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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乔装


“叫你吃还不如喂狗,不知好歹的狗东西,忘恩负义的死淫贼。”海朵朵骂着,弯腰从竹篮中取出一壶酒来,还有半只烧鸡,看看阿错被绑的双手,只好撅着嘴喂他。阿错吃一口烧鸡就一大口酒,感觉真是人间绝味,爽美无比,忽然想到就要与这些美味诀别,又有些黯然。

“杜大哥他们怎么样?”阿错吃着嘴也不闲着。

“长风武馆的人都被我爹看得牢牢的,不准轻举妄动。我爹说了,这事谁也救不了你,就是顾大人也不行。阿错,你怎么那么混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海叔叔做得对,千万不能让我大哥他们有别的想法,我不值得他们救。朵朵,是不是你爹告诉你了实情?我说我是被人陷害的,你信吗?”阿错喝酒吃肉,精神好了不少。

“哼,鬼知道,你以前就不老实。况且谁会这样陷害你啊?”海朵朵撇撇嘴,似乎又想起来什么,脸有点红红的。

确实,从整个事情经过来看,很难让人相信阿错是被陷害的,对方这样做的代价太大。阿错叹了口气,望着海朵朵:“朵朵,我都成了淫贼了,你还来看我,我很高兴,阿错哥哥没有白疼你。”

海朵朵眼圈一红,她恼恨自己也恼恨阿错,气冲冲道:“你除了气我,和我斗嘴,什么时候疼、疼人家了。”

阿错想了想还真是的,不由没趣,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来:“朵朵,我手上这个戒指他们竟然忘了取走,送给你吧,淫贼的东西你敢要不敢?还有我在如意路的白家裁缝铺子,给你,还有果果、英子做了几件衣服,忘了去取了。你要不嫌弃,抽个空就去取了来。”

“要,为什么不要,还有什都给我!”朵朵毫不客气地从他的手指上把哈里斯送的那枚戒指褪下来套在自己手上,口中还不依不饶,“你这死混蛋,现在才想起来。”

阿错充满歉意地道:“朵朵对不起,阿错以前太不像个哥哥的样了,你能来送我,阿错也不感到太孤单了。你走吧,不要再来了,顺便转告海叔叔,阿错没有做过那等恶事,只是阿错没听他的话,太不小心了给别人以可乘之机,阿错对不起他的期望。”

海朵朵低头把竹篮收拾好,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定定地看着阿错,热风吹来,拂动她钟爱的鹅黄色衣裙,仿佛一朵娇艳美丽的黄花在摇曳。她忽然迅速靠近阿错,在他脸上迅速亲了一口,轻柔的声音瞬间在阿错耳边响起:“我不让你死!你要死了我……”话未说完迅速退回,仓皇而逃,快速穿过惊愕不已的人群,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因为被高大的火刑柱遮眼,士兵主要对外戒备,这时的围观人群离得较远又是最少的时候,所以海朵朵的举动很少有人看清楚。而看到这些情景的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有京城之花美称的海朵朵会亲吻一个将死的淫贼,不敢相信更不敢说,谁都知道海连口与丐帮的厉害,唯有暗自愕然诧异、默默回味,并独自体会肚子胀却放不出屁拉不出屎的痛苦。

而最愕然的当然是阿错,他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呆立不动,少女那花一般嘴唇的无比娇柔感觉,还有那晶莹的泪珠沾染面庞的温热,让他如在梦中。

“我不让你死!”

“可是,天下虽大,谁能救我?朵朵,只有下辈子再见了!”

阿错忽然想纵声长啸,但因身体虚弱且四肢、腰部被紧紧束缚,中气不足,最终只能是长长出了口气。到了这个地步,他很清楚,能救自己的唯有顾大人和海叔叔还有一点可能性,但柳含霜这个公主身份挡在前面,几乎连这一点可能性也没有了。何况自从离开顾府后,除了顾英和谢先生偶有见面,和顾大人已经没有了什么联系,这位朝廷重臣可能早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在峻极峰,当即将成为风正源的祭品时,自己似乎没什么可留恋的,而现在,为什么自己面临必死之局,依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呢?是因为被陷害带来的愤怒?还是因为还有什么人让自己放不下?然而,现在想这么多还有意义吗?也许这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火刑柱就是我阿错最后的归宿吧。

可惜除了朵朵,没有别人来送自己了。倒不如在峻极峰,还有孔朝圣师兄和李鲁和自己喝碗送别酒,真是越混越倒退了。

他重新低下了头,试图遮挡让人几乎原形毕露的烈日光线,保留住身上的水分以免被晒成肉干。

最炎热的午时终于过去,一直闷热的天空慢慢刮起风来,终于有些凉爽的感觉,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对着阿错评头论足指指点点,打发人们的无聊时光。

“怎么这么大糊味?”有人用力嗅了嗅鼻子。

“真的,哪里着火了吧?”

“哎呀,东面好大的浓烟。”

“八成是着火了,那儿好像是府尹所在地吧。”

“哎呀,西面也着火了。”

“南面南面,你们看!”

人群乱糟糟的东瞧西看,有兴奋的,有担忧的,有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的,小校军场乱成了一锅粥。还有些人急着往家跑,那浓烟随风直上看着吓人,又离自己家那么近,可别是自家着火了。

失火的地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离开往自己家跑去,虽然看着这些失火的地方都是官府所在地,可是风越来越大了,说不定就会殃及自己家,那可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家业,要是被一把火烧个干净,一家老小只有喝西北风了。

片刻之间,京城之中狼烟四起,一片大呼小叫之声,整个京城乱了套。

赵校尉也露出紧张的神色,作为一个仅次于将军地位的军中将领,他敏感地意识到这绝不是意外事故,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然后趁机达到某种目的。他吩咐手下士兵加强戒备,预防意外发生。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向小校军场走来,人马并不多只有四五十人,但一个个身形彪悍杀气腾腾,犹如虎狼。小校军场的护卫士兵立即紧张起来,分出一队人马在赵校尉的带领下迎了上去。

“停住停住!”赵校尉带着几个亲兵,手按剑柄看向对方。

对方人马停了下来,并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个神色漠然的军官模样的人纵马而出,他看了看校尉,拱手一礼:“赵校尉,不认识柳某了吗?”

“哦,原来是柳校尉,失礼失礼。”赵校尉连忙回礼,他可知道对面这位虽然同是校尉,人家现在可是帝国公主殿下亲兵卫队的队长。“柳兄,您这是?”

柳校尉淡淡一笑,突然喝道:“公主殿下驾到。”声音微落,一个人轻带缰绳,纵马来到前面,她掀开斗篷,冷冷斥道:“赵校尉,莫非不认识本宫了吗?”

赵校尉回过神来慌忙跪倒在地:“末将参见公主殿下。”

柳含霜淡淡道:“赵校尉免礼!”

“谢公主殿下。”赵校尉站了起来,“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柳含霜皱了皱眉头:“赵校尉,事情紧急长话短说,有人在京城四处放火,肯定是想趁乱行事,很大可能是为了营救这个恶贼。为了避免意外,你速将一个士兵代替犯人绑在火刑柱上,犯人则交由本宫亲自看管,你知道此事关乎重大,出不得半点差错。”

赵校尉愣了楞:“这……”

“怎么,你敢还不听本宫的命令吗?”柳含霜厉声喝道,“还是你想等贼人来了把犯人劫走?”

“末将不敢。”赵校尉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笑话,等贼人劫走犯人,不就成了同谋了吗?这样大的罪名自己无论如何不敢承担。又一想公主殿下此计甚好,在兵法上叫李代桃僵,不,偷梁换柱更合适些,哎,似乎釜底抽薪更贴切。不管了,左右是公主带走的,出了事情也是她的责任。

“公主圣明,末将谨遵殿下命令。”

“哼,这就对了,快点行动!”柳含霜有些不耐烦了。

“是。”赵校尉转身指点着士兵,“你们快点把犯人押过来交由柳校尉。你,快点把盔甲脱下来,去替换犯人。”

被指名替换犯人的把嘴一咧,心里嘟囔道:“怎么是我?可倒了大霉了。”不满归不满,却绝对不敢违反军令,急忙脱下盔甲,又过来两个士兵把他的头发打乱,强忍幸灾乐祸的笑意扯着倒霉的士兵奔往火刑柱。

“让你的兄弟们快点!”柳校尉等得有些着急了。

“快点,快点!”赵校尉迭声催促。

“校尉大人且慢!”

“嗯?”不仅赵校尉一愣,柳校尉和公主谢殿下也都一愣。

出言阻止的是赵校尉四名亲兵之一。让众人惊奇的不仅是一名亲兵竟然敢出言阻止的胆大,还在于这名亲兵的声音娇柔,分明是位女子。

“英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更让人意外的是,赵校尉没有训斥,反而温言询问。

英姑娘?柳含霜和柳校尉相视一眼。

“赵校尉,这位公主是假的,十有八九是邪教之人假扮的。”

“假的?不会吧?这明明是公主殿下啊,英姑娘你可不敢乱说。”赵校尉不敢相信。

“我说是假的就是假的,赵校尉,赶紧让弟兄们准备动手。不然有个闪失,后果你想想。”

赵校尉见英樱神色郑重不像开玩笑,呛啷一声拔出佩剑,众士兵也跟着举起了兵器,场内气氛一时紧张无比。

“大胆,你们想造反吗?”柳含霜厉声斥道。

赵校尉迟疑了一下,看看柳含霜又看看那位自称英姑娘的亲兵。

这位亲兵身材苗条,一身轻甲,媚媚的眼波,朱红的柔唇,正是英樱。

英樱手执宝剑不慌不忙地嫣然一笑:“这位姑娘,你虽然装扮得不错,但你的声音有些圆润,不像真正的公主那么娇细,这是破绽之一;公主殿下只用玫瑰熏香,从未换过。而你身上的香味多半来自江南茉莉花的清香,清淡得多,这是破绽之二;真正的公主殿下很清楚,这里周围埋伏着我们大批高手,是最安全的地方,又怎会只带四五十人带走犯人,更是太不合常理了。故而,你是假公主,而且,倘若我所料不错,你应该就是邪教的莫姑娘莫莉莉。莫姑娘,呵呵呵,你终于自投罗网了,想不到一个绝色美人竟然为了一个淫贼做出飞蛾扑火的蠢事,可惜啊可惜。”

英樱侃侃而谈,哪里还有半分差点被侮辱时楚楚可怜的摸样,更像一个智珠在握的女军师。

众人越听越骇然,假公主或者莫莉莉不再迟疑,厉喝一声:“动手抢人!”挥动长剑就杀了过来,跟着的四五十人也呐喊一声直冲过来。赵校尉终于清醒过来,暗自庆幸幸亏英樱姑娘识破了假公主的身份,不然自己这颗头颅就保不住了,更别说什么以后的锦绣前程了。

“弟兄们杀啊,这些都是邪教恶贼假扮的。”差点铸成大错的赵校尉怒喝一声,带领手下士兵与假公主的人马战成一团。

英樱没有冲上来,反而趁机后退,然后放出一枝响炮直冲云霄,四面顿时杀声一片,无数蓝衣人从四面围杀过来。

邪教之人都是高手,普通士兵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问题是这些士兵当众夹杂着李天英、风双归等不少诛邪联盟的年轻高手,死死地顶住了邪教的拼命冲杀。

“莫小姐,情况不妙,我们还是先撤吧。”一直跟在假柳含霜身边冲杀并护卫的假柳校尉道。

这个假公主果然是莫莉莉假扮的。她略一沉吟,果断吩咐道:“好,大哥,你带领众弟兄向南杀出重围,引开伏兵,我好趁机脱身。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再回来。”

被称为大哥的假校尉愣了愣,自己和兄弟们自然愿意为莫小姐舍生忘死,献出生命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问题是他所了解的莫小姐从来不是置部下生命于不顾的人,更遑论让部下掩护她逃走。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但一想只要对小姐有利就行,所以大喊一声跟我来,带着一帮邪教众人向外突围而去。可是这时候想突出重围,哪有那么容易啊,诛邪联盟的蓝衣弟子早已盯上了他们,大批人员包围上来,喊杀声连天,双方人马就碰撞在一起,刀剑并举,血肉横飞,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人冲出去。

阿错已被重新牢牢捆绑在火刑柱上,一小队人马将他围在中间,领头的居然是隐藏在队伍中的杜宇和崔名桂二人。

阿错这才知道,原来围绕着自己有一个大阴谋在里面,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莫姑娘竟然是邪教之人。他接着又想起海连口提起莫姑娘若有所思的神情,以及莫姑娘口中的两位哥哥带领数不少人藏在船上,差点与诛邪联盟大打出手的事情,前后串联起来,果然早有苗头。阿错也曾感到莫姑娘的神秘,不过认为她可能有很大的背景,无论如何没有和邪教连在一起。

“臭贼,那个邪教魔女对你还真是有情有意啊,大白天的就敢来救你,可惜啊,你们就要做一对同命鸳鸯了。嗯,也不错,有这样的美女陪着你,你死得不亏,简直是太值了。”崔名桂一边持刀望着拼杀的人群,一边嘲笑着阿错。

阿错心乱如麻没有理他,举目望去,莫莉莉带来的人几乎已经湮没在蓝色的洪水当中,英布、风正源正指挥着四面八方的诛邪联盟弟子一步步缩小包围圈,务求一网打尽。而那些邪教门下这次来的都是武艺高强的凶悍之徒,拼死冲杀,也有一些人冲了出去,蓝衣的联盟弟子则在后面紧追不舍。

离阿错最近的当属莫莉莉,她并没有趁机逃走,而是从马上一跃而起,冲杀过来,企图冲进包围圈,将阿错救走。士兵们蜂拥而上,刀砍枪戳,莫莉莉砍翻几个,刚冲几步,赵校尉和英樱双双拦上,两柄剑与莫莉莉战在一起,杀个难解难分。

“莫姑娘,快点走,你救不了我!”阿错心急如焚,大声喊道。心道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多人就凭你一个就是功夫再高也不行啊,这不是白白送命吗?阿错的心情简直乱透了,没想到千盼万盼的见面竟然是在如此的场合,自己死了就死了,却因此连累了莫莉莉还有那么多不相干的人,让他愧疚万分,心痛不已。

“你真是白日做梦,她走得了吗?”杜宇冷冷一笑。

“快走,快走啊,你这傻女人!”阿错只有拼命地嘶喊。放眼望去,小校军场只有少数几个邪教之人还在顽抗,除极少数侥幸逃走外,大部已经身死。

莫莉莉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眼睛露出沉痛之色,听得阿错不停地呼喊,她咬了咬牙,猛攻赵校尉数剑,然后借势跃起,就想冲过来。不料英樱反应甚快,趁她刚刚跃起防御不足之时,猛然挥剑直刺,一下刺在莫莉莉的小腿上,莫莉莉人落在圈内,踉跄了一下,强忍疼痛刚要起身,已被两柄剑架在脖子上,正是迎上来的杜宇和崔名桂。

“别动!”崔名桂厉声喝道。

莫莉莉不管不顾,挥剑就朝二人下盘削去。崔名桂、杜宇一狠心,就要下辣手,英樱急得高呼:“留活的!杀不得!”

催杜二人才想起先前的计划,慌忙收剑格挡,应变仓促,两人的身体依然被剑尖扫中,受了点皮肉之伤。两人大怒,挥剑猛砍,后面赵校尉和英樱也加入战团,莫莉莉腿部受伤活动不便,根本难以支撑,不是她一副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和英樱四人的顾忌,莫莉莉早已落败身死。

阿错浑身颤抖,嘴唇已经被咬出血来茫然不知,他已经停止了呼喊,只觉得心好痛好痛,看着眼前的场面觉着就像在梦中,一个难以醒来的噩梦。

在梦中,他茫然四顾,看见大批士兵的簇拥下柳含霜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微笑着观看莫莉莉的挣扎;看见蓝衣的联盟弟子开始清理战场,收拾尸体,清理血迹。

然后他看见,杜宇趁莫莉莉防守不及,一脚踹在她的伤腿上,赵校尉一剑劈飞了莫莉莉想要自刎的宝剑,崔名桂抬起一脚将莫莉莉踢飞在地,一群士兵迅速涌上,死死按住口喷鲜血昏迷过去的莫莉莉,然后将她捆得结结实实。

所有欢呼的面孔在阿错看来都是那么狰狞可怕,他闭上了双眼,不敢再看。但他不能不看,于是他又睁开眼来,眼看着如花美丽,不,应该是比最美丽的花还娇艳的莫莉莉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拖过来,绑在粗大的火刑柱上,绑在自己的身旁。一条长长血迹,沾染在黄土之上,是那么触目惊心,又是那么的美艳动人,那是这个舍生忘死救自己的女人的热血!

阿错觉着自己的心都碎了,感觉自己从没有过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