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挺，那你可有什么对策？”花讷的语气客气了不少。
“小子整整想了一晚，有了点想法。请寨主爷爷和少寨主叔叔指教。”
花甲实在受不了大傻一门子的客气，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呗，客套个啥？还有阿爹也是，识几个汉字就装高人，其实就一山古佬。
“大傻，你有什么话就说，指教什么屁话就不要说了，都是你想出来东西，我们教你什么？”
花讷听了儿子的话为之气结，什么猪脑子，别人客气是尊重你，你还当真了。
石挺见自己谦虚得有些过了，也就不客气起来。一通大道理讲得行云流水。
“民族大融合是历史潮流，谁都不能阻挡。大禹治水时就说过堵不如疏，那我们苗家是不是也顺势而为？？”
把刚刚掺了酒的茶蘸了些在桌子画了一个圈，这是汉人传统的中原地区，就是远古时期争夺的黄河流域，石挺在圈子中间画了一条线，接着又在圈子外面套了一个圈，这就是武周朝现在的核心区域，已经远远的跨过了长江流域。又在圈子里划了根线，再在圈子套上一个圈子，指着两个圈子中间的空隙，这些是武周的边境，也就是他们所说的蛮荒之地。东抚辽东，北战突厥，西对峙吐蕃，治南蛮，这是朝廷的边疆政策。武周为了实现对南方的治理，除了加强对南疆的渗透外，唯有实行”大杂居，小聚居”的民族政策才能够达到目的，整个边陲之地，将汉夷混居，重要的战略要塞将兴建城市，外拒强敌，内切断夷族之间的紧密联系，而汉蛮交集区也将慢慢向蛮州推进，压缩夷族的生存空间。像苗家在桃源县西迁的时候，我们这一部落是迁徙距离较远的一支，但现在再看，伏牛寨已经是离汉人最近一个部落了。”
石挺说得有些累了，头一抬，见花讷父子死死的盯着他，像看怪物一样。
“挺子，别整这些我们听不懂的，你就说我们伏牛寨要怎么去做？”
石挺讪笑，这牛吹大了，跟山尖尖上的乡巴佬谈什么国际形势，国家战略，这不是瞎扯。
“汉人要来占我们的伏牛寨了，我们怎么办？不能打，打也打不过，不能跑，没有地方跑，住了几百年也舍不得跑？石家集的官道修了，外面云记的铺子开进来了，我们还能够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吗？”不能，绝对不能，那我们就要改变。”石挺用力挥动着手，显得气势高昂。
“那要怎么改变？别再整没用的。”父子同心果然齐声吓人。
“敌进我退，退无可退当然只能主动向前，主动迎接汉人的融合，这样才能够争取到更大的主动权。就像刚才茶里调酒，茶不多的话，只要酒够多，够烈就无损酒味，但如果茶水太多呢？就像汹涌的大洪水滔滔不绝而来呢？那就只能把酒装在瓶子里塞紧扔到水里去。能把我们族人装在一起当然不是一个瓶子，而是能让大家整整团结在一起的信念。我认为要让族人紧紧的团结在一起，首先是要造神，我们苗人信仰很多，认为世间万物都有神所管，但没有一个属于我们独尊的主神，也就是说我们苗家共同的信仰的都没有，怎么可能团结一致？第二办学，每个一苗寨，每一个苗家子弟都能接受教育。突厥，吐蕃甚至高丽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字，这是他们渡过一个又一个低谷后又能够崛起的原因，千百年以来我们苗人不仅没有自己的文字，就是语言也是杂七杂八，十里不同音，三里不同调？沟通交流都成问题怎么去说团结。当然现在要造苗字不可能，但是可以通过办学一代一代传承我们苗人的传统和历史，从孩子抓起培养他们的民族荣誉感和使命感。第三练乡勇，拳头大的道理也大，虽然朝廷的大军我们不敢也不能去对抗，但真到了有人打上门的时候保家护寨也要拿得出血性。”
石挺滔滔不绝的一通说完，花甲是满脸的向往，花讷却脸色苍白。
“小挺你说，这样一个智慧，勇武的伏牛寨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族长才能带领他们？”
“寨主爷爷您是我们苗家伟大的寨主，现在是，以后也是，将来还会是苗家学堂的山长，孩子们将会在您的光辉下吸取知识，茁壮成长，也会是伏牛寨勇士们的将军，您刀锋所向，苗家汉子勇往向前。”
花讷的脸色由白转红，神情有些激动。石挺“砰”地一声，又跪伏在地。“寨主爷爷偶得无字天书，悟出中兴我苗家的策略，乃天佑苗家，苗家大幸，伏牛寨大幸。”
“我偶得无字天书，悟出造神，办学，练乡勇的策略？”花讷激动的站了起来。花寨主对什么战突厥，抗吐蕃的国际形势，抚辽东，治南疆的国内形势是一窍不通，但事关伏牛寨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了如指掌。
汉人来了，苗人的生活区域越来越小越来越偏远，这些花寨主当然知道，越来越多的汉人在伏牛寨附近的山里安家，石家集也一年比一年热闹。这些都是事实，经过石挺一番分析，花讷也感觉到了危机。
可是以前为了当稳当好这个寨主而大造傻子，现在却要办学校让傻子们长智慧，长学问。以前的做法错了吗？方法背道而驰令他一时怎么也想不通。
把花讷唬得一楞一楞的，石挺心里暗笑，趁热打铁当然不能错过。他从地上站起来。“寨主爷爷，我也不能够因为一时的胡思乱想而改变伏牛寨上万族人的生活，汉人是来了，但他们的意图并不明了，我石家集愿意按照寨主爷爷的构想办学校，用石家集的变化来试探汉人和朝廷的态度。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苗人的前途命运石家集愿意先行一步。”
中午的阳光透过阁楼的空隙，射在装茶的碗里再折射在石挺单薄的身子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圣洁和妖异。
阁楼里很诡异，石挺在摆着一副势死如归的姿势，花讷死盯着石挺在看，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神情，花甲像石雕一样坐在那大气都不敢吐。
过了许久，花讷终于开口了“容我再想想，关系到伏牛寨上万族人的千秋万代不能草率。小挺今日来找我，可还有什么事？”
石挺站到腿都发软了，看来装逼也不是件容易事。“寨主爷爷，石家靠着族人帮扶才得以生存，石家感激不尽，小挺今年已经成年，想自食其力。只是以往只出不入没有余粮，想找寨主爷爷借粮。”
“时间一晃而过呀，小挺今年也十六岁成年了，自食其力好，是我苗家人的姓子，你以前没有下过地，重的体力活跟族人说一声，别怕麻烦自家人。花甲，你叫人给小挺家送些面粉和小米。”
“寨主爷爷，能不能再借些肉食，我已经一年没沾荦味了。”
“什么一年没沾荦味？过完年几个月？”花甲嚷嚷。
“那也有三月了。”
“三月也没有，开春祭神农呢。”
“花甲，把家里的野味也给小挺捎上些。”
“谢谢寨主爷爷，我先走了，昨天我凶了都拉大叔和青草婶，还要去给他道个歉。”
“小挺，你不会是看上桂花了，我跟你说呀，桂花那奶子软得跟白馍馍一样。”
花讷听着花甲那不要脸的话，微微地叹了口气。“伏牛寨的血脉真乱了，伏牛寨得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