒上百斤稻种,风调雨顺地到秋天还能收个三四十担,要交五担的田租,还要供应大傻一家三口的粮食,累死累活的能余下十担八担的还是老天爷开恩了。去年寨主指着三毛子佃这些田,碰到发大水,到了秋天刚刚收了十担,大傻家的粮食还是从三毛子自家人嘴里省出来的,如果不是寨子里给他家补点粮食,一家人得挖半年野菜。本来今年是都拉佃这田的,听说小妹拿了都拉家一块白馍馍,被桂花打了一顿,大傻心疼小妹就把都拉家赶走了,说是要自己种呢。”
“这桂花也做得出来呀,小妹才六岁吧?真打了吗?”
“不知道呀,听别人说的,估计是打了吧。”
杜松拿着两块饼根本插不上话,觉得自己这便宜学生还真的很可怜的。
杜松把饼递过去,正想问问爬杆比赛什么时候开始,就听到传来几声清脆,急促的口哨声,眼里看到就只有往山林钻的苗民,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举着鸡蛋饼在风中凌乱。
听到口哨声的时候,石挺还在专心至致用萝卜煲牛腩,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刚才还人挤人的镇集上就像《功夫》里面的情景,人迹全无,只有遍地的鞋子和被人奔跑带动着跳跃的树叶。
“呆子,汉人的官兵杀来了,你还不快进来。”一只白嫩嫩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拉他的衣袖。
菊花,是菊花女神娇嗔地叫我“呆子”,石挺感觉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转过身来痴痴地看着菊花艳丽的脸。
真是个呆子,汉人杀来了,还傻傻的盯着人家看不知道跑。菊花很生气,狠狠的在石挺的腰间掐了一把。
“唉哟,汉人在哪里,小妹,小妹。小妹呢?”石挺拉着菊花的手冲进石宅,石宅后面有一条小路能进山。
“哥,哥,我和阿娘在这儿。”石宅里面挤满了乡亲。小孩子和妇女正有序地排着队伍往山里走,男子们四处找着锄头,扁担之类的武器。
石挺见能拿得动的东西已经全部被乡亲们拿着冲出去了,就跑到后院找了块板砖也要跟着勇士们一起冲。
石挺举着板砖,一脸习惯性的傻笑。菊花看到他这样子心里就感觉有一股熟悉的刺痛,等他从身边跑过时候,一把从后面把石挺搂住。“呆子,你还没有成年,不要出去拼命,带着小妹跟我们进山。”
石挺感觉到背后那两砣丰隆的柔软,刚刚升起的那点热血一下子掉到谷底,扔掉板砖,一手拉着菊花,一手抱着小妹转身就往山上跑。
周兴,李元英带着几个护卫骑着马从州府跑到洪杜县衙,正好碰到钱五准备了几十担粮食要进石家集,知道杜松他们也在伏牛寨,就拉了个衙役带路,就马不停蹄地往伏牛寨跑。
“拐过前面这个大弯就到了石家集。”衙役给周兴指路。
前面的护卫听了衙役的话,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快速的往前面窜。
马刚刚冲过那道弯,耳中听到一声口哨,一支利箭从山林里钻出来,从马的眼睛里穿过,垂死的马悲鸣一声,奋蹄一蹬,为背上的主人临死一冲。
从山里扑出一个少年,把前冲的马和护卫直接扑倒在地。其他的护卫赶紧勒住马,把周兴护在中间。
“各位壮士请不要伤害我护卫的性命,我是黔州刺史周兴,有事求见寨主。请帮忙通传一声。”周兴下马,命令护卫们把弓箭和佩刀全部解下来扔过去。
花甲这才从山林里跳出来,向山上打个手势,一个勇士把地上的武器全都捡起来,另一个人飞快地报信,请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