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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1989年8月的一个傍晚,在云雾缭绕的巴山深处一个土家族山寨里,两个敞着凉衣褂子的年轻男人赶着一群牲口从村头谭老二家的门口经过时,两人侧过头朝谭老二屋子里张望了几眼,然后彼此默契地摇了摇头,一个男人小声地说:“还没回来,凶多吉少咯……”说完他狠狠地一鞭子抽到前面的老牛屁股上,老牛“哞”了一声,速度却还是没有快起来。

太阳完全从山后面跌下去了,余晖便也跟着渐渐消失,余温却还是后劲十足地停留在人间大地上,烘得云波诡谲的天边也渗出丝丝血红。这时,山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接着一大群鸟从那边的树林里被惊起,吱吱喳喳地叫着从这个静谧的土家族小山寨上空飞过。

村路旁的古井那里,谭老二的儿子谭明卷着袖子正将刚削出来的竹条折弯往打上来的井水里浸,目的是让竹条更有韧性,不容易划伤手,弄好了赶明儿好编竹筐。

那声来历不明的声响让谭明脚下的土地都有些微颤,他不安地眺望着远处巍峨的群山,沉默了一会儿。

三伏天的蚊虫像群狰狞的吸血鬼,一个劲儿地往谭明露在外面的臂膀上扑,他拍了几下也制止不了它们的前仆后继,索性也就没怎么去摆弄了,反正都习惯了。趁着竹条都泡在水里这空当,谭明就着衣服擦了擦手上的水,从兜里掏出一只旱烟卷了卷,却摸遍浑身上下都没找到火柴,他想起来可能是忘在灶台上了。既然没烟可抽,谭明抬头看着远处高耸的山发起呆来。这下子天基本黑了下来,那里只能看清一片淡淡的轮廓了。

已经过去了两天,谭明想着父亲和那群人现在怎么样了。

这事还得从两天前的一个大清早说起,那时本来还在睡意朦胧中的谭明,听到隔壁七婶家的小黑狂吠得厉害,吵得他睡不下去了,于是起身去查看,心想没准是进了偷鸡贼了。当他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走出里屋时,就看到一大群人站在自己家门口,而自己的父亲也坐在大门槛上叼着烟斗抽旱烟,神情十分严肃。而拴在七婶家门口的小黑正冲这边叫得欢,而七婶猫在里屋不敢出来,偷偷探着头往这边看。

谭明很少看见自己的父亲脸色那么难看,远远的,他看到那群人围着自己的他父亲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他父亲不是沉默不语就是连连摇头。

直到其中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满脸怒气地伸出大手揪住了谭老二的前襟将他整个人拉了起来,大吼了一声,由于音调徒然提高了八度,谭明听到了那人不善的口气:“妈了个巴子,老家伙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谭明知道大事不好,连忙奔了过去,院子里几个未成形的竹筐也在慌忙中被他一脚踩烂,但此时也顾不上太多,接着他一把抓住那胖子的手腕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虽然在体型上二十几岁的谭明不及那个胖子,但怎么说也是从小干农活长大的,力量上不比胖子弱多少。再加上他此时正扣在胖子的腕关节上,捏住了他的脉搏,胖子吃不上力,疼得直冒冷汗。

就在双方僵持的当会儿,其中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压着声音对那胖子道:“孙胖,不得无礼。”

那名叫孙胖的男人还想还嘴,却在看到高个子眼底的寒光后慌忙松开了谭老二并顺势甩掉了谭明的手,退到了高个子的身后。谭明扶住他父亲,虽说已经快六十岁的老人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但想当年他父亲在村寨里也是砍过土匪的,比这个更凶狠的场面早都见多了,可转过头却看出了父亲埋下头时脸上的恐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谭明满心疑惑。

“这位小兄弟,我们是国家地质探勘队的,”那高个子向谭明微笑了下说,“我这位朋友鲁莽了些,请小兄弟别见怪。”

很标准的普通话,很得体的笑容。可是……谭明这才认真打量起这群人来,来人有六七个,穿着登山服,背着大包,其中竟然还有一个长得挺清秀的姑娘。虽然看起来一副长期在野外工作的派头,有模有样,但其中几个人身上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寒气,包括眼前这个眉眼含笑的高个子,让谭明背后渐渐发毛。

还有就是之所以难以判断到底是六个人还是七个人,是因为这几人身后还站在一个年轻的男人,装束气质与其他六人都不同,他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远方沉默着,连这边起了争执也没有将目光投过来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伙人。

总觉得这群人不是什么搞地质探勘的。

“你们找我阿巴什么事?”定了定神,谭明问高个子。他知道这高个肯定是这群人的头儿,刚才那句话虽说是教训胖子,其实也是在为自己的人解围。

“是这样,我们想去朝龙天坑,在那里做一些地质勘探和样本采集,所以想请你的老父亲带我们去一趟。”高个回答说。

如果这样的话到说得通,自从这里发现了那个巨大的坑洞后,就没少来人,有千里迢迢来一睹朝龙天坑风采的游人,也有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可问题是上山的路虽说不怎么好走,但也不是什么非得需要人带的路。

还没等谭明想明白,谭老二说话了,声音颤抖,才出口就被晨风吹散,谭明只听到只字片语:“……下不去的……底下有龙,妖龙……”

什么?谭明立刻反应过来了,这群人是要下到天坑里面去么?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个四周都是绝壁峭崖险象环生并且落差在五、六百米左右的深坑,差不多百多层楼高,怎么可能下得去。

“你们如果想下到天坑底下那还是算了吧,以前也有勘探队的来过,想了很多方法都下不去,太陡峭了,很危险。”谭明说道。

“危险?唬什么人,告诉你,老子上山下海那会儿,你他妈的还在吃奶呢!”那孙胖又叫嚣起来。

“孙胖!”叫出这两个字的是这些人中的那个姑娘,她厉声地吼出来后,孙胖竟然乖乖的闭嘴了,看来这个外表文弱的姑娘也是个厉害角色。

高个子没有说话,只是从腰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往谭明身上塞,谭明僵了一下然后搀扶着父亲退了一步,于是那几张钱也随之掉到了地上,高个子看他们软硬不吃,不屑的哼了一声,也没有捡起钱,盯了谭明片刻后把目光移向谭老二。

过了一会儿,高个子才说:“谭耿良,你下去过,不是吗?”

这一字一顿说出来的话让谭老二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谭明看看高个子,又看看年迈的父亲,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感觉这两人好像认识,“谭耿良”是父亲的姓名,可是整个村寨几乎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只叫他谭老二。而且,谭明对于自己父亲下过天坑这件事更是一无所知。

高个子说完这句话后,也没有再看谭老二,只是突然从外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这一下,连周围几个人都变了脸色,那个花容失色的姑娘也急急巴巴地说:“刘哥,别……别闹大了。”

而那个高个子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悠然自得地擦拭着手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某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说道:“现代的武器,后坐力小,威力却十足,铁片儿都能打穿,比起你当年那把王八盒子好用多了,还有,即使躲着也不是个事儿,该来的,你挡也挡不住。”

“别说了,我带你们去,我带你们去……”谭老二惊慌失措地从颓然的状态一下子惊叫了起来,他推开谭明,拉了拉被扯皱的衣服,将烟斗别进腰间,转身回到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弩箭,并背上了一只弩箭筒,里面满满的一筒子箭。谭明很少见自己的父亲用过那个东西,它总是被挂在高高的房梁上,只记得父亲说过那东西威力太大,容易误伤人。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谭明心底油然而生,他急忙抓住谭老二问道:“阿巴,你……你要干什么去?”

谭老二用力挣脱谭明的手说:“在我回来之前,把那些竹条劈出来,看你这莽撞的崽子又给我毁了几个框子,回来再收拾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还不快跟上。”高个子一声令下,那几个人见状赶紧跟了上去。而那个一直在一旁发呆的男人也慢条不紊地跟在了后面,这时,谭明发现那人垂下来的手里竟捏着一串佛珠。

走出大门时,那孙胖可能觉得刚才谭明捏住他的手腕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大失,特别其中还有个漂亮姑娘,所以往门口竖着的一排篱笆上踢了一脚,将其踢翻后才解气,然后回身对谭明竖起了中指。谭明虽然生长在这个落后的土家族村寨,但也不是对孙胖的挑衅毫不知情,他看了看一旁从一开始就没停止狂吠的小黑,拎起旁边的一坨狗屎就往孙胖扔去,直接砸到那人的脑壳上。

接着,那孙胖无比暴怒的粗口和高个子严厉的训斥融汇在了一起,响彻在了村寨的早晨。

现在想起来,谭明都感觉那天早上发生的事像在做梦一样。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和自己的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谭明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从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过来了,其间还夹杂着很熟悉的喘息声。当时光线太暗,只有村头几户人家昏黄的灯光打过来,实在看不真切,谭明眯着眼睛看,直到那人的轮廓清晰起来,才大为惊慌地叫了一声:“阿巴!”

只见谭老二身上那件外衣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极其狼狈。浑身上下都是泥土,额头上还有血迹,一些地方已经结成了黑色的血痂。那把弓弩上也沾满了血,箭筒早已不见,明显是箭用完了,直接拿它做了武器。

看到只有他父亲一个人回来,谭明不禁有些诧异,虽然他不喜欢那群人,特别是那个胖子,但是这种情况,让他联想到了一些很糟糕的事,连忙问道:“阿巴,其他人呢?”

谭老二没有看自己的儿子,只是连连摇头,最后回过头看着身后那座陡崖山峰,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似的。谭明完全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他看到谭老二此刻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借着昏暗的夜色竟闪着极度的恐慌,慢慢地变成了死灰般的绝望,他整个身体像在风中瑟瑟颤抖的枯萎藤蔓,仿佛下一刻就会分崩离析。

“都死了,被龙吃了……吃了啊……”