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武侠 > 魔教杀手传全文阅读 > 第7章 血岩门的秘密

第7章 血岩门的秘密


严无极抱着林珑,缓缓向前走。

他有点担心。

他并不担心自己,十年了,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毫无感情了。

他不会哭,不会笑,不懂得什么叫做开心与悲伤。

他有的只是冷漠,他用冷漠来对待周围的一切食物,他用冷漠来对待全世界对他的仇恨与恐惧。

自从殷紫罗死后,在他心里,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就一起随之长埋地下了。

严无极就这样走着,竟不知不觉地走入了一片幽密的森林。

日光已几近昏暗,这使得郁郁葱葱的树林变得深邃阴沉,仿佛一个魔鬼,张着血盆大口在等待着美味的食物。

他当然不会害怕,他根本连想也没想便走了进去。

森林里更是一片灰暗,光线少的可怜。

严无极缓缓地走着。

柔软的草地被他踏着发出轻微的响声。悉悉簌簌,仿佛周围都有回声似的跟着响。

远处飘飘悠悠地传来琴声,断断续续,如同夜鬼在哭诉自己的冤屈一般。

严无极却很镇定。

——他怎么可以这么镇定?他当真不怕被厉鬼缠身么?

终于,有几种不同颜色的光线直射过来,而那琴声也越来越近了。

这时,琴音却换了一种风格,又像是一位老人在愤怒地斥责,抱怨他的不幸,一会儿哽咽啜泣,一会儿愤然大笑,笑声又变成了歌声,又似狮吼一般。每一根弦上都包含了不满与辛酸。

琴声是从一座楼阁里传来的。

说那是座楼又着实不像楼。

若有似无,飘忽不定。

那五彩斑斓的灯光变化莫测,有如鬼火。

楼旁有湖,没有风,湖面上却起了波浪,这分明是被琴声振起的。

严无极可以断定,弹琴的是个人,而不是一个鬼。

何人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严无极毫无知觉,可是林珑显然已经支持不住了。尽管她睡着,她已紧锁双眉,面红耳赤,全身不住地颤抖、痉挛。

严无极握紧她的左手,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脚却一刻不停地朝那座楼阁走去。

楼阁的若隐若现,灯光的交替变化,全是受了弹琴人的内力所影响,因而严无极也顺利到达了楼前。

令人诧异的是,这座楼竟然没有门!

当然,严无极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再从正门而入了。

可是,当他仰首望时,让他大吃一惊的是,楼上竟也没有窗!

天下间竟有这样的奇事!

这比铁云桥说的那间密室更令人费解。

那间密室至少还有道石门,可是这座楼,没有门,没有窗,那这些灯光是从哪里来的?

莫非真是鬼火?

严无极环顾四周,却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只有等天亮了。

但是那股内力却越来越强,仿佛要将人也振碎。再这样下去,严无极自身也难保。

只有拼一拼了。

严无极将内力运集掌心,向那座楼击去。他这一掌,莫若说人,即使是建筑物,也可能被击碎。

岂料那楼竟仍然一动也不动。

相反地,严无极反而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掌力挟制住。

琴声并没有绝,灯光却发生了变化。

几束灯光打在地上,映出了几个字:先破此阵。

这居然是一个阵法!

严无极恍然大悟,可这是一个什么阵,他却一无所知,更别提从何着手了。

琴声中内力依旧毫不减弱。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下,什么事也无法做,更何况是去破一个毫无头绪的阵呢?

若是此时他独身一人,倒还可以应付,勉强一试,但现在多了个林珑,他凡事都得考虑再三,以免伤了她。

严无极无力地坐在地上,望着怀中的林珑的痛苦表情。他已掌击楼,内力已耗去三成,如今要维持他二人不受干扰,已是不可能的了。纵是他将真气全数输给林珑,她也未必能不受伤害。

正在思索间,仿佛有人明了严无极的想法,忽然从那无形的墙中裂开一条缝,从中伸出一条彩练,将林珑的腰身缠住,又轻轻一锁,林珑便不见了踪影。

严无极眼睛注视着那条裂缝,疾步赶去,三步一跃,凌空而起。快近墙时,忽觉不妥,那条缝已然合上。严无极一手扶墙,又使劲一撑,稳稳地落在地上。那墙竟似铁打的一般,纹丝未动。

灯光又落在地上,写道:投机取巧,徒劳无用,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一句话用了两次灯光才写完,之后灯光又恢复往常的动态,围绕在严无极周围。

严无极暗想:“我一举一动,竟都在此人眼中。”若要找到破解此阵的方法,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打定主意,闪身跃进树林,躲在一颗大树后,凝神屏息,静观其变。

约过半盏茶的功夫,琴声戛然而止,那楼忽地又裂开一条缝,这次的裂缝比方才又大的多,里面的光景赫然入目,之间里面金壁辉煌,耀眼夺目,有如皇宫一般,门口不知何时早已悄无声息地站着一华服少女,四处东张西望。

那少女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叹息道:“原来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又落荒而逃了……”

“逃”字还未出口,身后已有人紧紧扣住她的“曲池”穴,急得她大叫:“什么人!竟敢在背后偷袭……”

身后人忽然松了手,那少女忽然将手向后一甩,几发袖箭直逼那人面门。

“飕飕”几声,那袖箭从身后人耳边掠过,直直地插入树干里。

那少女已然看清了身后人的面目,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正是严无极!

少女惊道:“你……”

严无极道:“正是你口中的贪生怕死之辈。”

少女讶道:“原来……你没走?”

严无极道:“是。”

那少女眼波流露出佩服之色,道:“好!好的很!方才我以为你要抛下那位姑娘,不免为她惋惜。”

严无极并不答话,正眼侧身进入楼中。

少女忽然厉声道:“不过你擅闯我家,是何居心!”

严无极冷冷道:“我不过路过此地。”

少女忽然面目一沉,道:“你难道不知道此处方圆三百里没有人烟?这片林名唤作‘绝命林’,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

严无极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那少女接着道:“你可懂八卦之术?”见严无极不答话,方自又接道:“此处分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个方位,若是不慎,必要落入我的圈套,到时也必定会是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连自己死于谁人之手也不知道,岂不悲哀?”

少女又道:“有多少武林高手均丧命于这八卦阵中,你可知道?你可见过那些曾经纵横武林的高手死前痛苦的表情?你可听过他们毫无骨气的哀求和哭声?你可……”

少女的目光触及严无极冰冰冷冷的眼神,却不敢再说下去。

半晌,那少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你不妨试试。”说罢,飘然由那道裂缝而入,裂缝随即阖上。

可惜已迟了一步,严无极早已先她一步跃入门内。方才那少女一直背光而立,是以看不清她的面目,现在接着里面的光亮,严无极才看清,那不过是一张孩子的脸,充满了稚气、天真、无邪,教人难以忘怀。看她模样,大概比林珑还要小好几岁。

那少女吃吃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严无极冷笑道:“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将人心都看的太简单了。”

少女嘟起嘴道:“谁说我是孩子……”眼珠儿一转,微微笑道:“你确定我只是个孩子么?”说时,手中已多了把带钩的利刃,话说完时,利刃已向严无极咽喉划去。

严无极暗暗吃了一惊,向旁一闪,谁知这金色的墙壁竟将他扶在墙上的左手牢牢粘住,眼见利刃又斜劈过来,严无极右手轻轻一挥,以剑抵挡。

那少女娇笑道:“好快的身手!再吃我一刀!”

那利刃照头劈来,严无极的剑已不能及,他抛开剑鞘,抽出利剑。剑光闪闪,照在少女的脸上。利刃顿住了,离严无极的额头只剩下一寸。

只见那华服少女紧闭着双目,不敢再睁开。

严无极并不停住,挥剑向那少女拦腰砍去,那少女听得风声,急忙后退,这才睁开眼,低头一看,只见她那华丽的衣服已被划破了一道大口子,她苦笑道:“你,你为何不杀我?”

严无极冷冷道:“不过是你退的及时。”

少女笑道:“你以为不杀我,我就会告诉你如何离开这里么?”

严无极道:“你若放了她,杀我又何妨。”他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林珑。

少女道:“不想你对她倒情深义重,也罢也罢,我便留你个全尸吧!”她的刀再次挥向严无极。

严无极阖上眼,纹丝未动,周围安静至极,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一丝疼痛。

那少女出手如此之快?

严无极复睁开眼,少女的刀已落下,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顺着刀柄向下看去,严无极的左手已经脱离了墙壁。

少女看着严无极惊讶的目光,笑道:“我阅人不少,今日总算见着了一个真正重情重义之人,怎能真的致你于死地?”

少女顿了顿又道:“我姓莫,名叫霏嫣,不知尊兄高姓大名?”

严无极道:“我的名字,不说也罢。”

莫霏嫣道:“不能说么?你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严无极叹道:“说出来,只怕会连累了你。”

莫霏嫣笑道:“连累?我长这么大,却从来不知连累是何物。”说罢看了看严无极的神色,遂道:“既然你不愿说,我亦不会勉强。想来你也是记挂着那位姑娘,请随我来吧。”说完转手向里间走去。

莫霏嫣带着严无极拐了好几个弯,方才走入别院。忽然回首道:“你一直闷着不说话,当心憋坏了!”

严无极一愣,道:“说什么?”

莫霏嫣笑道:“想来你一定有疑问,像我这么一个小孩子,为何内力如此非凡,甚至超越了不少武林高手?”

严无极自认她猜的不错,点点头。

莫霏嫣道:“这也算是我的福气,七岁时竟得了当今武林十大高手的白大侠真传,因而练就了一身不凡的内力,其余的,倒不甚精通。”

严无极道:“莫非是以深厚内力著称的‘风顺三杰’之首的白胜杰?”

莫霏嫣颔首道:“正是。

严无极忽而转了个话题,问道:“你可懂医术?”

莫霏嫣笑道:“家师并不精通医道,是以……你是说,你那位姑娘需要医治?”

严无极暗暗叹了口气,道:“想来是的。”

莫霏嫣道:“她是受伤?还是中毒?”

严无极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中了毒,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毒。”

莫霏嫣道:“你可知下毒的人是谁?”

严无极摇头。

莫霏嫣道:“这就难办了。我方才也把过她的脉,却是平稳非常,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若真是中毒,恐怕也是非寻常毒药,只有下毒人才会有解药。”

严无极骤然想起了那个熟悉异常的声音,他究竟是谁?

莫霏嫣见严无极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劝道:“莫要着急,天无绝人之路……我想总是会有办法的。”

她若是真的有办法,又怎会说出这些话来?

二人说着,已到了一间雅致的小屋。莫霏嫣推门进去,林珑安安静静地躺着,仿佛真的是睡着了一般,可惜这一睡,也不知道何时能醒。

众人沉默半晌,莫霏嫣忽然道:“当今天下,神医妙手层出不绝,我们不如先找一找这些神医,说不定当中就有此中高手。”

严无极道:“我们?”

莫霏嫣笑道:“不错,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若是我不帮他,真是要对不起良心了。”

严无极道:“既是如此,严某先行谢过。”

莫霏嫣似有惊喜之色,道:“呀……原来……你姓严?”

严无极又不说话了。

莫霏嫣笑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姓什么便够了,不会再追问你的名字的。”

此时天已大亮,二人睡意全无,于是决定立即上路。

烈日当头,蝉鸣不绝。

严无极与莫霏嫣一路默默无语。

在这样酷热的日头下行路,闭口不言实在是上上之策。

走了许久,二人方在树下小憩。

莫霏嫣抹一抹额角的汗珠,道:“咱们已经出了森林,该想想去哪了。”

严无极颔首道:“这天下的名医,你可知道多少?”

莫霏嫣道:“当年最有名的便是神医乐齐屿,我们不如先去拜访他如何?”

严无极叹道:“你莫非不知他早已远赴大漠?要找他,谈何容易。”

莫霏嫣想了一想,道:“还有善于针灸的包神通,又如何?”

严无极又是一叹,道:“他却早已仙逝多年了……”

莫霏嫣道:“那怪人苗籽如何?”

严无极道:“他既是‘怪人’,我们岂能轻易求见?更何况他只救他的族人,其余的人一概不予理会。”

莫霏嫣脸上不禁浮起了失望之色,忽而又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人,便是孙慧孙前辈!”

严无极想了想,点头道:“倒可以一试。”

谁知这位年过古稀却博览奇书,号称“无所不知”的苍颜老者在见过昏迷不醒的林珑面前竟然手足无措,不断地摇头、叹息。

莫霏嫣忍不住问道:“孙前辈瞧出她中的是什么毒来了没有?”

孙慧捋着花白的长须摇头道:“天下竟有老夫也想不到的事?唉……”

二人一连寻了几个神医妙手,却都一点起色也没有,莫霏嫣已是几近绝望了。

严无极背着林珑,还是一言不发。

莫霏嫣道:“还有什名神医……容我再想想……”

严无极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杨青溪!”

他不禁懊恼至极,怎么没有早些想到这个人!

——他竟然就是将林珑交与飞鹰帮的那个青衣人!

莫霏嫣见严无极忽然顿住不走,甚是奇怪,扭头一看,严无极已是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她吓了一跳,怔怔道:“你……你怎么了?”

严无极道:“我想到了。”

莫霏嫣喜道:“你想到了?还有什么人?”

严无极望着莫霏嫣,一字一句道:“我想到了,是谁下的毒,是谁……糟了!”说罢,急急向前奔去。

莫霏嫣不知究竟何事,只好跟在严无极身后奔跑。

严无极又突然顿住身形,回首对匆匆赶来的莫霏嫣道:“你可察觉有人在暗地监视我们么?”

莫霏嫣身子一颤,悄悄回首望了一望,道:“你可知……是、是什么人?”

严无极也不答话,沉声道:“走!”当下迈开步子,从人头攒动的小镇中掠出,莫霏嫣亦尾随而出。

莫霏嫣奔出十余里直至镇外,却不见了严无极的踪影,正当纳闷之际,忽听一声惊呼,急忙循声奔去,却依旧不见人影,四下张望,也不见任何可疑的迹象。

她急得高声大叫:“严大哥……你在哪里……”又凝神细听,却只有自己的回声,周围静的出奇,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知道,方才她脚下踩着的地底下,正躺着无力的严无极和昏迷的林珑。底下也是一片死寂,只有严无极自己的喘息声和林珑微弱的呼吸声,这几乎等于是与外界隔绝了。

严无极四周摸索着,却俱是长满青苔的石壁。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甚至连入口都没有看清楚便跌了进来。

这不是普通的陷阱,而是机关,许多机关。连严无极这样的人也不能够躲过的机关。

严无极以剑抵住石壁,支撑着站起身来,四处轻轻敲击,却发觉远处也遥遥传来一连串的敲击声。

这不是回音,难道是——响声越来越近,严无极明显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暗中运了口气,掌心已移向发出敲击声的方位。

那脚步却忽然停住了,仿佛也发觉了黑暗中有人,甚至屏住了呼吸。空气中顿时有隐隐的杀气浮现。这时林珑淡淡的呼吸声却成了唯一的声源,显得分外刺耳。严无极心下一惊,如今已是非出手不可了。于是心神一定,已然拍出数掌。奇怪的是,那人竟没有还手。虽然严无极这几掌只是凭着感觉朝大致方向而去的,但仍有两掌是对了方向,那人竟硬生生地受了这两掌。

“砰砰”两声,那人似已站立不稳。

——严无极显然是用尽全力了。

在对方敌友不清的时刻,严无极本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可是为了不使林珑受伤,他不得不破坏了自己的原则。

严无极见那人并未还手,心下已是一惊,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用手臂护着林珑,却不出声。

那人似缓了一缓,才朗声道:“阁下可是严无极?”

这亲切的语声一出,严无极便已知他是谁了。

虽然知道他是断剑阁的主人,代表着正义与公平,但严无极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他绝对不会想伤害他。

这正是那曾令无数少女倾心、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永远那么温和的卓远!

严无极语调也不再冰冷:“是你?”

卓远笑道:“正是。”

严无极这才明白方才他为何没有出手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道:“你的伤……可好?”

卓远笑道:“多谢关心,无妨。”

卓远此时的语声,已没有了刚才的吃力。严无极暗惊,这少年的内力,也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卓远听严无极不说话,又道:“你们怎会到了这里?”

严无极似有微微叹气,道:“我也不知,便已到了此地。”想了一想,又道:“你又是如何到了这里?”

卓远笑道:“你不问这里是哪里,倒关心起我来,看来传说中的魔教杀手也并非那样冷漠。”

严无极被卓远点破了心中的想法,诧异之余,却仍故作冷漠的神情,冷冷道:“那好,这里是哪里?”

卓远笑道:“这还得从与你分别那日说起。你可曾记得当日我们在天衣门遇到的那个假扮沈佳茗的女子?她自称是血岩门的人。而这血岩门,在江湖伤知道的人甚少。我那日替你安葬了青鹰,却又意外得到了血岩门的消息,于是沿飞石岭中的溪水向里走,却在山林中迷了路,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忽见那怪石群中冒出几缕青丝,继而竟发现了血岩门的所在!”

严无极道:“接着你便被人发觉了么?”

卓远苦笑道:“不错,我委实不知,这个神秘门派,竟然是易容的高手。不过她们倒没有难为我,只是将我困在此。”

严无极道:“那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卓远道:“血岩门的入口。”

严无极动容道:“入口?这里仅是入口?”

卓远道:“所以我们若不找寻,还是到不了血岩门。”

严无极忽道:“为何不点灯?”

卓远又苦笑了一声,道:“若是点燃了灯,倒不如还是做瞎子的好。”

严无极有些不解,道:“难道这入口有什么特异之处?”

卓远道:“你若点起灯来,便会看见许多幻象,有美丽的幻象,亦有可怕的幻象,让你分辨不清该如何行走。”

严无极道:“那血岩门的人又如何出入?”

卓远道:“她们仿佛都生着夜眼,在黑暗里亦可行走自如。”

严无极道:“既是如此,只怕……”

忽听一声女子的冷笑道:“只怕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忽然间,黑暗中有十几点绿幽幽的光,飘飘忽忽地向严无极和卓远的方向飞过去。这些光点飞行的速度并不快,但却令二人大吃一惊——这十几点绿光竟是打向林珑的!

原来二人说话之际,已有些走远了,此时若是奔过去,即使救下林珑,自身只怕也无法挡住这些暗器。严无极正欲扑过去,却又见寒光一闪,这十几点惨碧的光又齐齐飞入对面的石壁内。

那声音笑道:“好俊的身手!断剑出鞘,果然让我开了眼界。这虽是柄断剑,实际上却是难得的好兵器!”

卓远脸色变了变,那声音又笑道:“你莫忘了,我可以在黑暗之中看见一切,当然包括你的剑。”

严无极忽然冷笑道:“看来你并未打算真的杀我们。”

那声音忽又变作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道:“不错不错,严副教主好聪明!”

严无极道:“你认得我?”

那声音道:“无双教的严副教主大名鼎鼎,谁人不晓?还有那漂亮可人的林珑姑娘,最近在江湖上也是名声大噪。”

卓远笑道:“看来什么事也瞒不过贵门,那么姑娘究竟想将我们怎么样?”

那声音又变成一个男子声音,粗声粗气道:“谁说我是女人?”

卓远笑道:“姑娘对易容术如此精通,在下也佩服得很。”

那声音这才完全恢复成女子的语调,娇笑道:“我看是什么事也瞒不过你们才是。两位俱是人中龙凤,若是就这么死了,岂非可惜?更何况要杀你们也不容易,所以收为己用,实是上上之策。”

严无极冷冷道:“既是如此,为何还不带我们去见你们门主?”

那女子笑道:“严副教主果然爽快,二位请随我来。”

话音刚落,已在不远处亮起了一盏小灯,幽幽的灯火扑朔,严无极背起林珑,与卓远跟着那盏小灯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骤然出现一片白光,严无极和卓远本能地闭上眼,耳边却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严无极睁开眼,却见灯火辉煌的长廊里,竟有许多绝色少女,有的坐在廊边观鱼,有的倚在墙上思索,白云楼也曾有过这样多而美的女孩子。但白云楼里住的是众仙子,而这里,却住的是魔鬼。

她们的每一个眼神,都是那样妩媚;她们的每一个动作,也都是那样撩人。再加上绝美的容貌,窈窕丰盈的体态,而她们身上披着的——那只能用披着来形容——是一缕一缕的轻纱布条,莹白的肌肤在这所谓的“衣服”下面若隐若现,纵使女人见了也难免要怦然心动。如果男人见到这幅光景还无动于衷,那简直不是人了。

长廊的另一头,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两位可莫要在这销魂廊内逗留太久,否则……”

卓远轻笑一声,道:“否则如何?”放眼望去,远处立着一个灰袍女子,宽大的衣袍,看不清她的身段,但那一张脸却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我的好姐姐,何必呢?”

灰袍女子身后还有一个娇俏的少女,露出一张调皮可爱的脸来。这正是方才在入口与严无极和卓远对话的那一个。

卓远笑道:“无妨无妨,只是若现在刮起一阵风,那各位姑娘必定好看得很。”

那娇俏少女的脸色顿时毫无血色,她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一向君子的卓远居然还能够开这样的玩笑。

长廊的上的少女们也都愣住了,怔怔看着卓远,眼里的神色亦是复杂万分。

娇俏少女咬着嘴唇道:“你……你不是人!”

卓远依旧笑道:“在下如何不是人了?”

娇俏少女道:“你若是个男人,又怎会……又怎会……”说到这里,她的脸居然红了红。

卓远笑道:“哦?”

严无极也不说话,只是径直朝前走去。

灰袍女子的眼波里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转身飘然离去,只留下那娇俏少女。

卓远快步走到那少女的面前,笑道:“现在还是烦请姑娘给我们带路吧。”

娇俏少女恨恨地跺了跺脚,一个转身,便不见了踪影。

可是同时,卓远和严无极也不见了。

没有人看见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长廊上的少女不由地再次愣住了。

那娇俏少女来到大殿门口,脸上已满是得意之色,回头一看,却见卓远和严无极早已在她的身后,脸色顿时一变,惊道:“你、你们……你们……”

卓远笑了笑,绕过那少女走了进去,严无极也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大殿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好!果然好轻功!月儿,你也太低估魔教杀手与断剑侠客了吧。”

那娇俏少女撅着嘴走进来,道:“月儿自知轻敌,可是……可是他们也太快了吧!”

殿上坐的是一个年过七旬的妇人,身着暗紫色长袍,披着黑色斗篷,一只骨瘦嶙峋的手有力地握着身旁的蛇头铁杖,目光威严地注视着脚下的一切。而方才那灰袍女子,就立在她的身旁。

那妇人冷冷道:“他们自然快过你许多。”

月儿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卓远道:“想来阁下便是血岩门的门主了?”

妇人笑道:“正是。”

严无极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吐出一句:“你真的是?”

那妇人大笑道:“你莫不是被沈天衣那厮给搅糊涂了吧?我这血岩门,可不像他的天衣门,装神弄鬼。”

严无极冷冷道:“我看真正装神弄鬼的人是你。”

那灰袍女子怒道:“放肆!”说罢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剑,向严无极刺去。

眨眼,灰袍女子已到严无极跟前,严无极虽然背上背着林珑,却仍轻轻向旁一跃,便避开了这一剑。灰袍女子有些恼怒,又回手一剑,忽然一阵劲风掠过,灰袍女子的剑已落在地上。

只听那妇人沉声道:“红枫,不得无理。”

红枫垂手低眉,应道:“是。”便回到那妇人的身边。

卓远赞道:“好强劲的内力!”

那妇人展颜笑道:“你们现在可相信了?”

卓远道:“哦?”

那妇人道:“怎么,你还不信?若我还不是门主,那门主岂非更加厉害?”

卓远笑道:“是是,我信。”

妇人又转向严无极道:“你可信了?”

严无极道:“哼。”

那妇人诡秘地一笑,也不说话,拄着拐杖,由红枫搀着,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出去。待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月儿这才走到严无极和卓远的身旁,悄声道:“你们得罪了我们门主,下场可不好受。”

卓远笑道:“多谢月儿姑娘关心了。”

月儿嫣然道:“你们也该好好休息一番了,请随我来。”说罢由殿旁的一个小门走了进去。

卓远拾起红枫掉在地上的短剑,对严无极笑道:“咱们走吧。”

门外是一个巨大的庄园,有许多屋子。屋子是很漂亮的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雪白的被褥还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严无极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衣,原先那种灰暗的色调豁然开朗,如同一处幽深的洞穴里洒进了一片阳光。原来他也有一张俊朗的脸,在这白衣的衬托下,更显得风流俊俏。若他不是魔教杀手,若他没有那样冰冷,必定也是少女心中的偶像。是以当他开了门,门口的月儿竟似呆了一呆,尔后又笑道:“原来严副教主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虽然换了衣服,但严无极仍是严无极,不冷不热道:“什么事?”

月儿笑道:“断剑侠客今日心情好得很,要请严副教主喝茶。”

严无极道:“他要找我,为何由你代劳?”

月儿抿嘴笑道:“今后便是由月儿服侍两位。严副教主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月儿。”

卓远住在庄园的另一头,他正悠闲地靠在躺椅上,举起一杯清茶,对严无极微微示意。

严无极也不推辞,接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淡淡道:“好茶。”

卓远笑道:“血岩门别的好东西不多,好茶叶倒是不少。”

一旁的月儿听了,忍不住道:“我们这儿的好东西,只怕你还没有看到,否则……”

卓远笑着接道:“否则就算你用扫帚赶我走,我也是不走了的。”

月儿笑道:“自然。”

卓远忽然叹了口气。月儿道:“你为何叹气?”

卓远道:“我叹我没有这个福气。”

月儿道:“你……”

卓远笑道:“因为在我看来,血岩门的东西不如天衣门的好。”

月儿脸色一变,道:“你……你说什么?”

卓远仍旧不紧不慢道:“天衣门可以研制出让人昏迷不醒的毒药,但血岩门不行。”

卓远说这话的时候,就连严无极的脸色也变了变。

月儿不说话了。

卓远笑道:“你看,血岩门能奈何?我又为何要留在这里?”

月儿冷笑道:“你若是想用激将法,可是大大地用错了。”

卓远笑道:“我为何要用?天衣门既能制出这种毒药,必定也有解药。”

月儿道:“你怎知他们有解药?万一他们只有毒药,还未来得及找出解药呢?”

卓远道:“天衣门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严无极忽然开口道:“你若看轻了天衣门,便也看轻了无双教。”

月儿道:“那又如何?”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那便要付出代价。”说完这句话时,人已到了庄园门口,正是那神秘的妇人。

月儿脸色煞白,道:“代……价?”

那妇人颔首道:“不错,死的代价。”说罢,她又对卓远和严无极微笑道:“天衣门有的,血岩门一样也有。而且还比天衣门多得多。”

卓远抬眼道:“哦?”

妇人笑道:“不管你是否在用激将法,我都接了。”

顿了一顿,又道:“因为我本来也是要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